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却柔软的花瓣在微风里细细抖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头顶的太阳越升越高,鼻尖处的甜香也越来越浓郁。
落下的花瓣一片一片铺在土地上,像一块彩色的地毯,晴天不忍踏上去,但若不踩在那柔嫩的花瓣上,这天果树林里是没有地方给她落脚的。
而据小高所说,他们此时还只是在天国林的外围而已。
天果镇凭借天果树生存,天果树的面积几乎是镇子面积的两倍。两人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个据说是在办活动的地方。
“小高!”晴天脚步突然顿住,“你看这儿我们是不是已经来过了。”
那是一棵开着白、粉、黄三色花的树,树梢上绑着一条红绸,上面像是写着一句诗,最下面写着一个“顾”字。
小高听后回身走了几步,看清那条红绸之后脸色也有了些难看:“是来过了。”
那条红绸他们先前见过的。
“看来是迷路了,或者,是什么阵法。”经历了许多的晓晴天已经可以冷静面对这些突然发生的意外了。
“你等下,我试试到高处看看。”晴天道。
小高曲了曲手指,发现自己唤不出那截黑鞭来,又抬头看向晓晴天。
晴天咬着唇冲他摇了摇头,体内已经感受不到仙力的存在,更别提将红线唤出来了。
“可能是被下了什么禁制了吧。”小高叹了口气,“晓小姐我们再走走看,若是还回到这儿的话就再想办法。”
晴天点点头跟上他的步子。
两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走着,天果花的香味越来越浓,而林子里的树似乎也越来越密,小高刚弯腰穿过树枝,回头就不见了晓晴天。
晓晴天看着那棵树,小高的身影在眨眼间从自己身前消失,光影骤变,她又出现在这棵树之前。
树枝上的红绸微微晃动,微风吹过树枝沙沙的响着,空气里燥热又静谧,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古怪感觉。m.xiumb.com
晴天试了试仍旧没能唤出红线来。
“小高?”晴天站在树下喊,“有人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只有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以及愈加浓郁的花香来回应她。
问题显然是出在这棵树上,晓晴天伸手抚了抚树干,便感觉到手下的树干抖了一下。
“你是谁?”晓晴天开口问。
树枝沙沙的响声大了些,然而晓晴天却并不懂它的意思。这一瞬她无比后悔自己的咒术只是刚入二阶,否则她便能知道这棵树想表达什么了。
“你把我困在这里想做什么?”晴天手贴着树干,隐约感觉到它情绪里的茫然与急迫。
“你自己也不知道吗?为何要将我与刚刚那个人分开?”
树枝沙沙的响着,天果花的香味愈加浓烈,粉色的花瓣甚至慢慢变得更红。
晴天突然有了一丝了悟:“你有事想让我帮忙?”
树枝猛烈的抖动了一下,那条系在树梢的红绸悠悠的飘了下来。晴天伸手接住那条红绸。
红绸上果然是一句诗。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最后头有一个墨色的“顾”字。
红绸颜色有些发白,那个墨色的字却极浓。
晴天不知这棵树想让她做什么,却也知道总是跟这红绸有关的。
靠着树干盘腿坐下,晓晴天盯着那条红绸开始发散思维,这树将这红绸给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此时她仍旧不能使用仙力,也出不了这树林,这树还非把小高与自己分开...
晴天猛然一怔,难道又是月老体质在作怪?!
将无形袋从腰间扯下来,拿出那本婚姻簿小心翼翼翻开。
目录上果然多了一个“记录四”!
