王元胜抹了一把汗,对杨锐小声道:“还是你有威信,西捷工厂的工人,从来都不听我们的。”
说这个话的时候,王元胜是略有些怨气的。
想想也不奇怪,在西捷工厂建设之初,有编制的工人基本都来自于西堡肉联厂,那个时候,编制是极其重要的,以至于来的人都是为了西捷工厂的高薪,并幻想着国企般的轻松工作,最终,来自西堡肉联厂的工人,基本都被杨锐给清退了回去,还因此闹出不小的风波。
现在留在西捷工厂的工人们,差不多都接受过杨锐的培训,对杨锐自然有一定的认知,尤其像是田世昌、宁民等人,与杨锐关系密切,要不是站在工友们中间,早就上来打招呼了。
王元胜等人相对于杨锐来说,他们在西捷工厂的工人们中间,好感度是负值的。
在建厂之初,西捷工厂的工人们就受过西堡肉联厂的工人们的排斥,比如共用的食堂、洗澡堂,又或者生产用水、用电等等,都经过了多轮称不上愉快的沟通。
时过境迁,西捷工厂的效益越来越好,工人们的收入也越来越高,大家对于编制的看法也略微的发生了变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西捷工厂的工人们再看西堡肉联厂的工人,就有了高高在上的昂然姿态。
王元胜是西堡肉联厂的人,自然看不惯这一幕,只是以前没什么办法而已,说话有怨气也是正常。
从内心来说,杨锐是不支持西堡肉联厂的,好好的国营大厂,有政策优势,有渠道有人才,产品供不应求,偏偏就是提不起利润来,人均产值别说与西捷工厂相比了,就是比乡镇企业都低,要说所有人都在努力工作,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杨锐是不信的。
不过,杨锐现在与西堡肉联厂又是同一条战壕里的盟友了,所以,杨锐就用王元胜喜欢的话道:“西捷工厂还需要他们来操持,捷利康的人品不行,管理和培训方面倒是很厉害,咱们现在需要他们帮忙恢复生产,再不喜欢也得忍着,以后再说其他的。”
比起国企的工人,杨锐更喜欢西捷工厂里的技术工。
没有编制的外企工人更现实,也更努力,所谓生于安乐死于忧患,西堡肉联厂太多安乐而太少忧患,光是学习精神,就比不上西捷工厂的工人们。才过去一年时间,西捷工厂的产能就提高了三分之一,十几名工人尽皆变成了熟练工,这样的美事,西堡肉联厂在20年前可能遇到过,如今却是几无可能了。
王元胜没有察觉到杨锐内心的敷衍,不屑的说道:“捷利康是私企,不懂我们国企的制度和用人方式,一定要用编制外的工人,他们也不想想,培训又要花钱又要费时间,到时候,工人拍拍屁股走了,他们到哪里去找,给我们几个月,我们训练出来的工人更好。”
“比他们更好?”
“比他们更好!”王元胜觉得光是说话,力道有点弱,又加上一块砝码,道:“咱们回去就开大会,精选一批年轻人过来,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我就不信,我们当年条件那么艰苦,都能把厂子建起来,现在就建不起来了?”
西堡肉联厂的人看着西捷工厂蒸蒸日上,他们是做梦都想将之收回来,当然,西捷工厂以前并不是西堡肉联厂的,现在也不是西堡肉联厂的,但西堡肉联厂的同仁们,是不会在乎这种小事的,说破天去,西捷工厂也是落在西堡肉联厂的土地上。
杨锐能够体会到王元胜心里的骄横,但在这个时间里,杨锐需要的就是这种骄横。
“不能开会,西捷工厂的事情要隐秘的进行,你忘记了?”杨锐压低声音,道:“要不是这样,干嘛让你在周围砌高墙?”
“晓得,晓得,姐夫是叮嘱了我的。”王元胜是杨锐大舅段华的小舅子,在西堡肉联厂内,他自然是旗楸鲜明的跟着姐夫走,以这层姻亲关系,他就是想要跟着别人走也不行。国企是个小社会,更不同的地方在于,国企的这个小社会看起来似乎会连绵下去,就像是一座埋在大山里的小山村,大家的复杂关系将永远的持续,很少有谁会真正的遗忘。
杨锐看看周围的工人,问:“来的人,你也要负责保密,这些人我不认识,出了事,我就找你,是真的找你,明白吗?”
王元胜严肃了一些,点头道:“来的人都是我的人,都有编制,这是咱们厂里的事,谁都不敢闹虚的。”
杨锐点点头。他其实本身就是放心的,国企的封闭性是外人难以想象的,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的观点不知道延续了几代人了。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的也许是记者,问问采访过国企的记者们,但凡是采访负面消息的记者,都要遭遇到种种泥潭般的问题,在国企的大门内,当所有都有相同的看法的时候,记者们想依靠自己的理念获得胜利,是极其困难的,揭国企的盖子,也向来是各级政府的棘手问题。m.χIùmЬ.CǒM
对西堡肉联厂这样的传统企业来说,盖子或许会更沉。西堡肉联厂虽然坐落在西堡镇,但它从来都是一座独立王国,西堡镇的镇长不仅没有西堡肉联厂的管辖权,他甚至都不敢触碰西堡肉联厂,溪县的级别稍微高一点,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到南湖市,也是求到西堡肉联厂的时候多,影响西堡肉联厂的时间少。
作为一家大型肉类加工厂,西堡肉联厂不光在产品方面有社会影响力,它对上游产业的控制也是现在的政府所需要的,这样的企业,只要不要求初夜权,根本就是独立的领地。
80年代的内地环境就是如此,杨锐从来都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至于应该还是不应该的问题,那是食肉者们的判断。
制药企业大约都是如此的心态,我做出了伟哥,它的功能很强大,至于你是用来治ED,还是用来治心脏病,又或者一起治,那是医生的决定,不是药企的职责。
一大锅的红烧肉,短时间内就被吃的汤水都不剩了。
“都吃好了?咱们坐下来说话吧。王叔,这里留几个人就行了,其他人先回去吧。”杨锐摆出一副谈话的姿态,坐下来问:“你们有什么要求吗?”
西捷工厂的工人面面相觑,他们的一天是在慌乱中度过的,根本是应激反应,并非是真的有目标。
杨锐笑笑,道:“英国的捷利康,和中国这边的国医外贸,还有我们捷利康闹翻了,大家知道吗?”
工人们顿时陷入了茫然。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有工人紧张的问了起来。
“具体情况,是高层在处理,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今天过来,是不希望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西捷工厂,就此倒闭。”杨锐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身边的设备,道:“西捷工厂才建立了不到一年时间,机器都是新的,这样停工,我不甘心。”
工人们纷纷点头。
杨锐朗声道:“高层的事情,我影响不了,我想,大家估计也难以影响,但我们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我刚才听到有人喊复工,是吗?”
几名工人迟疑的走了出来。
“我赞同,不管高层是如何谈判的,我认为,复工是正确选择。我们不仅要复工,我们还要生产的更好,更多,更快!”杨锐握紧拳头,使劲挥舞了两下,很有气势。
工人们低声议论,脸上很快就有了笑容。
只要机器开工,工作就不会丢,这是工人们最朴素的情怀,也是多年经验的判断,在下岗潮来临以前,几乎像是真理一般印在大家的脑海中。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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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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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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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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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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