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年抱着尧典正的电脑包坐在床边出神,好像抱着电脑包,尧典正就不会走了一样。
尧典正看了看时间,拍拍林四年的后背,“我上去和拉姆说一声。”
“嗯。”林四年回答,声音都快哭了,不敢抬头和尧典正对视。
尧典正心一狠,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拉姆在午睡,好预备着下午去文殊院排队跪经——上午林四年和尧典正替她去的,她不领小年轻的情。
南瓜在二楼守着揾红湿的值班室,见了尧典正就傻兮兮地笑。
尧典正指指拉姆的房间方向,不敢置信,“在睡觉?”
南瓜点头。
“大冬天的还睡午觉?”
而且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没几个还能睡下午觉的了。
“嗯,说最近觉都少,昨晚上就睡了四五个小时。”
尧典正心细,还是走近拉姆的房门看了眼动静,房内没有声音,尧典正刚想走开,房里却喊了一声“尧医生”。
尧典正眼神微顿,推门进去笑着问:“阿奶怎么知道是我?”
拉姆歪在床上,光线晦暗,看不清她脸上的皱纹。
“楼上楼下全是跳脚鸡,只有你走路才这么悄声。”
尧典正微微一笑,走到床边坐下,握了握拉姆的手,“现在睡了,晚上又睡不着了。”
“没事,我就眯一会儿养会儿神,”拉姆说完这句,突然重重捏了一下尧典正的手,“是初几回来来着?初七还是初八?”
尧典正捏捏拉姆的手背,感觉拉姆体温有点低,“初七。”
拉姆笑了,“说好了初七,那初七可一定得回来啊,不然那两兄妹在家把房顶都掀了。”
尧典正也轻声笑:“不是有您管着呢么?”
拉姆嘁一声,“小的那个现在还听我几句,大的那个,你看他现在服我管么?”
尧典正无奈地摇摇头,没说话。
“也就服你管。”
尧典正又笑着点头,“您放心吧,他心里有数。”
“他心里能有个什么数?反正你得及时回来,不然我可不收拾他们家烂摊子了,兄妹俩吵得我头痛。”
尧典正心想:兄妹俩现在应该不会再吵架了,刚想宽慰拉姆,一看拉姆脸上有隐隐约约的倦色,又握了一会儿拉姆的手,看着拉姆合上眼睡着了,然后才松开拉姆的手悄悄退出房间。
尧典正走到外面,和南瓜隔着一张桌,一站一坐。
“她那屋背阴,看是不是冷,你给她准备一张电热毯,睡前加热一个小时,等她躺上了你给关掉,看能不能有点效用。”
“行嘞,我下午去市场上买一张。”
要是搁林四年那,林四年铁定信不过南瓜,生怕南瓜不识货,被人坑,买张劣质伪造的电热毯回来。
但在尧典正这里,南瓜办事他再放心不过了。
“我得走了,拉姆醒了帮我告诉一声。”
“没问题尧先生,我还得看店,就不送你了。”
谁要你送啊。
尧典正笑了一下,又凑近了一些,用密谋的语气说:“你发没发现,四年和十一关系好多了?”
南瓜像是思考了一下,反应过来,“对哦,最近都没听见吵架!奇了怪了!太阳今天从西边出来了?”
“之前就是相处太少了,两人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住在一个屋檐下,一天能见几面?现在趁着放几天假,你帮我留心着点,多让他们兄妹俩相处,注意着四年说话,叮嘱他语气别冲。”
南瓜听愣了,倒不是没听明白,是没想到尧典正说这些给他听。
“拜托你了,南瓜。”尧典正笑着说。
南瓜看着尧典正下楼,终于反应过来,亡羊补牢说:“那你记得给我记南瓜芝麻球啊!”