晓晴天直接翻到记录四的地方。然而空白的纸上一个字都没有。
身后的树无风自动,一个大片的红色花瓣落下来恰好落到婚姻簿上空白的那页。
红色花瓣像水中的倒影般毫无征兆的碎开来散成一片红色的光点。
等到光点消失,那张空白的纸上已经不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你写的?”晴天问。
身后的树欢快的抖了抖。
晴天无语的囧了一下,来不及想为何这婚姻簿上还能写字,就被纸上多出来的字吸引了目光。
江水是一棵树,她长在江边。
江边的日子也不难过,每天有各种各样的鱼、鸟以及人可以看。
有一天江水发现一个特别奇怪的人。
那个人每天傍晚都坐在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后来有一天他不坐在大石头上了,而是去了水里。
水渐渐漫过他的嘴巴、鼻子和眼睛。
那个人淹死了,被江水冲到了江水跟前。
江水动动树枝,她发现这个人长的可真好看啊。
湿透了的灰色长衫紧紧裹在他身上,使他显得愈加高大魁梧。他的眼窝深陷,鹰钩鼻高高挺着,下巴线条圆润,肤色是带着些蜜色的小麦色,下巴上胡子拉碴。
邋遢的很。
但仍掩不住骨子里透出来的英气。
可是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自杀了呢?
江水想不明白,于是江水把他救活了,她得问问这个人,为什么要自杀。
“哎哎哎,你不能这么抱着我啊,男女授受不亲诶...”
男人醒来以后就抱着她的树干开始哭,江水怎么阻止他都装听不见。
算了算了,看他哭的那么伤心就原谅他好了。
江水忘了自己为了救这个人已经不能说话了。
她变成了一棵普通的树,甚至连叶子都要长不出来了,江水难过的都要哭出来了,她还没有开过花呢!
男人靠在树上发呆,脑袋上突然湿漉漉的。
可是这小树上干干的啊,哪里来的水...
男人不明白,男人也不想明白,男人把江水给砍了...
江水被气了个半死,早知道当初不救这人了,以后不仅不能长叶子开花了,连真正的江水都不能看了!
好吧,江水其实不用气就已经半死了。所以男人才砍了她。
男人把江水做成了一枝毛笔。
整天拿着江水写写画画,不做正事。
江水被男人握在手里,感受男人温热的掌心和粗糙的薄茧。
男人不知疲惫的抄着着一句诗。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江水被男人握着写一次,心里便跟着默默念一次。念的多了,心里就觉得涩涩的。
她瞧见那本诗集上写的,这人原来是在怀念姑娘啊,才一遍遍的抄着这句诗。
这人自杀原来是为了一个姑娘啊...
他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不就是一个姑娘嘛,就寻死觅活的,他难道不用管辛苦把他养大的父母,不用管培养他的老师么?
他应该去干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啊。
长的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这般自私呢?
江水真的哭出来了。
墨水在白色的宣纸上弥漫开来,将顾情长工工整整抄写了一整页纸的诗句全部染成黑色。
顾情长无奈的将宣纸拿出去晾晒,毛笔却跟着他的步子在地上咕噜咕噜滚着,笔身上的漆皮掉落了不少。
“你也老了啊。”男人轻叹。
江水别扭的哼唧,暗道你别乱摸我。
已经花白了头发的男人却只是一声轻笑,将那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毛笔揣进怀里。
男人死了。墓碑上只有四个字:江水之夫。
江水是一支毛笔,实在不能皱眉,但此时那笔毛乱糟糟的,像个鸡窝头。
她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变成了江水之夫...
顾情长大半辈子不是一直在想念一个不知名的姑娘么?
江水在男人的坟头待了几天。
后来才终于想起,自己在变成毛笔之前是一棵树,而自己在变成一棵树之前...好像是一个人...
