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他跟祁慎言一起去操办的……
“他这是?”
辛歧嘬了口烟,缓缓道:“他一个算命的,跟活人打交道,当然也跟死人打交道,应该是那老头承诺了什么,所以小祁才将他从下面又捞了回来。”
话挑明了,阴气当中的人影,身份也就明朗起来。
吕成书昨日心情虽然不好,但祁慎言的话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老钟临死前曾说过,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要偿还他们这份恩情,祁慎言当时说了句“用不着来世……”
本以为是因为老钟的修为低微,祁慎言看不上,所以才说了这样的话。却实在是没想到,为了宋千劫,他竟然做出了这种有违天道的事情。
生老病死,皆是命数。
虽说祁慎言的修为很深,可要跟下面打交道,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这样会不会不妥?”
吕成书是由衷为祁慎言担忧,但一旁的辛歧却是心不在焉,只是鼻中闷哼。
“哼,他既然打定了主意,妥与不妥哪还由得着咱们?随他去吧。”
他们一群老家伙里,数祁慎言的鬼点子多。
宋千劫自小同祁慎言混在一起,名为叔侄,实则更像是兄弟,也算是继承了祁慎言这一点。
既然祁慎言已经决意如此,辛歧再说什么,都是废话。
怪只怪他发现的太晚,想将祁慎言拦下已经晚了。
祁慎言既然已经决定如此,就算他说破嘴皮子也绝不会让其有半点改意。
吕成书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我去找他说说,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他的。”
“回来!”
辛歧勾手,使得起身的吕成书又回到了椅子上,这才继续道:“他这么做,全是因为你对他不够信任,你继续去找他,他只会去找更多的法子,来安你的心!”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是三番五次这么弄,祁慎言就算道行再高,道统再正,也终究要把自己给搭进去。
吕成书坐在那,心中也是委屈,“我哪是不信任他?我是怕宋千劫那小子惹出什么祸来,到时候咱们帮衬不到。”
辛歧眉头皱起,恶狠狠的吐了口烟。
“读书人就是墨迹,循规蹈矩!我问你,当初不出浅滩镇的规矩,是谁定的?”
提起正事,吕成书神情严肃,“是咱们在那位阴神面前许的诺,只要留下宋千劫一条命,我们就终身镇守浅滩镇……”
辛歧不耐烦的打断吕成书,“既然是我们定的规矩,那我们到时候改口就是,若宋千劫真有性命之忧,我们岂能坐视不理?”
吕成书还是纠结于先前旧事,口中振振有词,“既然许诺人家,就该信守承诺,若我们这边改口,只怕事情会更加麻烦。”
辛歧拍桌而起,“你啊!先顾着眼前再说吧!”
实在是看不惯吕成书的忸怩作态,辛歧转头便走。
然而走到门口,还是回过头来,加重了口气,“宋千劫的事情,我拍板定了,他愿意出去闯荡,就叫他去,你不可阻拦!要是你敢拦……”
话不好说的太重,辛歧只能憋着一口气,拧头离去。
刘济世坐在一旁也是觉着尴尬,站起身来,对着吕成书道:“三哥,先紧着眼前的事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宋千劫未必就会遇上麻烦。”
说完这句,刘济世也转头出了内院,去了外面的药铺,只留下吕成书坐在里面愣神。
——
宋千劫在抱玉街那边的学塾外等了好一阵子,直至日上三竿,仍旧没人来学塾开门,才转头往自家的龙尾巷走去。
抱玉街这边算不上热闹,除了一些老字号的铺子有人光顾,其他小店大多没什么生意。
街上来往的男女衣着华贵,气度翩翩,见着宋千劫这个本不属于这里的人,难免要多看几眼。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打更,宋千劫也很少到这边来。
每当被那些公子小姐注视,宋千劫总是觉着自惭形愧。
不是因为钱袋瘪瘪,里面没有几两银子,而是因为光是气质上,他就天生差人一截。
是他这么觉着……
这边的公子小姐粉雕玉砌,他则像是土堆里趴拉出来的。
宋千劫低着头走在这条街上,一点归属感也找不着,好像唯有那个破旧的小屋,才能给他一点安慰。
快出抱玉街的时候,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约莫有二十几个家丁随行,当中围着一台轿子和一匹枣红马。
四人抬着,一人开路,其余人随行。
横冲直撞,好生气派。
枣红马上的是一个模样质朴的公子,姓秦,不算俊朗,但模样算是规矩。丢在人堆里不能说是出众,但宋千劫总觉着他身上有者一股子书卷气,跟吕三叔很像。
早些时候在吕三叔的学塾中,宋千劫见过他几面,后来听说是离了浅滩镇,去定远国求官谋职,也不知道这次回来是衣锦还乡,还是落魄而归。
至于他身后的那个轿子,绫罗绸缎装点,金边银缀,模样扎眼,整个抱玉街这边也只有这么一顶,是秦家小姐的专属。
那位秦家小姐宋千劫倒是从未见过,不过听说年纪已经不小,快二十的年纪还没嫁出去,可能生的没有她哥哥规矩。
前两年倪震还带他去看过热闹,想要趁着夜色溜进秦府一探究竟。
谁成想进了秦府就像是鬼打墙了一般,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墙根底下,那之后倪震好像就老实了不少,再没去打过抱玉街那边姑娘们的主意。
宋千劫笑了两声,默默的摇头避让,口中嘀咕,“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才刚说完,那一队人马忽然在街上停了下来。
秦远游利落下马,穿过一众仆人直奔这边,“宋千劫!”