尧典正手朝后挥了挥,并没答应。
已经有商铺打开了电视机,主持人站成一排,被大红大紫的伴舞包围着,遥祝着海外华侨华人新年快乐。
林十一穿了一套小旗袍,守着细君催做了个别别扭扭的刺绣美人,南瓜守着特产店,一眼不眨地看着春晚。
拉姆裹得动弹不得,和南瓜一起靠着打瞌睡。
锦里和隔壁武侯祠的喜庆氛围几乎冲破云霄,从青石地板,到每家店铺大门,再到景观绿植的每条枝丫,甚至锦里武侯祠这片地的天空,都红得耀眼。
林四年朝着南边,心里默念着新年快乐,可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下午他执意要送尧典正,只送到地铁站就被尧典正赶了回去,他当时无奈、生气,现在想想,幸好。
林四年还没坐过飞机呢,机场对于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要是眼睁睁地看着尧典正离开,甚至看着飞机起飞,升到对流层,慢慢飞远,直到看不到,然后自己站在机场外,人来人往,各个行色匆匆,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地铁站……
怎么办呢?难道还要给尧典正打电话哭唧唧地问能不能来机场接我吗?
只能自己拿出手机查路线。
幸好只送到了地铁站,哪怕失魂落魄,至少每条街道有多远、哪家店铺的招牌最亮堂,哪个路口的红灯时间最长……都在林四年熟悉的区域范围内,都能给林四年安全感,他就还能自己走回家。
林四年叹了口气,一分钟之内打开微信不止十次,尧典正没告诉他航班班次,他也没问,但忍不住自己查了下,成都飞墨尔本最短的航程也要十来个小时,等落地,该初一的凌晨两三点了。
所以……自己已经发出去的好几条消息,尧典正自然是看不到的。
明知道尧典正看不到,为什么还要发啊?林四年自己也疑惑,他回过头去看,发给尧典正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拍了一张细君催门外的照片,告诉尧典正从现在开始人慢慢就多起来了;武侯祠大庙会的声音好大,锣鼓喧天,吵得要命;今年的春晚还是和以往一样无聊,特效和舞台颜色看了眼睛疼……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事。
尧典正临走前就差揪着林四年耳朵叮嘱了:不准熬夜,不准抽烟,不准长时间玩手机。
后两项林四年都办得到,只是第一项,林四年今晚办不到。
他摁灭了手机,闭着眼养神,等着给尧典正设置的专属微信消息提示声响起。
一前一后的两声“扎西德勒”打破了沉寂。
尼玛带着儿子德吉来了特产店,就在外面大堂。
尼玛自从把店给了尧典正,除了一周两次让手下的人来找南瓜摆货收账,其余事一概不管,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
不过毕竟是几年的邻居了,大过年的,遵从本地风俗,来给拉姆拜个早年,不奇怪。
于是林四年就待在里面屋里,动都没动,反正尼玛一直拿他当个怪胎看。
尼玛打算带德吉去黄龙溪,顺道路过锦里,所以进来看看拉姆和南瓜,还有好久不见的小丫头。
林十一天生爱热闹,听了这还了得,脚后跟把毛拖鞋的后跟踩没了,啪嗒啪嗒跑进来,一脸兴奋地说:“哥,我能去黄龙溪玩玩吗?坐尼玛的车去。”
林四年眼睛都没睁开,回答:“去呗,让南瓜陪你去,早点回来。”
林十一气噗噗地噘着嘴,为难地说:“南瓜他……你能陪我去吗?”
林四年先是有点惊讶,接着就嫌弃起来,慢吞吞睁开了眼,从躺椅上坐起来:“我不去,你平时不都爱和南瓜混?”
“废话!”林十一也嫌弃起来,“我刚刚问他了,他都答应了,临时又反悔,说要在家照顾阿奶,还有三家店,走不开。”
“你让他放心,我照顾阿奶,我看店。”林四年心不在焉地说。
林十一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尧医生一走,你就蔫了,就这样儿,还照顾阿奶呢,还看店呢,我看拉姆死在家里边儿家里遭贼了你都不知道!”
“林十一!”林四年语气重了些,“你嘴巴里有没有点好话!是你这么说话的吗?”
