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轻笑了一声看着老疤的眼睛,那双浅金色的瞳孔里像是跳跃着两团鬼火。
“恨吗?”
沈檀从轮椅上坐直身体,朝着地上的男人微微倾身。
男人双目赤红,眼里还有泪水。
沈檀嗤笑了一下。咣当一声,把一把还沾了血的银质双刃餐刀扔到了他面前。
“两条路。第一条,你欠我两刀。一刀胸口,一刀手臂,你能走出去,我就放过你。”Χiυmъ.cοΜ
沈檀无所谓的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
“另一条,拿起刀。”沈檀打了个响指。程哥手里提着被五花大绑,还在冗自挣扎的的‘逆耳’,准确的说是逆耳的弟弟,倪苼。
沈檀笑了一下,看着在程哥手里扭动的人。
“倪苼,怎么?我把你从监狱里捞出来,你不开心吗?”
老疤目光恨恨的盯着倪苼。
沈檀看向地上的老疤。
“我说了要百倍讨回来的。两刀的百倍,你在他身上捅够了,你就可以活着。至于你的老婆孩子嘛……”
沈檀犹豫了一下,还没开口,就被老疤嘶哑的怒吼打断了。
“那不是我的老婆和孩子。”那句话老疤几乎是暴喝出声的。
沈檀嗤笑了一声。“选吧。”
沈檀伸手摸出枪搁在腿上,拿过一旁桌上放着的□□单手装好,咔哒一声轻响,沈檀压下了保险,示意按着他的人松手。
“我选第二条。”老疤瞪着地上挣扎的倪苼。
沈檀狭长的眸子微眯。“很好。抬手。”
男人微微抬起背后的手,手铐应声而断。
“去吧。”沈檀的枪口对上了上前捡起餐刀的男人。
老疤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捡起地上的刀,就朝着倪苼扑了过去。
“狗咬狗。”
沈檀就那么看着那人,真的在倪苼身上捅了不知道多少刀,一开始人还在挣扎,后来就不动了。
老疤身上全是血,整个人就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手上还拎着那把刀,站在沈檀两米开外的地方,刚刚倪苼的血溅出来,但没能溅到他身上。
沈檀就似笑非笑的看着老疤,吩咐守门的人。
“放他走。”
门口的人让出了路,老疤几乎是夺路狂奔的。
“檀爷,就这么放他走了吗?”程哥看着地上那血糊糊的一滩。
“逆耳会放过他吗?”沈檀嗤笑了一声收了枪,朝着地上那一滩,抬了抬下巴。
“把这给逆耳送去。录像也送他一份。女人和孩子,先不动,留给他自己处理吧。”
沈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搁在腿上的右手拿了枪,用左手拿着手帕擦了擦手里的枪,收了起来。
“收拾一下吧,看着恶心。”
程哥颔首。
康敛推开紧闭的病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郁听寒。
那双含了霜雪的眼眸阖起,眉间的冰雪也消融了,脸颊额角还有着未散的瘀血。整个人变得像是个工艺品,精致漂亮,却易碎脆弱。
那天康敛才意识到,这样把郁听寒放在明面上,就如同竖起来的靶子,只会给郁听寒带来危险。
他现在甚至都不能保证郁听寒的安危。看着双目紧闭的郁听寒,康敛心里翻江倒海的。
康敛坐在了郁听寒病床边上,那只略显苍白的手上还插着输液针。康敛握住了郁听寒的指尖,有些凉。
他是不是太自私了,这么干净的一个人。他这样的人,怎么敢,又怎么配去沾染他呢。
他是雇佣兵出身的杀手,天生的冷血薄情,是从亚马逊丛林里厮杀出来的人蛊。一将功成万骨枯,一步一步踩着尸山血海才有了今天的不虞。
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他体会不到,所谓的名为羁绊的东西。
郁听寒那么干净,就算跟着沈檀。他也干净的像是张白纸。
康敛看着那只漂亮干净的手,他的手上没沾过血。
他是地狱里溜到人间游荡,企图狩猎觅食的魔王,那么肮脏。
而郁听寒对他来说,就像是误入人间的天使一般,那么干净。
他曾经恶毒自私的在天使洁白的羽翼上,留下了名为欲望原罪的污迹。而今他又要用那只占满脏污罪恶的手,把天使拖进地狱里吗?
