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
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尖锐的磨刀声音响彻,在这郊外孤漠处,有云烟升起。
敲铸兵器的声音伴随着汗水飞舞,大汉赤着胳膊,专心致志的打造着一柄长刀。
他异常的专注,以至于那些火星飞溅,落在边上的枯草上燃烧起来,他都没有发现。
但这并不重要,因为这里比较荒了些,那草上的火烧尽了,也就被沙尘盖下,不会彻底燃起来。
他的身边那一圈,都是被践踏出的尘土印子,大汉的手臂不断挥舞,那残阳的光照耀而下,他又忙活了许久,方才功成。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金铁交击的声音总是如此的悦耳。
他看了看那柄刀,叹了口气,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想要铸出一柄刀来,但自己的手艺貌似距离那刀,还有不小的差距。
那刀在铁匠铺里挂着,仅仅是一幅画,但自己曾经见过。
那是一柄金错刀。
金错刀不是什么货币,那就是一柄刀的名字。
“好刀,然而比金错刀还是差了好多!”
铸铁师把这柄铁刀挥舞了两下,而后猛地插入地上。
嗡——
刀身一震,发出刺耳的鸣颤声,这足以说明这刀的锋利。
荒土上有人走来,铸铁师抬起了头,目光微微一闪,刚想吆喝两声,推销下自己的刀,但当看见来人是个道人时,那眼中的精火就消散了去。
无他,道人多用剑,少用刀。
并不是说刀不好,只是剑容易驾驭与施法,而刀,是一种暴烈的兵器。
他已经很久没有铸剑了,如今铸的,都是刀。
那道人行来了,此时居然向着打铁铺走来,铸铁师顿时有意动,于是刚刚开口,还不曾出声,那道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头木羊雕刻,对铸铁师开言:“大哥,买个木羊么?”
铸铁师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那手中铁锤砸在铁毡上,叹口气道:“不买!”
“诶,别啊,你看我这木羊,雕得多好看呢,栩栩如生,我告诉你个秘密,这木头羊可厉害了,那手一丢在地上,就能自己跑!”
道人嘻嘻笑笑,他年纪有些轻,而铸铁师顿时大笑:“你消遣我么,木可为羊,但木羊如何能跑?你怎么不说母猪能上树呢!”
“母猪不能上树,但是木羊真的可以跑的。”
道人抚摸着手里的木羊,那眼睛盯着铸铁师,口里还在笑:“买一个呗!”
“不买.....等等,要我买也可以。”
铸铁师话没说完就转了话峰,此时目光一闪,那把地上的刀拔起来,对他道:“你买我的刀,我买你的羊,你看怎么样?”
“诶,我又不是傻子!”
道人一听就不干了,而铸铁师呵呵笑了两声,自认为这道人是知道了自己的刀有多贵重,那木羊才几两价钱,他必然是不干的,当是知道自己在骂他了。
但接下来,铸铁师听见道人的话,顿时就要吐血,因为道人说的是:“我这木羊可要是十金子,你那破刀,才就一两银子,这买卖太亏了!”
“放你娘的屁!”
铸铁师顿时大骂出来,而那道人则是一副我好怕怕的模样,而就在这时候,那荒土外,又走来一个人。
铸铁师目光转动,看见来人顿时叹气:“怎么又是个修道人!”
是个道人,那今天就已经没戏了,眼看这太阳就要落山,残阳化了鲜血,铸铁师准备收拾收拾,关铺子了。
那边上有个驿站和茶铺,这里就是个荒土小集,属于中转之地而已,那两家可以彻夜开张,他个打铁的可不行。
吃好睡好,才有力气干活的。
李辟尘走到铸铁师铺前,见到对方失望面孔,便笑问:“大师傅如何一副悲叹模样?”
“我当然悲叹,你们修道人来这里,不买刀就罢了,还向我推销木头羊,气的我三魂升天,自然是心里不爽快。”
铸铁师这么说,而那手一指前来的道人,那道人眨巴了眼睛,看了看李辟尘,把那手中木羊捧出来,笑了笑:“十两金子一个,买一个呗?”
“傻子才会买你的破木头羊!”
铸铁师怒骂,道人则是舔着脸:“我这木头羊神异极了,飞天遁地,入土即逃,只要你买,绝对是物有所值!”
“值个鸟蛋!”
