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主仆二人至此,是有事相求,绝无恶意,更不敢在浅滩镇闹事,还望小兄弟能给咱们指一条明路。”
见着这位老者的态度如此卑谦,宋千劫稍微松了口气。
先不管是不是仇家,这个态度还算是好,至少比那边的少女态度要好的多。
宋千劫手指捻着下巴,作沉思状,吸了口气,“我自小在这长大,跑遍了浅滩镇,还真没听说有哪家姓宋,你们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老者迟疑片刻,回头望向自家小姐。
少女眉头紧蹙,眼神在宋千劫的身上打量。
“不可能,整个浅滩镇,谁会不知道宋青阳的名号!我看你就是气不过昨晚我说了你几句,故意给我捣乱!”
宋千劫心中咯噔一下,随之端正起来,嗤笑一声,“我在这活了十四年了,有没有姓宋的人家我还能不知道?你去街上打听打听,整个浅滩镇,有谁听说过你提起的这三个字?”
一面说着,宋千劫已经退至门口,“若是有人说听过,那这住宿钱我分文不取,还每日好酒好菜伺候着你们,说到做到!”
大概是少女的态度叫宋千劫觉得不爽,退出门槛的时候,宋千劫又转过头来,“不过若是真没有,你们是不是也得做出点表示?”
老者听见后面这句,就知道眼下又免不了一场口舌之争。
不等少女开口,老者已经将其拦住,“小姐,咱们有事相求,还是少生些事端为好,况且现在又在浅滩镇,一言一行,马虎不得……”
少女粉拳紧攥,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气冲冲道:“你就哄着他吧,穷山恶水出刁民,回头指不定又有什么说辞!”
老者心中无奈,看向那已经退至门口的小小少年。
奈何这片地界实在是张狂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哄着自家小姐先坐下,然后才到了少年面前,小心问着:“小兄弟还有什么条件,一块说了吧,咱们主仆二人深夜至此,的确是理亏,不过确实没有恶意。”
“而且此番前来,我们也确实有要事求助,耽误不得,这才叫我家小姐急成这样。”
宋千劫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靠在门口,顺着老者的身侧望向少女。
“你们是从哪来的?叫什么?为什么要找那个……叫宋什么的?”
老者低头,将头上帷帽按的更低,似乎是生怕叫人瞧见模样,然后才凑近了,小声应着。
“咱们主仆二人是从平远城来的,距离浅滩镇不远,小姐叫徐攸榕,老家伙我倒是没什么可提的,平日在府里他们都叫我钟叔,你就叫我老钟就行。”
声音虽小,却没有逃出少女的耳朵。
听着钟叔这般低声下气,少女心中火气再次涌起,“钟叔,他既然说没有,你还跟他说这么多作什么?钱我们付过了,就算咱们是半夜进的镇子,他一个臭小子,管得着么?”
被徐攸榕再度冲撞,宋千劫一声轻哼,然后转身出门,不再逗留。
“我是管不着,不过有人能管得着你们,天黑之前去抱玉街那边的学塾报个到,有人会在那等着你们。要是天黑前你们没去,出了什么事情,我可管不着,这是你说的。”
走出多远,少年忽而转头,底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对了,路上千万别忘了问,这浅滩镇到底有没有姓宋的人家,免得有人觉得我骗人。”
说完了这些,宋千劫面不改色心不跳,自顾自的穿街过巷,出了浅滩镇,到了镇外一处山坡上才停住脚。
眼前是一座整洁的小坟,坟前的石碑上并未刻字。
到了这坟前,宋千劫才稍微显得老实了一点,在石碑前坐下。
“老爹啊老爹,你到底惹了些什么角色?要是人家找上门来,你儿子可就连两年的活头都没有了。”
昨夜还看淡生死的少年郎,忽然有了一丝慌乱。
此前的宋千劫的确是不怕死的,不过事到了眼前,他反倒有些不想死了。
本以为就算仇家的来头再大,他骂上几句,逞个口舌之快也好,至少也算赚着了便宜。
可若来的是两个普通人,宋千劫如何甘心?
就拿那少女来说,年纪同他差不大致,只不过身边跟了个下人,多了一对拳脚,宋千劫就有些应付不过了。
要是他身体能够恢复,学一学三叔说的那什么十三页剑诀,会不会还有一分胜算?
眼前的无字坟茔,便是宋千劫父母的合葬墓。
而先前少女所提到的宋青阳,正是宋千劫父亲的大名。
大概是坐在父母的坟前,给了宋千劫一许安全感,宋千劫心境终于放松了下来。
之前在老者与少女面前,宋千劫虽说没露出马脚,但心中却也发慌。
浅滩镇就他这么一个姓宋的,主仆二人只要稍加打探,就能问出个眉目。
至于他老爹……
几个叔叔不叫镇中人提起,应该没人敢透露情况。
如此想来,他似乎也没什么危险。
再想起老者随少女半夜闯入镇子,来的匆忙,也不像是来寻仇的,真像是避难,这他心中那块石头才终于落地。
“我在这胡思乱想什么?有三叔在,还能叫我出什么事不成?”
