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这话谁说的?那是老庄说的。
什么意思?按老庄的意思就是:不要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胁迫别人,这种胁迫制造不和谐。不要只注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要多从人类的基本欲求出发理解他人,人都不是圣人也都不是恶人。没有绝对的圣人与恶人,不抢占道德至高点,也就没有邪恶轴心。
然而叶适这个时候说这话,并非是在崇拜老庄所谓的道学,暗指什么,李伯言跟赵汝愚都明白。
“正则此话的意思,若是立新学,要等晦翁百年之后?”
叶适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倘若要立学,就必然要将理学灭之。如今,就是最好的时机。朱门子弟因为党禁,意志不坚者已弃学,诸如蔡元定之流,尚在举大旗。
将来晦翁百年归天,反倒是成就了一身功名,再要立学,那就是跟死人较高下,死者为大,试问你我之中,有谁能跟死人争辩?”
“这……正则,就不能共处之?”赵汝愚嘴角都有些僵硬了,干啥啊,就要灭理学,老铁,能不能好好唠嗑了?
叶适笑道:“以物用不以己用,性理空谈,于国于民,皆是笑话,糅合儒、佛、道三家之‘无极’、‘太极’更是谬论。理学,当废之!”
牛!逼!
李伯言终于是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了,这蹭叔说的,不就是他想做的吗?挺身而出,说道:“先生若敢为人先,晚生定从之。”
赵汝愚一看,这俩货有些走火入魔了,忙劝道:“晦翁年事已高,以吾之见,还是不要再起争端了。大郎,你就莫要怂恿水心先生了。这理学跟陆氏心学,都能相互依存,为何唯独咱们新学,非要特立独行地灭理学呢?”
这回,李伯言却是站在蹭叔这一头。如今,确实是打压理学最好的时机。
只要干翻朱大神,朱门领袖倒了,那永嘉学派,或者说是新学才有出头之日,否则,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读书人,都想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圣人。而朱大神的那套玩意儿,就是用来培养圣人的,这底下读书人,还不统统往那里靠?
永嘉学派,讲究功利之学,主张的却是国家扶持商贾,商农并重,重典章、重经济、重致用,倡改革,这样的学说,无疑是让这些厌恶商人之利,铜臭味的读书人去接近商贾,认为其有意义的人自然就少了。
总而言之,不将理学灭尽,新学便难立。
“赵相公,您也知晓,当初晦翁指责永嘉学派乃非大成之学问,单凭这一点,新学若想立,就难如登天,不破难立也。”
马车驶回到庄子前,叶适有些凝重地说道:“性理空谈,误国误民。如今大郎这个永州模式,恰恰就是最能打他们脸的,永州模式,就是国之利器,我倒要看看,晦翁还如何再舌若灿花!”
李伯言说道:“先生,不如我等现在就去岳麓,跟晦翁拼上一拼?”
“不可!”赵汝愚眼瞅着有些把控不住了,便道:“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先生,现在绝对不可过去!”
叶适嘿嘿笑道:“现在确实不能去。”
赵汝愚松了一口气,心说叶正则啊,还算是有些理智,不然真的就荒唐了。然而当听到叶适接下来的话时,立马脸都黑了。
“我来的时候,听闻永州的其余商贾对你这永州模式可谓是怨声载道,什么时候你把这个处理好了,让永州的百姓,都受益于这样的方式后,咱们再跟他们干一场硬。我听闻当初晦翁知漳州的时候,因为经界一事,搞得焦头烂额,什么时候,全永州的佃户都不用缴纳丁户税了,咱们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给那些讲空头大话的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正则你……”赵汝愚想说,身为读书人,怎可以如此功利,然而又一想,他叶适本来就主张功利之学,但也不能如此野蛮霸道吧?刚想劝上几句,发现李伯言已经和叶适下了车,正聊得趣味相投。
“先生,下来喝口暖酒吧。”
赵汝愚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将这个叶刺头给请来,如今好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该如何是好?
他只能默默地在心中,为朱熹朱晦翁默哀三息了。
……
……
叶适能过来,其实赵汝愚还是很欣慰的。
当初执宰之时,替宁宗挑老师,其实永嘉学派更适合如今南宋的局面,奈何叶适资历太浅,出于政治因素,还为了得到天下士子的支持,才将朱熹扶为焕章阁侍制兼侍讲,没想到最后棋差一招,看似最精妙的一步,反而成了宁宗猜忌他的致命伤。
朱熹是什么人?那已经是天下理学士子之领袖,别说一呼百应,就是一呼万应都不为过,这样的人,站在他这边,赵扩能不猜忌?
赵汝愚缓缓下了马车,瞅了眼偌大的庄子,或许,这里,将是大宋改革的摇篮吧。
庄上儿童嬉戏,这些都是佃户家的顽童,赵汝愚扶住将要跌倒的顽童,笑道:“看着路。”
“谢谢阿公。”
他直起了腰,眺望东边,喃喃道:“昀儿不知过得好不好。”
“赵相公,外头风大,屋里坐。”李康达乐呵呵地将这位李伯言的恩师请到屋里。
“先生,依我之见,永嘉的格局确实还小了些,你看理学,存天理,灭人欲,这便是纲要,咱们也要有这样一个核心的思想,不单单只是扶植工商。”
蹭叔喝着暖好的红酒,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一个永嘉的核心思想,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赵汝愚坐定,老中青三人同聊,这样的融洽,也让李伯言觉得,也许大宋的未来,就掌握在他们手里。
“我看,大郎说的三民主义就可以。”
“三民主义?”叶适又听到了一个新词,不知道还会蹦出什么新鲜东西来。
李伯言说道:“民生、民心、民德。民养生丧死为先,此乃天大的硬道理,试问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谈何仁义道德?其二,乃民心。君王主社稷,民心若离,天下乱矣,民生解决了,民心自然归矣。民心归一,天下安定,教民以仁义礼智信,天下大道,方始矣。”
叶适这一回,是结结实实地呆如木鸡,看得赵汝愚跟李伯言有些不解了。
“叶先生觉得欠妥?”
“正则,发呆做甚?如今新学才萌芽,咱们共同商讨,若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倒是说话呀。”赵汝愚也有些不解地说道。
叶适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此言说到某的心坎里了……”
“哈哈,先生可吓坏老师了。”李伯言哈哈大笑道。
叶适替赵汝愚倒上酒,说道:“农工商,皆乃民生,三者兴,民生定,好啊!晦翁总想着做圣人,用那仁义道德,逼着朱门弟子个个当圣人,还要天下之人效仿,殊不知,天下之民疾苦,还管这些假仁假义的东西?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派胡言!”m.χIùmЬ.CǒM
“对!去|他|妈|的圣人!”
叶适与李伯言碰杯,目光如炬地大笑着。
“去|他|妈|的圣人!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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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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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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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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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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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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