铸铁师继续骂,而李辟尘听得明白了,笑了起来,摆摆手:“不买你的木头羊,但我有事情对这位大师傅说。”
那道人一听李辟尘不买羊,顿时面色跨拉下来,而铸铁师则是皱眉:“什么事情?生意吗?”
“算是生意,我想借大师傅的铺子一用。”
铸铁师一听就不乐意了:“你要我铺子干嘛?铸什么?给钱我帮你铸!”
“我要铸一口小钟。”
李辟尘笑了笑:“法铃铛,青耳钟,约莫一个巴掌大,就成了。”
青耳钟的灵很虚弱,需要先以凡器蕴养,待到四十九日,元气恢复,再转入仙家铸器便可。
这铸铁师的手艺,是自己打听到的,所谓好匠人必然有好工具,不过李辟尘觉得,还是自己借其地打造一下便可。
“这好办!二十六两银子。”
铸铁师皱了皱眉,他虽然是铸刀的,但也是个好手艺的铁匠,而李辟尘摇摇头:“我自己来铸便可,只是借个淬火的地方......”
“我的铺子,当然要我铸了!你这道人,来这里要铸钟,这是买卖,你要自己搞,这不是砸我场子吗!”
铸铁师大为不满,反正就是不同意,而李辟尘劝说无过,只是摇头失笑,指了指自己:“我也是个有好手艺的匠人,你怕是还不如我了。”
“我会不如你!笑话!”
铸铁师顿时一怒:“我陶安这半辈子,前半生为剑,中半生为铁,后半生为刀,你区区一口巴掌大的破钟,我难道还铸不得了?!”
他大手一挥,怒道:“我不要你钱了,你把图纸给我,我三日之内就给你把钟铸出来!”
“这不成这不成.....”
“这成!”
铸铁师把那手中的铁锤拿起来,那另外一只手突然抽刀,此时在那铁水当中猛地一插一收再一抖,那另手中的铁锤一挥,砰的一下,漫天都是金色铁花。
“我的手艺,这里方圆百千里,都是出了名气的!”
铸铁师如此说着,傲气凛然,而李辟尘见他执拗,也不由得叹口气,那目光忽然一转,看见了那铁匠铺内挂着的一副画卷。
“这口刀是?”
李辟尘开口询问,而铸铁师看了看那刀,道:“那是一柄金错刀,很漂亮,很威风是不是,我的半生目标,就是铸出这样的一柄刀来。”
“半世光阴,若能铸出此一柄金错刀,那我死而无憾。”
李辟尘听着他的话,略有动容,心中微微有些念头升起,那以自己的目光,当然能看出,这金错刀,不是凡兵,而是一柄仙兵。
这是一柄人仙至宝,即使是一幅画卷,也能看出当中拥有的威势。
这是仙兵独有的道韵,只要临摹下来,那自然而然就会有这种威势蕴含。
金错刀啊,不知道是谁铸的兵器,但自己想要铸出这样的一柄刀来,却是不难的。
但对于这铸铁师来说,这是半世的追求,是他最想达成的目标吧。
半世只为此一事,可谓之恒心二字。
“便是相信这人的手艺吧,既然能以锻造人仙至宝为目标,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仙兵,但想来,手艺说不得还比我打听的,要好上许多。”
李辟尘如此想着,又看了看那柄金错刀,笑了一下,对铸铁师道:“好吧,我这小钟,就托给你造,不过,那该给的报酬,还是不能少了你的,这样吧,我给你打一柄刀。”
“这刀,就是这柄金错刀,当然没有上好的材料,可能没有这画中刀的威势。”
李辟尘的话语落下,那铸铁师顿时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那面色之中满是嘲讽:“我是这方圆百千里手艺最好的人,这尚且打造不出这金错刀来,小道爷这海口夸得也太大了!”Χiυmъ.cοΜ
他头一转看向那道人:“你说是不是!”
那道人挑了挑眉毛,只是叹口气:“隔行如隔山,你问我干嘛,买羊吗?”
“滚蛋!”
