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青认完罪后便垂下头,一言不发的跪在堂下,瘦弱的身躯中透出一股坚韧不屈之意。
田文林只是受了郑县令之托,本身与苏子青也无过节,如今天看看瘦弱无依的苏子青,心中居然也生出一份同情,道:“来人,将苏子青押回天牢好生看管,不得使她受了委屈。”
“诺。”田文林任刑部尚书,又主管京兆尹,正是捕快差役的顶头上官,一声令下无不凛从。
翌日,金碧辉煌太和宫中,田文林与许雅之仍是各执一词,争辨不休,争辨主题是应不应判苏子青死罪。
田文林一派认为;苏子青忤逆杀夫,必判死罪!
许雅之一派则认为;苏子青一来年幼,二则当堂认罪,均属于仁宗诏书降罪之说,至多判二十年劳役!
两派争来辨去,各不相让,逐渐三省六部官吏参入争论者越来越多,声音更是越来越高,刚开始只是争论案件本身,时间不长又变成为争论而争论,有人越扯越远,只想压倒另一方。
“众位爱卿且住!”仁宗逐渐有些不耐烦,忽然开口道:“本朝素以仁孝治国,苏子青一名刚束发及笄的乡村少女,虽失手杀死郑员外但罪不致死,何况其如今已家破人散,朕判她在天牢劳役十五年,此案不必再议!”
众臣见仁宗天威微愠,人人心头凛然一齐各归朝位,因苏子青一案不关系到任何利益,只是一张说服对手的牌,竟没人再提及要不要继续抓捕苏子昂归案。
退朝后,仁宗将大明王邀至后宫仁寿殿,说:“皇弟可曾见到,如今朝中此等无谓之争常有发生,实在烦不胜烦。”
“皇兄心中明白,他们表面上义正词严为律法公正而争执,粗看为正,实则两派势力都将苏子青当成一张打击对方的牌,细看为私。”大明王笑了笑,说:“其实根子还是出在皇兄性情过分仁慈上。”
“君王仁慈慎杀,对臣民应是好事,何来过分之说?”
“皇兄仁慈乃万民之福,只是帝王之道非比寻常,刚极易折,柔不可久,君王过分仁慈,群臣则胆大妄为,借律法反律法,以皇命违皇命。”大明王直言道:“人对权力的欲望是无限的,今日苏子青一案争上一点权力,明日再借王子青一案争上一点权力,最后直到臣权驾空皇权。”
“朕已年迈,如今只想修仙长生,安享晚年。”仁宗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皇弟也知道,历来整治吏治是最凶险,最麻烦的事情,那是要砍下无数人脑袋的,朕不想临老沾一手血。”
大明王默然不语,仁宗接着笑道:“何况只要有皇弟的刑天剑在,谁也翻不了天!日后等太子继位,由太子去折腾吧!”
大明王微微一笑,眸中宛有一片明月星辰的光泽在隐隐闪烁,却没有开口说话,兄弟俩人相对而坐,仁寿殿中悄悄安静下来。
苏子青在经过三堂会审后,被关押在天牢内一个单独囚室中,因为有了田文林的一句话,生活中得到一定关照,开始了漫长等待。
此将三堂会审中,没有见到母亲郑氏,更不会有人告诉她郑氏去了哪里?
苏子青心中颇为不安,每到夜静人深时,她倚在墙边看着囚室外的月光,一抹忧虑悄悄爬上嘴角,轻声低语:“娘,弟弟,你们还好吗?”琇書蛧
无间海中依然无阴无阳,无风无雨,寂静如灭。
苏子昂浑浑噩噩一天、一天、不知过了多少天,除了在大灶间干活外,闲时便劈狱厨中的木柴来解闷。
有几辆牛车源源不断的将木柴和食材送进无间海,木柴全是那种碗口粗的木桩子,按照罗一刀传授的挥刀法门,日复一日的弓腿凝神,吐气发力,劈柴刀一斩而下。
“啪”一声,一根木桩被劈成两半......
囚犯们与苏子昂也逐渐相互熟悉,分饭之余,见苏子昂年纪不大,有时也戏谑调笑一番,也许在这混吃等死的绝地中,没了利益之争,少了不必要的戒备,人们间也相对单纯,容易向别人敞开心扉。
燕千户虽和其余囚犯极少说话,但每次与苏子昂见面时神态十分亲昵,每一次均是没话找话的说上一二句。
“娃儿是那里人氏?”
“娃儿犯了啥事竟来无间海服役?”
“娃儿多大年纪了,你爹娘呢?”
苏子昂正在分派菜团子,被燕千户一句话勾起了乡愁,忆起苏子青与母亲郑氏的殷殷笑脸,心中一酸,手中挟着菜团子憋着嘴,扬起脸,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下脸庞。
“娃儿,娃儿别哭,爷爷变戏法给你看!”燕千户一边叫着,一边将双手平伸亮开,掌中空无一物,向苏子昂笑了一笑,说:“瞧好了,啥也没有!”然后双掌“啪”的迅捷一拍,再缓缓展开,右掌中蓦然出现一个栩栩如生的木雕飞燕。
苏子昂一时好奇,擦擦泪水凝目细看,燕千户将木燕双手捧在掌中,装模作样的向掌中吹了一口气,叫道:“它飞走了!”说完徐徐摊开双手,掌中木燕果然消失不见。
“燕老头,到别去变戏法去,别挡着老子领饭。”燕千户身后一名中年男子粗声叫喊,声音透出一股厌恶。
中年男子长相儒雅,一身棉衣囚服干净板正,只是额头长出一个大肉包,上面光溜溜的一根毛也看不到,面相顿时显得十分诡异,又滑稽可笑,他此时正乜斜着眼,向燕千户挥挥手,喝斥:“老贼毛让开,让开。”
“娃儿,想看爷爷变戏法的话,沐日时出来找我。”燕千户也不和中年男子接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向苏子昂笑了一笑,然后端着菜团子独自向殿角尖尖走去。
“小娃儿,发什么愣?快给史爷爷来三个菜团子。”中年男子人称史一包,他见苏子昂一时心不在焉的望着燕千户发愣,三角眼一斜,恶声恶气的叫嚷了一声。
“史爷爷?”苏子昂看看栅栏外的史一包,倏地感觉史一包方才的神气极象桃花小镇中的郑员外,心中涌上一股恶气,便仔细挑了三个最小的菜团子,“嘭”的扔到史一包盆中,挥勺磕磕木栅栏,扬声喊叫:“下一个......”
“你?”史一包气的脸色发红,头顶的大肉包瞬间象鸡冠子充血般赤红,眼一瞪便欲发作,可抬头一看四周殿顶巡逻的守卫,立刻没了脾气,一低头端起盆子离开。
杀虫大侠在史一包后面端着盆过来,道:“方才那人是个盗花贼,以往在江南郡他背后还有点势力,眼下谁也瞧不起他。”
“恩,我眼下就瞧不起他。”苏子昂多给杀虫大侠加了二勺汤,心中浮起一股莫名的快感,忽然发现分分菜团子,发发大骨头,在无间海中也算一份不小的权力。
虽然分发块数不能少,但有挑选大块和小块的分配权力,象史一包这种可恶的人,以后便挑最小的大骨头分给他,杀虫大侠人长的丑陋,但极愿和自己说话,那便挑最大块的骨头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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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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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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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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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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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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