童言无忌这一套在林四年那里都不管用,林十一气鼓鼓的,赌气说:“那我自己一个人去了。”
说完就走,不需要林四年的批准。
她都十三岁了,当然敢自己一个人去,而且尼玛虽然市侩些,但是个很好的邻居叔叔,她不怕。
至于一开始询问一下林四年要不要陪她去,只是尊重一下林四年这个哥哥,维护一下暂时温馨的兄妹关系罢了。
但是年龄在林四年那里依然不管用,妹妹再霸道,再机灵,他也绝对不允许妹妹大晚上的,还到处人山人海的,去那么远的地方。
“回来!”林四年在后面喝住:“你去了怎么回来?黄龙溪在哪你知道么?你以为还有公交地铁给你坐?还是你以为年三十儿了还有人在外面跑出租?”
林四年刀子嘴豆腐心,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站了起来,窸窸窣窣地穿衣服,“等会儿,我拿个充电宝。”
尼玛穷苦了半辈子,现在发达了,依然保持着勤俭低调的好习惯,现在的车还是辆二手的四座,林四年坐在副驾,林十一和德吉两个小孩儿在后座叽叽喳喳。
一路出奇地畅通无阻,车开出三环到了郊县,雾霾轻了好些,尼玛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冷风灌进来,林四年的心都被冻透了。
他不断地看时间,去黄龙溪玩一圈,再打车回来,应该刚好凌晨。xiumb.com
那就可以好好陪林十一玩一玩。
“哎呀!”后座的德吉突然大叫了一声,然后拍拍前座靠背:“阿爸!我忘了订票!”
尼玛惬意地看着车:“哦,多大点事?我不进去,四年么,”他从内视镜里看了林四年一眼,“四年人家压根就不想来的,他也不进去,你和十一进去玩吧,别走丢了!”
“不是!”德吉着急地说:“我连我们两个的票都忘了买。”
所有人都陷入了无语的沉默,最尴尬的是尼玛,这车到底还该不该继续往前开呢?
林十一心里失落,但无可奈何,她同情地拍拍德吉的肩膀,小声地说:“哥啊,南瓜的脑子都比你好使。”
林四年倒是没感觉,甚至还有些不道德的窃喜,他现在只想回家,躺在床上抱着手机。
尼玛反应不止慢一拍,这才踩了刹车,顿了两秒,啪嗒一声开了车门,“有要放水的没?待会掉头上了高速不给停车啊。”
“我没有,已经全部变成眼泪水了。”林十一蔫头耷脑地说。
“噗!”德吉笑出来,也打开车门,“阿爸,我要去,憋一路了。”
于是车上就只剩下了兄妹俩,林四年玩着手机,打趣说:“这就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哼!”林十一快气炸了,打开了大半车窗,趴在窗框上看着外面黑洞洞的夜色消气。
看着看着,远处的平原上有火光闪了一下,接着就听到“啾”一声,没等两秒,天空“砰”一声,炸开一朵烟花。
“哇!”林十一尖叫起来,“烟花!”
林四年也被惊了一下,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此起彼伏的亮光快速升空,在不同的高度轰然炸开,点亮了那个方向的整片天空。
大概是距离不远,耳边也同时轰鸣起来,接二连三的,甚至连林十一惊喜的尖叫都不那么刺耳了。
林十一打开车门,兴奋地朝着烟花的方向跑了好远出去,蹦着跳着,又拿出手机拍照,开心得不得了。
林四年也兴奋,毕竟好多年没看到多正经八百的烟花了,只是他不能像林十一这个年纪的小女生一样蹦蹦跳跳,只是装作满不在乎地也打开了车门,站起来靠在车门上欣赏的平原上降落的烟花雨。
还不是普通烟花,各种的颜色,炸开后还有不同的形状,有趴着抱着骨头啃的狗,有立起两只前脚讨食的狗,有朝着人狂吠的狗,还有圈在狗窝里睡觉的狗……反正就是各种品种各种姿态的狗,栩栩如生。
放烟花的人一定童心未泯,或者是家里有小孩儿,不然谁会下这么大功夫准备这么可爱的烟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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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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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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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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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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