顾情长的小青梅顾江水死了,顾情长将顾江水的骨灰埋在江边,然后顾江水变成了一棵树。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原本半干的笔毛突然浸出水来,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
江水一头扎进顾情长的坟堆里,再也没出来。
后来,坟堆陷下去了,这片荒地上突然长出一棵树。嫩绿的叶子中,大朵大朵雪白的花朵迎着微风日日摇曳。
江水终于知道开花是什么感觉了。
可是顾情长不在了。
江水在这片荒地上长啊长,长了许多年,长到这周围的一片林子都是她的子孙后代了。
却仍旧没有等到顾情长。
这里的天果树都知道江水在等一个叫顾情长的男子,所以当一条落款为“顾”字的红绸被系上某棵天果树时,江水马上就知道了。
红绸被送到江水手中,江水将红绸系在自己的树梢,好让顾情长知道自己在等他。
她能感觉到他在这儿。
甚至能感觉到他快要死了。
江水等的太久了,顾情长上辈子的骨灰已经快要没了,江水小心翼翼的将最后一捧护在自己树干里。
与那捧骨灰放在一起的,是一支破旧的毛笔。
晓晴天将婚姻簿合上,问身后不停的抖着树叶的天果树:“你想让我帮你找顾情长?”
树叶动作更大的抖了下,晴天贴着树干的背能感觉到她的急切。
晴天无奈的叹口气,既然已经上了婚姻簿,那她肯定是要插手的。
她一个月老,不能总白白看着这些相爱之人分开啊。
邵青云与邵青雨的事情已经够她遗憾了。
“我答应你。”晓晴天拍拍屁股站起来,“但是你得先把我放出去啊。”
树枝抖了抖,似乎是答应了的意思。
晴天将婚姻簿与红绸一起装进无形袋里,又安抚江水:“这红绸我得用用,等我找到顾情长就还给你。”
江水的树枝抖了抖,似乎是极不情愿,但终归是答应了。
周围的天果花忽然开始凋落,大朵大朵的花瓣像下雪一般充斥整个世界,将眼前的所有风景都挡住,等到这一切过去,晴天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地了。
眼前的天果树稀疏了许多,附近隐隐有些喧闹声。晴天微顿了一下,树后就突然钻出两个人影来,一男一女,动作很是亲昵。
似乎是没想到这儿有人,两人嬉闹的动作突然停住了,眼神古怪的盯着她。
晴天犹疑了一下先开口:“你们知道天果花节办活动的地方在哪儿吗?”
那两人没有回答她,倒是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开始商量什么。
那两人声音压的低,但晓晴天如今的耳力却是好得很,很轻松就将那两人谋划的事情听了个清楚。
“哥哥,你快看她右手!”原来是兄妹。
晴天向自己右手望去,她手里正捏着一朵极其鲜艳的颜色火红的天果花。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到她手里的...
晴天有些疑惑,抬头望向那两人,就看到哥哥眼中的吃惊。
“那朵看上去就是符合要求的,她竟然这么快。”那位哥哥感叹到。
妹妹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们还没找呢,这活动就要结束了。算了算了,哥哥我们去其他地方玩。”
那两人商量完之后,抬起头很严肃正经的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又很好心的提醒她:“你那朵花不能就那么拿在手里,很容易被抢的。”
晴天疑惑,一朵花而已,有什么可抢的,不过那两兄妹却没有再给她解释,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晴天只好捏着那朵花往外走去,越往外走耳边便越清楚的听到另一边的热闹。路上也有遇到其他人,那些人盯着她手里的天果花皆是一脸古怪,倒是没像刚开始碰到的那对兄妹说的那样,有人来抢。
看来天果镇还算得上是民风淳朴。
很快晴天便出了林子,说是出,其实也不准确,而是到了天果林的中心。天果林的面积极大,而在天果林中间,则有一片巨大的空地,中间还有一个小湖,天果花节的日间活动就是在这儿进行的。
晴天刚出了天国林就被一个男人拦住了。
“大家快看哪,今年的冠军诞生了!”男人站在她身旁,将她手里那朵花举在手里大声喊到。
晴天一脸懵逼的看着原本围在湖那边的人听到这句话后呼啦啦的都围到自己周围,用羡慕向往的目光望着她——的那朵天果花。
晴天还没来得及问那个主持人是怎么回事,人群里就挤出一个人影飞扑到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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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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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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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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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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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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