康敛收回了手。看着郁听寒的脸。他不能。他那么干净。那是他注定得不到,也不配拥有的东西。
当初魔王心怀恶意的接近天使,最后魔王却付出了自己的心。
但现在,魔王却不愿意再将他所爱的天使拖进地狱里。趁着那双手还干净漂亮,还没沾上血。天堂会原谅他的过错,洗去他羽翼上的污迹,重新纳他入天堂。
他决定放他离开。
或许有一天,他能洗清罪业,能再去碰触一下天使的翅膀。
康敛笑了起来,那双漂亮的凤眼上挑,眉目间却是深情,凝视着病床上沉睡的年轻男人。
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可以,如果天使愿意为他停留。他愿意在危险都铲除之后,大大方方的跟郁听寒求个婚,带他去赌城办个属于他们的婚礼。
康敛的手指拂过男人的眉眼,最后倾身吻在了男人的眉心。
“我的小天使,再见了。”
在郁听寒醒之前,康敛起身离开了医院。
当康敛走出病房,沈檀推着轮椅,同时推开那扇紧闭的门的时候。
天亮了。
在黑暗中太久,突然见到阳光。即便是熹微的朝阳,那阳光于他们而言,依旧刺眼,晒得沈檀和康敛都有点头晕恶心。
沈檀的手挡在眼前,狭长的眼睛微眯,浅金色的瞳孔却直视着太阳的方向。
“好耀眼。”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他走在阴暗的地底,那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如果没有顾北逢,他沈檀就是臭水沟里的老鼠。顾北逢是光,如果没有那道光,他会心向黑暗,嗜血好杀,可能杀人夺命就像吃饭一样平常。他原本以为,他再不会落入深渊,但是那天,那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艳红的血迹,让他仿佛再也看不见光明。
康敛抬手挡住了被阳光刺的酸胀的眼睛。凤目微阖,眸光中是危险的光,嘴角挂笑却是又阴又狠。
“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冲我来吧。”
如果我注定不能踏足光明,那一切的血与灰,我一人沾身足以。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底,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只在心底渴望你。
康敛和沈檀几乎是同时开口。“放马过来吧。”
程哥拎着手机从里面出来看见的就是对着太阳的沈檀。
“檀爷。顾总醒了。”
那三天里,沈檀一次都没去过医院,他不敢去。他不敢看见那样的顾北逢。
沈檀无法想象,如果,顾北逢不在了。再没有光,他该何去何从。曾经沈檀没有想过,但是那天,看着满身是血的顾北逢。他才明白,如果,这个能给他的世界带来光,又能从他的世界夺走了光的男人死了。他大概会生不如死。
他所有的喜怒,都是建立在这个人还在的基础之上的。如果地基坍塌,那就会成为一片废墟,再华美的亭台庙宇都将不复存在。
因为担心逆耳会对顾北逢下手,所以在顾北逢脱离生命危险之后,沈檀就让迟露把顾北逢先挪回沈园了。
他回去的时候,推开门就看见,顾北逢正躺在卧室的床上,那双眼睛黑沉沉的,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眼里尽是细碎的星辰,美的摄人心神。
沈檀推了轮椅转到了顾北逢床前,看见了他过来,顾北逢挣扎着想起来。
沈檀伸手虚虚的按住了他的胸膛,制止了他起身的这个动作。
“别动。”沈檀的声音很轻,带了些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温柔。
顾北逢很听沈檀的话,乖乖的,就不动了。他胸口和肩膀还缠着层层叠叠的纱布,沈檀的手只是虚浮的放在他的肩上,不敢碰到他。
沈檀敛了眸子,那目光里带了些异样的情绪,只是被他的睫毛遮住了,顾北逢看不清。
但他听见沈檀问他。“疼吗?”
