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醉月的师尊,此时理应苏幕遮作出最后的决定。
“云澜长老,以本尊推演,纵然能祛寒霜,根基毁掉是肯定的,但终归是致死的伤势,只怕还会折损这孩子的寿数,想来……以元婴三千载之寿,怕是要打个对折。”
这是崇一大能的声音,闻言,苏幕遮只是苦笑。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我做师尊的无能,还能说什么呢,且救醒罢,劳烦掌教了!”
“无妨,总归也算是吾琅霄圣地的半个弟子,千年之后,本尊做主,送长老一枚道盟轮回之篆,庇护这孩子往地府去。”
“多谢!”
苏幕遮抱拳拱手,心思却已经不在了这里。
明台大能自是感慨,昔年相似的经历,今日在自己面前重演,只是事已至此,她亦无话可说,只想着若是苏幕遮心有不舍,左右赐下些延寿的丹药,只是转念一想,此事对于醉泉而言,只怕反而是折磨。
千载岁月的凡俗生活,云端跌落尘埃当中。
如量劫加身!
……
七日之后,苏幕遮亲自带着醉泉回到了云澜仙山。
他不曾驾云,只因天穹之上罡风凛冽,甚至苏幕遮不敢在醉泉身上施加任何的道法痕迹。
只因如今的醉泉,实在是太过脆弱了一些。
如同满身斑驳裂纹的瓷器一般,只怕稍有巨力,便要支离破碎。
纵然寿数还有千载,但是醉泉的孱弱,却更甚寻常凡人。
甚至少年那头乌发,也因着寿数的折损,而变得大半花白。
苏幕遮很沉默,自觉这是作为师尊的失职,反而要让醉泉来宽慰自己,可任由少年费劲口舌,苏幕遮只是沉默。
行至云澜仙山的半山腰,苏幕遮便停住了脚步。
对于如今的醉泉而言,如今已经是高处不胜寒。
此地寒风凛冽,多半已经是醉泉的极限。
一念至此,苏幕遮又是心痛,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个徒儿。
甚至寻常御寒的法阵,苏幕遮不敢为他布下。
“醉泉,日后……你便暂居在这半山腰处吧……”
“好。”
到底也是心有不甘的,感受到四下里凛冽的寒风,醉泉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他勉强了数息,也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似是如今的醉泉,已失去了笑意。
挥了挥手,一尊道庐便立在山腰处。
“晚些时候,为师差一仆役前来,伺候你起居,若你相见谁,想做甚么,尽数吩咐那童子便是。”
“好。”
苏幕遮从未觉得自己的脚步有这样的沉重,似难抬起。
沉默数息,苏幕遮想要伸手拍一拍醉泉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忽然停下。
“好好地。”
“师尊勿忧。”
醉泉越是恭敬,苏幕遮心头的无名怒火便越发强盛。
他不再说话,也狠了狠心不去看醉泉,化作流光,消失在少年面前。
……
“坤渊,来后堂静室,听吾法旨!”
听闻苏幕遮的声音忽然从静室之中传出,道庐前的三位弟子也只是对视,而后面面相觑。
连梦吾都从梦中惊醒,缩了缩脖子,似是因为苏幕遮之言,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寒冷了虚度。
不敢迟疑,坤渊依言走入静室。
半晌后,坤渊化作一道流光,似是沿着地脉,消失在远方。
似是心有所感,青君也不如先前那般活泼,偷偷的往道庐方向看了一样,吐了吐舌头,赶忙认真修行起来。
倒是梦吾,看了看半山腰上忽然出现的草庐,又感怀的望了望天穹。
缓缓闭上双眸,他再度陷入那长梦之中。
梦中,那是一处灰色的世界,放眼望去,尽是幽深的海水,而梦吾,则化作了水中一条灰色的游鱼。
……
半月时间悄然而逝。
坤渊风尘仆仆,驾驭地脉而来,现身在苏幕遮的静室当中。
“师尊!”
苏幕遮将手中玉简放到一旁,看向坤渊。
“见到你夏鹄大师兄了?”
“见到了。”
“夏鹄他……在虚天战场可好?”
“还好,听闻师兄说,或十年,或百年,他将入道君圆满之境。”Χiυmъ.cοΜ
“好,若不是舍不得,许是应该将你也丢进虚天战场去。”
苏幕遮眉宇之间的阴翳凝聚不散,若是往昔这般说,只怕坤渊也要笑上一笑,可此时面对苏幕遮,坤渊却有一种面对陌生人的感觉。
仿佛那白狼大氅的包裹下,有一道浓郁而深邃的黑影一般。
勉强扯了扯嘴角,坤渊不言。
“这事情……你们师兄弟二人盘查的如何了?”
“回师尊问,这些年月,大师兄自虚天战场,与那南瞻部洲交手最多,更缴获了不少荒古界古籍残经,听闻……听闻那寐道之毒的传承,源自那一界很久远的年月,师兄也是在某部古籍当中看到过只言片语,言语不详,想来……已有万古之久。
再有,还要算到万载之前,听闻南瞻部洲有一魔宗巨擘,名唤玉瑶,据说中过寐道之毒……”
听闻“玉瑶”二字,苏幕遮有些晃神,又继续追问道:
“那巨擘可还活着?”
“这是听闻虚天战场一位前辈修士说的,前辈言称,数千年前,曾与这位巨擘交过手,再后来,亦有数千年光景了,不曾再见过此人,也不知是生,还是已经死了。”
“那人源自何门何派?”
“听闻虚天战场的孽修所言,是一个叫做衍魔谷的宗门。”
“唔,罢了,还要再劳烦你走一趟,给你师兄传讯,日后攻伐南瞻部洲时,留心此宗吧。”
闻言,坤渊只是苦笑。
“师尊,那衍魔谷……已经没了!”
“没了?”
“据说是四五千年前的事情了,有大能出手,欲要诱惑这一宗上下全部化作孽修,却不知是如何走漏的消息,有荒古界群修出手,将此宗抹去,据说为首之人,是一个叫做青霄子的敌修……”
苏幕遮沉默,连坤渊告退,也不曾言语。
良久之中,直到整个静室当中只剩苏幕遮一人的时候,他忽然轻声呢喃着先前坤渊所说的几个字眼。
“虚天……玉瑶……寐道之毒……衍魔谷……南瞻部洲……青霄子……”
“荒古界!”
“青霄……青霄……青霄雷阁!”
最后四字脱口而出的瞬间,苏幕遮直觉神魂震动,恍若五雷加身,诸劫伐魂,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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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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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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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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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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