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长成肩膀宽厚心志坚定的少年人,开始有勇气有能力真正表露对糖糖的感情。这才是他们真正初恋的开始。
正文:
1944年3月。
青山县杨树沟村的春天到处都是飞扬的柳絮,白茫茫的像下了一层初雪。
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过,柳絮就飞得漫天漫地,好像它们从来没有过根基,飞到哪都无所谓一样。
沈二海看着跟柳絮一起飞舞的纸钱,觉得自己跟那些柳絮一样,无论有没有父母,他都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家。
周赵氏是他的母亲,他却从来没从这个女人身上得到过一丝温情。
今天周赵氏下葬了,族里买了他家房子和二亩薄地的族叔还没说什么,王腊梅就催着他赶紧给人家腾房子了,还找来族里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和她的侄子反复打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平时给周赵氏的工钱不对劲,肯定自己藏了私房钱。
周赵氏病危的时候给他们往沛州捎了信,可惜那时候大海哥去几百里以外新开的矿采煤了,回来的只有二海和王腊梅。
他们回来只赶得上听周赵氏的遗言。
周赵氏交代得非常详细,也很慎重,甚至还把族里的几位族老都请来作证。
两间茅草房和二亩薄地卖掉,钱留着给大海,二海以后的工钱都交给大海保管,二海要帮着兄嫂照顾侄子侄女,侄子结婚要出一半的费用,侄女嫁人也要出嫁妆。
最让所有人不解的还有一句:二海三十岁之前不能结婚!即使结婚了,娶得如果不是父母同意的人,每个月赚的钱也要给兄嫂一半。
所有弥留之际的父母都盼着孩子能早点成家立业,只有周赵氏,好像恨不得二海一辈子不结婚。而后面那句就更令人费解了,都结婚的兄弟了,凭什么还让小儿子来帮大儿子养家呢?
那句不是父母同意的人就更听不得了,他们老两口都死了,怎么同意?
大家都当这是周赵氏病糊涂了,除了王腊梅谁都没把这话当真。
所以当王腊梅真的找来她的侄子来试探二海时,二海感到了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难道他真的看起来很好欺负,周赵氏试图用一句遗言绑住他一辈子,王腊梅这个几乎都没跟他见过几面的嫂子竟然就真的开始插手他的生活和财产情况,不但让她那个蠢笨的侄子来套他的话,还要求他把自己名下的两间房子过户到他们名下!
二海爬上杨树沟北面的小山,看着这个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丝温情的地方,忽然就不想再回去了。
远处大路上不断有墨绿或者土黄色的大卡车经过,据说那是去前线打仗的运输车。二海盯着那些风尘仆仆甚至还带着弹孔的车良久,忽然觉得他可能需要换一种生活方式了。
他虽然只有十六岁,可他会开车,跟东家少爷学过打枪,有力气,还跟隔壁武馆的师傅练过一些拳脚,他的个子也很高,说是二十岁都没问题,去参军肯定有人要。
二海一边想着,一遍向远处的大路奔去,头也不回地把山下的杨树沟抛在了身后。
是真正的抛下,此后将近二十年,他一次都没想过要回去。直到因为那个他命中注定的女孩儿,他才又一次踏上杨树沟的土地。
但他不知道,命运的齿轮正在运转,此时此刻,他正大步奔向自己心心念念一刻都不曾忘怀的那个女孩儿。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二海在大路上截下一辆军车,司机听说他想参军,马上热情地拉上了他。走了不到半天,就到了一个小镇上的征兵站,二海个子高长得结实又一看就聪明伶俐,征兵的长官只看一眼就给了他一张表格,看见二海写字就更乐了,捡到宝了,这还是个识字的!
现在正是抗战最焦灼的时期,来参军的只要是个中国男人就要!不过招来个好兵苗子也不容易,而且越来越不容易,兵站的长官甚至已经开始计划着把这个结实聪明的好小伙子送去战友的炮兵连好好培养了!
可二海填表的笔尖却在某一瞬间不为人知地停顿了好半天。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狂喜,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周围的情况,确定只有自己注意到不远处的异样时,才在狂喜的同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又看见糖糖了!
她还是上次见面时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特别漂亮露着胳膊的连衣裙,皮肤雪白,眉目精致,正好奇地观察者征兵站的一切。www.xiumb.com
而他,已经又长大了几岁,身材挺拔肩膀宽厚,是个青年人的样子了。
她应该知道别人看不见她,用手去挡文书写字的笔,人家根本没有一点感觉,她又好奇又有点失望,玩儿了一会儿就慢慢挪动着向二海的方向走来。
二海故意把自己脖子上的血玉拿出来,果然,糖糖还是如以往每次一样,马上被血玉吸引过来。
二海走出征兵站大院,糖糖也跟着他走出来。
二海一直走到征兵站外面的街上,找了个凉茶铺子坐下来,糖糖也小狗被肉骨头吸引一样,跟着他来到铺子里坐在他身边,可能她以为二海如其他人一样看不见她,很肆无忌惮地去摸二海的血玉,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他的怀里。
二海的脸赤红起来,糖糖从他六岁起就是这样,每次见面都会先扑到他身上去摸血玉,可任何一次,都没有这次这样让他紧张局促。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赤红的脸色让凉茶铺子的老板都害怕了:“少年人,你是不是病了?前面有个医馆,解暑药只要五分钱一碗,你去喝一碗吧!去吧去吧,这碗茶不收你钱了!”