顾北逢盯着沈檀,笑了一下,露出一排小白牙,笑的像个小傻子。
“不疼。”
沈檀咬着牙,狭长的狐狸眼的眼尾红了一片。
“你傻吗?!把胸膛亮给人家捅?!还拿手去挡刀?!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啊?!”
沈檀几乎是咆哮的,在骂着这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傻子。
顾北逢挨了沈檀劈头盖脸一顿骂,吃了瘪,委屈巴巴的却不敢说话。
“说话啊!”
沈檀气的抬起左手狠狠的砸了一下顾北逢的床板,发出了咣当一声,眼眶里的水汽有些掩不住了。
“我错了!檀檀……但我下回还敢!”
顾北逢握住了沈檀攥紧成拳的那只手,扯开了一个笑,那双漆黑的眼里还闪着细碎的星光,定定的注视着他。
但是顾北逢却看见沈檀的眼眶红了,睫毛都打湿了,有一滴泪落了下来,砸在了他手背上。
看到沈檀的那滴眼泪,顾北逢的心口痛了起来。简直比之前被人当胸捅了一刀还疼百倍。
“我没事。”顾北逢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檀檀。我没事!你不要哭!”
他看见了沈檀的眼睛,那双眼里蓄了泪水,沈檀却倔强的不肯让那些眼泪继续滚落。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沈檀。就连上辈子那一次,他见沈檀哭,也是在雨夜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水的。
顾北逢痛的几乎喘不上来气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这样做了,他把沈檀从轮椅上捞进了自己怀里,让他横坐在自己腿上。
“没事了。檀檀。我在这。”顾北逢轻轻拍着沈檀的后背。
沈檀没动,任由他抱着。只是头一直埋在他的颈窝里,他看不见沈檀的脸,他想退开一点,看看沈檀,却被沈檀伸手勾住了脖子。
顾北逢无奈又心疼,叹息着开口。
“檀檀,你不要哭,你一哭我的心都碎了。”
沈檀松开了手。这一次他看见了沈檀的眼睛。漂亮的眼睛半阖着,那双浅金色的眸子里雾蒙蒙的,眼尾湿红,睫毛上还沾着水渍,脸上还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那眼里的光像是碎玉鎏金,摄人心魄。
顾北逢近乎是虔诚的吻着沈檀的眼睛,吻去他眼角的泪痕。
“别哭,檀檀。别哭。”湿咸的味道灼伤了他的心。
顾北逢拍着沈檀的背,像是哄孩子睡觉一样哄他。
沈檀想伸手抱住顾北逢,却不经意摸到了一手粘腻湿滑。他皱着眉退开一些,看了一眼顾北逢的手臂。
“告诉我,疼吗?”
顾北逢凑过来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声音闷闷的。“不疼。”
沈檀有些生气了。“你骗我。”他的眼中是晦暗不明的光。
顾北逢慌了。“没有。檀檀,我不骗你。”
沈檀摸了一把他包着的手臂给顾北逢看,那瓷白的手上是艳红的血液。
顾北逢看的头有点晕。
“裂开了。你再说不疼。”沈檀的眉头皱起,语气都带这些愠怒。
顾北逢却笑了起来。把他拥进怀里,不去看他那双沾了血的手。
“真的不痛,这些,都比不上你哭的时候,我心痛的万一。”
男人低低的笑着胸腔都在震动。
“檀檀,你哭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千刀万剐一样。”
沈檀不说话,从他怀里挣出来,给迟露打了个电话,然后伸手拖过了一旁的轮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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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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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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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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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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