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月廿十,暴雨倾盆未绝。
一连下了八天后,李伯言感觉到一丝不妙了。靠近庄子的滨湖水,快要满出来了!
李伯言心中一咯噔,我滴个乖乖,不会洪涝吧?
他一面发动庄子上的佃户、民工,将添了沙土的麻袋在庄子靠湖的一侧筑起矮坝,祈祷着大雨赶紧停下来,同时在庄子上,做好了一些防洪的准备。
他是不知道,其实滨湖这边的地势已经很高了,即便如此,这水都涨到岸上来了。城外那些地势低的田垄,这水都没过脚脖子了,若这雨再不停,今年永州的夏收,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不仅是永州,整个荆湖南路,皆是暴雨倾盆,庄稼淹没,一些洪涝严重的,这水都快到膝盖了,有些百姓,夜里都不敢睡觉,跑上山去避难了,生怕这雨一直下着,到时候人都淹死了。琇書網
这场猝不及防的洪水,冲击肆虐着荆湖南路整个地区。
湖南西南地方,还是最轻的,李伯言简直不敢想象,益阳、潭州等地,一旦发生山体滑坡,泥石流,会出现多少伤亡。
在这个设施落后的大宋,天灾简直就是雷霆一击,让你防不胜防。就在连续下了第九天雨的时候,李伯言觉得不能再等了,已经停靠在永州柳子街埠头的二十九艘大船,装载着满当当的钱箱,乘风破浪,往北而上。
李康达以及几个姨娘,带着二狗、三炮、忍冬,一起上了船。
李康达也算是临危受命,这去购粮的船,都是由他统一调度,本来这事情该李伯言来,但是李伯言不能走,他若一走,恐怕整个永州都要乱了。
东风物流,那是一州之力搭建起来的,换句话说,这船上的每一块板,每一条钢片,那都是永州百姓一文钱一文钱贡献的。如果李伯言跟皮革厂黄鹤老板似的,带着仇巾眉跑路,东风物流在永州的名誉尽毁了。
苏州有段景这个已经扎根的帮手,李康达的购粮也能顺利一些,这个李伯言倒是不担心。
就在柳子街的商船开走不到半个时辰,永州商盟的不少人找上门来了。
水积得越来越深,城中都已经快没过膝盖了,道上的马车都有些吃力地前行。
“李公子,李公子,行个好,将我们家几口人带上,一道避难去吧。”
这雨势若是再不减弱,不出三日,这要是再走,怕是要来不及了。所以不少人摸上门,带着金银细软,准备搭上李伯言的这条大船。
柳子街外的埠头上,其实已经没有任何的大型船只了,除了一些木筏,李伯言准备用来急救备用的,所有商船已经驶离了永州。
“你们来晚了,所有的船,都驶出埠头了。”
“什么!”底下一群人目眶欲裂,盯着李伯言不可置信地惊呼道。
“船走了?为什么!为什么!”
“李公子,你一定是骗我们的,对吧?”
一些小舟,在暴雨之中驶入湘江,那简直就是送命,也只有这种大船,才能抵挡住这样恶劣的天气,现在居然都开走了?这不是要人命嘛!
“不会的!你一定是骗我们的!”
李伯言看着这些人绝望的样子,说道:“永州的情势还不是最恶劣的,这些船,要有更大的作用。”
“那是我们永州的船!李公子,你怎么能这样呢!”
越来越多的人都朝李家宅子前涌过来,惴惴不安,对于死亡的恐惧,那是每一个人都难以避免的。
就连赵秉辰,都带着永州营的人,赶到了李家的宅子前。
“大郎,李家大郎!人呢?人呢!”
李伯言看着一脸期待的赵秉辰,冷冷道:“赵知州不去主持抗洪大局,带着这么多兵,到我府上做甚?”
“不行了,水积得越来越大了,快些调给本府十艘商船,本府要去搬救兵。”
“是搬救兵,还是避难去啊?”
赵秉辰目眶欲裂,大喝道:“没工夫跟你闲扯!快把船给我!”
“对不起,赵知州,在下无能为力。”
“什么话!什么无能为力,柳子街埠头的商船……”
赵秉辰下意识地看向底下围聚在一起的城中商贾。
“赵知州啊,船都开走了。”
“什么!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李伯言冷笑道:“在下可不像您一样,要出事了就开溜。”
外边忽然淌水过来几人。赵汝愚扫了眼堂中之人。
“伯言。”
李伯言一愣,见到赵汝愚、陈傅良还有叶适、蔡幼学都来了,问道:“老师您跟陈老没走?”
“永州水患当前,我等走了,城中百姓怎么办?”
陈傅良摘下斗笠,冷哼道:“你当老夫是什么人?即便不在其位,也不能视黎民苍生于不顾。”
李伯言看了眼赵秉辰,道:“可是偏生有些人在其位,不谋其政的。”
“你……这是什么话!本府是……是去……搬救兵,又不是逃难!赵相公,本府绝无弃永州百姓之意啊。”
“好了,秉辰,你也是一州之长,如此大难当前,就不要做什么姿态了。此等暴雨所致的水患,还不至于州官出逃的地步。快些带着永州营的人,将城中逗留的百姓,都统一带上西山,不然若是再连下两夜雨,要出去都难了。”
陈傅良补充道:“另外让出逃百姓切莫贪恋财物,带足粮食就好,切记要快。对了,各县通知了没有?”
赵秉辰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
陈傅良皱眉,就差破口大骂你这官是怎么当的了。
“伯言,趁着眼下水还不大,派人去各县下达一下,赶紧将百姓转移到山上,永州植被繁茂,这样的水灾,山石冲不垮的。对了,让那些派去的人也别回来了,跟着在山上避难吧,等水落去了,再商议赈灾之事。”
李伯言说道:“人两个时辰前就派去了,相信一些县令,也不会没有这些意识,大概都已经在调动了。”
赵汝愚、陈傅良不愧是有些本事的人,立马就知道该如何抵御这场天灾。永州营的人纷纷出动,去城中通知,让滞留在城里的百姓纷纷朝柳子庙附近的西山上避难去。
倒是陈傅良,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李伯言,如此机警,两个时辰前就派出去了?真的假的?
“正则、行之,你们二人跟议逊上船,火速去江南征集粮食,水灾最可怕的不是现在,而是退水后的赈灾,若是没了粮食,恐怕到处都是流民。对了,放翁跟子充公呢?”
李伯言说道:“放翁跟子充公已经乘船赴京禀报灾情了,还有柳子街的商船……之前我让老师跟陈老去埠头,眼下已经带着钱货,去购买灾粮了。所以,我们要走也走不成了。”
陈傅良盯着李伯言,微微眯缝着眼,问道:“买了多少?”
“不多,李家庄子上六十万贯,统统拿出来,准备买粮了。”
赵汝愚皱眉道:“买四十万石?这么多,永州赈灾用的了这么多吗?”
李伯言目光如炬。
“那如果是整个荆湖南路呢?”
堂中静得可怕,只有屋外的雨声,唰唰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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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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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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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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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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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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