二海被老板半推半请赶出凉茶棚子,糖糖也凑近了研究他的脸色,二海看着她越凑越近的脸,呼吸都停了。
糖糖试探着去摸摸二海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忧心忡忡地看着二海,看来她也觉得眼前的男孩儿是病了。
二海一动不敢动,再也装不下去了:“糖糖,你又不认识我了吗?”从她第一眼看到他,他就看出来了,跟每次一样,她又把他忘了。
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回来了!
这次,他绝不会让她再离开自己了!
糖糖果然很困惑,可也很高兴,终于有一个人能看见她了!
看见二海还拿着征兵表,糖糖看了一眼就赶紧把表格抢过来!唯一一个能看得见自己的人,当然不能让他去当兵了!
要不然谁跟她玩儿呀!
二海纵容地看着糖糖把表格藏起来,又纵容地让她带着自己在这个小镇子里转悠。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要留住她要靠近她却没有任何办法的傻小子了,他故意让她替他做决定,故意让她带着他走,是她把他带出来的,她肯定要为他负责。
这次他即使不择手段,也要用尽一切办法把她留下来!
糖糖带着二海在镇子外转悠了很久,直到征兵站到了下班时间,她才故意有点遗憾有点坏地冲二海笑了。
二海也跟着笑了:“回不去了,我带你去沛州买糖吃好不好?奇胜斋的窝丝糖新出了一种口味的,非常好吃,还有他们的点心和响糖,也出了新样子,想不想吃?你帮我选,是留在这里明天等着去当兵,还是回沛州带你吃糖?”
选了就要负责一辈子的。
二海笑笑地看着糖糖,好像在让她选晚上吃包子还是米饭那样随意,眼里却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认真。
糖糖当然要让二海带她回沛州去买糖吃,拉拉他的衣角指指出镇子的路。
二海配合地跟她往出走:“糖糖,咱们走上这条路,以后你就要一直陪着我走下去了。”
糖糖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他的话,指指一个包子铺热气腾腾的蒸笼笑了。
二海马上过去给她买包子,不用问也知道要买大肉馅儿的,这个轻柔单薄的小丫头最爱吃肉,无肉不欢,真是人不可貌相!
糖糖啃了两个大肉包子,把剩下的都塞给二海,让他吃,两人一起迎着晚霞走出镇子。
走了一会儿天就黑了,二海怕糖糖害怕,带着她去农家借宿。
给了那个农家大娘两个大肉包子,他们就换来一间虽然简陋却干净的房间,土炕上有一床干净的被褥,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
二海把门插好,让糖糖去洗脚。只要不是她主动去碰,除了他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碰不到她,她当然也不会脏。
可二海就是坚持要让她像一个真正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去洗漱。他要让她形成习惯,让她对他和对这里所有的东西有真实感,这样她就不会那么轻易地离开了吧……
糖糖觉得这很有意思,真的把雪白单薄的脚放到水盆里去,虽然水珠并不能打湿她的脚,二海却蹲下来认真地往她脚上撩水,像真的怕烫到她一样,一点一点试探着让她习惯,然后再泡进去。
糖糖看着他轻柔的动作,目光里带着困惑,可又好像完全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忽然就没了玩闹的心思,很快跑到土炕上去睡觉了。
二海看着她小鸵鸟一样扎在被子上的脑袋笑了。
糖糖是不是睡着了他从她五岁时就知道,这样有点迷惑又有些不知缘由的赌气的糖糖,对他来说也是异常的新鲜。
糖糖有时候的心智并不像十五六岁的少女,虽然很聪明,却有些孩子气的任性和不管不顾。
这些年二海仔细想过很多次,糖糖每次来都好像在她的世界里受到了什么创伤,不是身体就是精神虚弱,所以想让她对他产生爱情,这更加困难。
二海收拾好自己,在土炕边摆了两条长凳,准备睡在哪里,糖糖却忽然抬头,拍拍被子看着他。
初春的夜晚还挺冷的,他刚才还生病了呢,当然要睡在被子里。反正她又不占地方,他也碰不到她。
二海熟悉她每个动作每个眼神的意思,这也是她每次来都不说话的主要原因。因为跟他在一起她几乎不用说话就能毫无障碍地交流。
可这次二海没有马上明白她的意思一般,并没有去被子上睡,而是困惑地看着糖糖:“糖糖,你要我做什么?你说出来我肯定按你说的做。”
糖糖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变笨了!又拍了拍被子,见他还是非要让她说,忽然一皱眉头,瞬间消失在了二海眼前。
二海的心猛地一沉!扑过去已经完全来不及了!糖糖彻底消失了。
二海呆呆地坐在黑暗中等着,这次糖糖离开跟往常那些次完全不一样,他更加没有信心她会不会回来……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清晨的阳光洒满淡黄色的窗纸,二海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晚,眼里没有一丝疲惫,却增加了更多的坚持和执拗!
他会等她回来,一晚,一天,或者一月一年,甚至几十年的人生都用来等她,他也会永远如今日一般执着坚定。
二海一个人走出农家小院简陋的大门,背影孤单步子却异常稳健。
他不怕等待,他也早就习惯了等她,就是真的等了她一辈子,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让他等,在他看来也是幸福的人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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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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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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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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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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