铸铁师一挥胳膊,同时看着李辟尘:“得了吧,小道爷,既然你要给我报酬,那就十两银子算了,这刀你可别乱铸。”
他如此说着,而李辟尘摇摇头:“你又不信,诶,我得给你露个手艺,这样吧,等你铸好钟的,我便给你铸这金错刀,若我铸不出来,给你十两金子。”
“这不算砸你场子吧,就算铸坏了也是我的。”
李辟尘如此说着,而铸铁师嘀咕两声,点点头,这确实不算拂他面子,因为不算买卖,那就没事情,而且十两金子,不要白不要。
于是李辟尘给了尺寸,铸铁师收下入大铺,看火炉吞吐,听金铁交击,而那卖木羊的道人则是和李辟尘攀谈,他也有些小道行,唤作葛由,于是如此说着,三日光景过去,待那大铺子之内,铸铁师走出来,那手里拿着个绢布,里面放着口青耳钟。
只有巴掌大小,与李辟尘给的尺寸,不差半点。
“不错不错!”
李辟尘颇有讶异,没想到这铸铁师傅的手艺,还真的不差,这在凡人当中,算得上是顶尖中顶尖了,比剑囚谷的弟子们还要高出许多,以至于,和火工殿的人差不多了。
只不过他不曾脱胎换骨,不通修行,故此器物之中无法无道。
铸铁师傲然而立,而李辟尘笑了笑,说要履行诺言,于是这铸铁师抱着双手让开了,一副饶有兴致的前辈神色。
但下一刻,等李辟尘拿起铁锤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金光,火光,交织成一片,铁水宛如花儿,那锤舞得,简直比剑和刀还要漂亮。
他看见这种手法,就知道自己看走了眼睛,这道爷还真的是个高手,但又自我安慰,心道手法高了,不算什么,中间过程,才是重要的。
然后在中央过程之中,那柄雏刀,连续发出了四声刀鸣。
铸铁师的面色变得难看极了,同时有些后悔,又在自我安慰,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于是大日刚刚升到正午,那一道火光吞吐如云,似丹霞萦绕,只看那清水当中,一道云烟先升,而后一团黑墨脱落,最后见李辟尘吐出一口气来,在那刀身上吹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那一道寒光陡然亮起,而那刀身,也真正显化了出来。
唰啦!
水被斩开,仅仅是颤动了一下,那地面上的无数枯草,俱都断裂。
金错刀!
铸铁师的面色变得青白,然而那当中又有激动之色,等他从李辟尘手中接过那刀,那手抚摸上去,身子剧烈颤抖。
这确实是金错刀无误!
那道人真的铸出来了!
铸铁师张了张口,那眼珠子都瞪出来,又是激动又是震撼,更是难言。
他刚想道谢,再一抬头,却已经不见了李辟尘的身影。
而耳中,却传来一道声音。
“半世光阴为铸一刀,你也是痴狂之人,这金错刀虽然不甚完美,但想来给你留个念想,当是不错的,你为我诠释恒心二字,我送你一柄仙刀,来日若是有缘,还能再见。”
音散,而他刹那愣住,连忙问身边那卖羊道人,但那道人掏掏耳朵,只是笑:“人家早就走了哩!你是肉体凡胎,见不得仙家真面!”
他如此说着,而铸铁师则是恍然大悟,而后是跺足捶胸,又面色羞得通红,原来自己一直是布鼓雷门,在仙人面前弄巧炫耀,乃至于出言嘲讽,现在想来,当真是羞愧难当。
但又想到最后的话语,同时心中又欢喜起来,那世上之人,谁能当得起仙人一赞?
“咱们这手艺,还是高的!”
他如此想,却没有见到,那卖羊的道人,此时丢下了一头木羊,那木羊晃晃脑袋,突然变作一头青角白毛羊,驮着这道人直接离去。
这道人是带了柄刀走的,因为他要雕木头,自然要来取刀。
而他也留下了木羊作为报酬。
一柄雕刀刻尽天下诸事,刻龙是龙,刻人是人,刻鬼是鬼。
李辟尘此时已经行出极远,但就在这一刻,那身子微微一顿,目光转回去,看向远方荒土山。
似乎有一尊道人骑着青羊离去,而那身上的气息,与自己.....极为相似。
“太上?”
李辟尘微眯眸子,复又大笑起来,转身离去。
那耳中,似乎传来歌谣:
“长途野草寒沙,夕阳远水残霞,衰柳黄花瘦马。休题别话,今宵宿在谁家?”
“走走停停,看那.......天净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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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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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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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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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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