听见秦远游叫的是自己,宋千劫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琢磨不透。
没得到回应,秦远游也是显得有些尴尬。
一行三年,物是人非,眼前这个痞气少年虽说同宋千劫很像,但他也不敢确认,只能再往前一步,小声问了一声,“是宋千劫吧?”
宋千劫抬头看着秦远游,点了点头,还是没有回话,出人意料的淡漠。
“果然是你!离多远我就看见你了,这三年你模样变化太大,我实在是不敢认,不过想着我要是跟你错过去,再想找你,可就难了。”
秦远游的记忆中,宋千劫是个很厉害的小孩。
不到十岁就上山下河,采药摸鱼无一不精,这些事情对他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而言,是一个很陌生的领域。
离开浅滩镇之后,秦远游越发佩服宋千劫的那些本事,都是求生的好本事啊!
相对于秦远游的热络,宋千劫显得冷漠的多。
“你找我有什么事?”
跟秦远游的来往虽然比一般人要多,但也不能算是密切。
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吕成书的学塾当中,只有秦远游愿意跟他多说上几句。
更多的时候是秦远游在说,宋千劫在听,偶尔开口也不好反驳,多是应承。
秦远游爽朗的笑着:“没事,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回来了。不过没几天就要走,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来我们秦家做客,我给你讲讲我在定远国的见闻!”
听见这些,宋千劫也是觉着头大。
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他说的那些,宋千劫大部分都听不懂,听得懂的那些,也不好意思反驳,因为关系还没到那么好,不好打诨。
不过要是去秦府蹭饭,宋千劫还是很积极的,反正有这位秦大公子的邀请,应该不会有人阻拦他。
“过两天吧,我有时间去找你,别把我当作要饭的拦在外面就好。”
“不可能,我叫看守长点眼,谁要是难为你了,你给我说,我帮你作主!”
宋千劫打着哈哈,就这么跟秦远游约定过,目送着秦远游上马回府。
可惜秦远游身后的那顶轿子实在是太过扎眼,珠光宝气的,像个行走的聚宝盆,秦远游还在马上招手,宋千劫的视线就已经转到了后面的轿子上面。
轿子是红木的,顶上金银珠玉连成一串缀下来,淡粉色的流苏沿着轿子四角垂落,风儿一吹便飘到了雕花的窗沿。
窗口里面遮着一层薄纱,影影绰绰可见其中一只秀手掀开纱帐,丢出一张帕子。
此后宋千劫眼前一片朦胧。
香气扑鼻,丝滑的帕子直接盖在了脸上。
也不知道是色迷心窍还是财迷心窍,宋千劫竟然一点也没有生气,而是将那帕子拿在了手中。
挺好的料子,右下角有秀云阁的绣标。
光是这个绣标,就值得上十两银子,寻常人家一年多的开销。
再想起窗中伸出的那只纤细手臂,宋千劫脑中浮想联翩。
手这么好看,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看秦远游的模样,他妹妹就算不好看,应该不会难看。
过两天要是真去秦府,得把这帕子还回去,说不定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要是好看,他得好好跟倪震说道说道,不好看的话,就算了,皮相是爹娘给的,轮不到外人多嘴。
慢慢悠悠走出抱玉街,穿过了归流集,宋千劫才准备收起那张帕子。
然而还没等将其叠起,就见着上面浮现出一小行金字。
“别走不冻河。”
光想着怎么跟倪震炫耀,宋千劫倒是没注意自己走的是哪条路。
见着这行小字之后,才低头看了一眼脚下。
不冻河上这座小桥,宋千劫走的最多,刚刚从归流集那边过来,他也没多想,习惯性的就上了桥。
现在帕子上忽然出现一行小字,又是怎么回事?
眼神在周遭打量,不冻河里面的河水已经开始结冰,应该是他拔走了那把名为凝霜的飞剑的缘故。
因为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所以只有上面薄薄的一层。
桥上空空荡荡,见不着人影,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再低头看那张帕子,宋千劫赫然发现,帕子上的字迹已经不见了。
奇了怪了……
秦家这个小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前前后后仔细又看了一遍,确认这只是一条素帕子,除了一角绣着出处,再无其他印记之后,宋千劫仍是心中难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有人好心提醒,那还是不走这条路为好。
匆匆转身下桥,正准备换条路回去,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xǐυmь.℃òm
“都到这了,怎么不过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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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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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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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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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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