一想起几位叔叔,宋千劫底气便足了起来,顺手将昨夜吕成书留下的小册子摊开,放在腿上,走马观花的看了起来。
小册子的确只有十三页,入眼第一页是一幅经脉图。
因为幼时劫难,宋千劫经脉尽毁,不能同其他人一样练气修行,自然直接将这页跳过。
然而余下的十二页,皆是文字,讲了一些行气运气的方式,对宋千劫更是没有半点益处,使得宋千劫人忍不住抱怨。
“吕三叔也真是,明知道这些东西我练不来,还故意给了我这么一本剑诀……”
话说到这,宋千劫忽然闭嘴。
因为眼前的那本小册子上突然绽放出一股白光,如同白练,冲天而起,扑面而来。
来不及闪躲,那道白光已经冲入宋千劫的眉心,此后一股钻心疼痛便在宋千劫的头脑当中弥漫开来。
自小一个人长大,苦头他也吃过不少,可这种嗜心蚀骨的痛楚,他什么时候受过?
没挣扎多久,宋千劫便一头仰倒,撞在石碑上昏了过去。
——
再睁眼时,已经是日落黄昏。
宋千劫一骨碌爬起来,才想起腿上还摊着那本小册子。
可低头去寻,哪还有那本剑诀的踪迹?
“嘶……”
宋千劫揉着脑袋,倒吸一口凉气。
此前那股痛楚已经不在,头脑反倒更清明了几许。
“糟了!”
想起昨夜约了吕三叔在药铺见面,他却一觉昏睡到这个时候,宋千劫一拍脑袋,小跑下山。
沿着山路跑回小镇,直奔归流集的药铺,一路上不觉疲惫,直到药铺门口才停住脚。
站在药铺门口,宋千劫又是心生奇异。
平日里他身体不错,上山打猎采药都不在话下。
可一溜烟从山上跑下来,脸不红气不喘,这还是第一回。
“爹!宋千劫来了!”
不等宋千劫多想,药铺里面已经传出了脆生生的女声。
一个头裹布巾,身着棉袄的女子放下晾晒药材的筛子,迎出门来。
女子穿着虽然不比抱玉街那边的小姐华贵,却像是天生带着一股子贵气,即便打扮的随便了一些,也叫人瞧不出半点俗气。
宋千劫迎上前去,咧着嘴向着女子问着:“云芝姐!你看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刘云芝仔细端详片刻,正色问道:“比昨天老了一点?”
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云芝姐的一本正经,宋千劫仍是有些失望。
“除了老了一点呢?就没有其他的了?比如身体什么的……”
话才说了一半,刘云芝那张白净的脸颊上,已经浮现出几许嫌弃,“少跟倪震学那些浑话!要是叫你三叔知道了,看他怎么教训你!”
眼看着刘云芝转头离去,宋千劫满心苦楚。
倪震啊倪震!你平时都对云芝姐说了点什么?
平日里镇子上的姑娘,倪震没少调戏,不过宋千劫实在是没想到,连六叔家的云芝姐他都敢调戏,这下误会可大了。
万一云芝姐跟吕三叔说了……
知道大事不妙,宋千劫赶紧加快脚步,穿过药铺的正堂向着后院走去。
才踏进内院的正房,宋千劫就已经瞧见了云芝姐的身影。
此时云芝姐头上的布巾已经取下,如瀑布般直下的黑发上挽了一支朴素银簪,更显端庄。
再见着云芝姐身边的吕三叔,宋千劫心中真是叫苦不迭。
“吕三叔,六叔……”
宋千劫招呼一声,进了正房,这才瞧见了坐在侧方,两鬓微霜,身着道袍的祁八叔。
“祁叔!”
见着祁慎言,宋千劫可算是看到了救星了。
祁慎言在几位叔叔当中排行老八,是宋千劫最小的一位叔叔,也是最宠他的叔叔。平日靠在归流集摆卦摊生活,不论是在镇内还是镇外,都算是小有名气。
当然,这些也是宋千劫听吕成书说的。
今天有祁慎言在,宋千劫就算是挨训,也不会被训得太惨。
坐在侧方的道人微笑点头,虽说鬓角生出了几缕白发,脸上却很是年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看宋千劫进了屋子,走至身前,道人才开口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一样?”
听见这熟悉的一句,宋千劫眼睛睁大。
“册子不是吕三叔给的,是您给的?”
想吕成书一介读书人,怎么会有剑诀这种稀罕玩意儿?
再想到山坡坟茔前古怪的一幕,宋千劫立刻明白过来。
感请这东西不是吕成书给的,而是祁慎言叫其代为给予的!
听着祁慎言嗤笑一声,宋千劫又道:“祁叔,这次你可害惨我了,我要是再多昏过去一会儿,就要误了时候了。”
祁慎言向着吕成书那边扫了一眼,取笑道:“你也会怕误了时辰?浅滩镇还有你怕的东西?”
宋千劫低着头,小声嘀咕,“这不是跟吕三叔约好了,在药铺见面么,我怕来的晚了,回头吕三叔责罚……”
祁慎言故作恍然大悟,然后一拍椅子把手,脸色紧绷,“昨天晚上坑人家钱的时候,怎么没瞧见你怕?”m.χIùmЬ.CǒM
“他们来过了?”
被祁叔这么一弄,宋千劫心中更是发慌。
别是那主仆两个跑过来告了状,这新账旧账一起算,就是有祁慎言拦着,也免不了责罚……
万一吕三叔再狠狠心,说不准还得抄上几本圣贤文章,这谁受得了?
好在吕成书摇头,道:“没来,不过这镇子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能瞒得过你祁叔的眼睛?”
宋千劫赶忙追问,“那他们来这找姓宋的人家,是为了什么?祁叔也知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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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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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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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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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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