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敢特别明目张胆,就只能在别的乘客不容易发现的地方,比如紧贴在一起的两人的大腿,外套遮盖下尧典正卫衣口袋里多出来的一只手,还有被惯性甩到一起然后就再也撕不开的两人的胳臂。
期间尧典正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倒不是尧典正怕别人发现什么,只是他一个人清清爽爽惯了,突然身边黏上来个人,死活都扒不开,多多少少有点不方便。
林四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黏人了,他向来自诩独立,生活中他也的确能独当一面,但是那不是没得选么?
他不可一世他我行我素,他往哪里一站,哪里就像有了一层金刚罩,但是也只有在尧典正面前,金刚罩才成了绕指柔。
偏偏护着金刚罩的也不是什么无孔不入无坚不摧的东西,可能只是一声温柔的“年年”。
人人都当林四年是大人,他也是在昨晚尧典正抱着他亲的时候才惊觉自己还是个孩子。
这次的目的地是汶川,茶马古道自来出好茶,川西高原地势又高,终年山雾环绕,这些年路通了,网络覆盖了,网购普及了,政策一边倒,茶山慢慢地撑起了汶川大山深处的一个个小村子。
大巴直达镇上,林四年轻车熟路地在镇上的茶叶收购站取了背篓和小铁铗,顺着山路往茶山出发。
说是山路,那是十来年前的说法了,现在的山路全成了一米多宽的水泥步道,道上刻有防滑线,保证村民上山采茶的安全。
茶山脚下都种着树,树上是密密麻麻的机器打上去的纸袋,有水果偷偷从纸袋里探出头来,尧典正才发现整片山脚都是苹果树。
山脚下有几处小房子,只看得到屋顶,林四年朝着屋顶的方向喊了一声,那边瞬间就传出来一阵犬吠,紧接着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林四年听得笑起来,回了一声,然后在树上揪了两个个苹果下来,找了个旁边一个小水沟洗苹果。
尧典正笑着问:“你刚刚怎么不怕狗叫了?”
“不一样!”林四年把洗干净的那个苹果递给尧典正,“这是正常的狗叫!”
苹果很小,只有半个手掌不到,尧典正握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估摸着也就三四口的事,他十分珍惜,咬了很小一口,牙齿和苹果接触的那一下,很清脆的一声响,甘甜的汁水就迸了出来,溢满整个口腔。
林四年洗干净剩下的一个,也咬了一口,包了满嘴,看架势,再两口,那个苹果就进他肚子了。
“甜不甜?”林四年嘟囔着问。
尧典正吃东西就比林四年斯文多了,还能口齿清楚地讲话:“很甜,比在超市买的进口苹果还甜!”
“这叫糖心苹果!”林四年特自豪地说,“别看它又小又土,听名字就知道多甜了!川西特产,国外长不出来这品种!”
说着,山下有人上来,是位本地老人家,仰头看见林四年时就乐呵呵地笑,大声吆喝了一句什么,林四年晃着手里的苹果,用同样激动的语气回了一声。
老人家带着高原红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收了收背篓背带,超过林四年两人先行上山了。
眼看着老人走远,尧典正问:“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话?”
林四年正在嚼最后一口苹果:“藏语!”
尧典正有些惭愧,“你连藏语也会?”
林四年谦虚说:“嗨,就会那么几句,每年都跟着拉姆来,学舌都学会了,反正问个苹果吃问口水喝,会这么几句就够了!”
尧典正低头不语。
林四年两三步又下到水沟沟里把手给洗了,一下蹿到了尧典正面前,腰弯下来咬了一口尧典正手里的苹果,笑着说:“快吃!氧化了!”
他两三口嚼了,指着一个方向给尧典正看,“看到那里了吗?你去那个观景台等我!我要先上山了,这里的藏民各个都是无影手,我再晚点,昨晚上新冒出来的芽我就没戏了!”
林四年退着往山上走,“今天天气好!我多摘点,拿到山下把水分晾干,明早我们找这里的阿妈帮我们炒一下再带回去!一定好喝!这里的铁锅炒出来的茶叶没有不好喝的!”www.xiumb.com
林四年跑得越来越远,声音就越来越小,但尧典正还是听到了他的最后一句:“等国庆收假了我就去找彝族的同学,到时候让他教我们学点彝语!”
尧典正迎着烈日,看着林四年的身影在林间忽隐忽现,最后消失不见,他终于吃完苹果,也学着林四年的样子洗了手,往半山腰云雾环绕的观景台走。
林四年拾级而上,几分钟就穿过了整片苹果林,然后才算进了茶山。
茶山绵延起伏,茶树依山而立,形成一条条酷似等高线的绿色绸带,每隔百来米就有一个小小缺口,是供茶农走的。
林四年从小口一直往上,直蹿到了山顶上,只有那里的视野才是最好的,他才看得到尧典正。
爬上山顶时,他看到观景台还没有人,自己就吹着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陌生号码,但是他之前一定接过这个号码,而且通话过程不愉快,因为他看到那个跳跃的号码时眉心就自己皱了起来,很奇怪。
“喂!”林四年接了起来,果不其然,那边的声音带着笑,说:“林先生在家吗?”
又是林海深,林四年当时就想挂电话,然而那边速度飞快地接了一句:“我上次和林小姐说过的事,不知道林先生考虑得怎样?”
等等,上次?上次林海深在锦里的时候说,他没有和林十一透露一星半点。
“你上次和林十一说什么了?你当时和我说你不会和她说这些事情!”
“噢不不不!林先生误会了,看来林小姐还没有转告你,我说的是上个月二十九日,当时你不在家,我托林小姐转告你的。”
林四年的大脑飞速转动,上个月29号,他刚周考完,当天下午在学校做错题本,天黑了大半才回的家。
林十一呢……头天晚上给她买了汉服,她当天晚上应该在学校表演节目!
林四年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回去把林十一臭骂一顿,想也不想都知道了,什么买汉服参加节目,绝壁就是敲诈钱!
然而现在他的手伸不到林十一那里去,只能暂时压了压火气,说:“我想起来了,她当时想和我说来着,是我太累了,没顾得上听,后来就给忘了。”
林海深压根听不明白林四年婉拒的意思,自顾自说:“不妨不妨,林先生每日还要上学,自然忙。我上次和林小姐说的,也是有考虑到你现在的情况,我虽然好多年不读书了,高考的重要性,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林海深在电话里滔滔不绝,把自己的计划滴水不漏讲给林四年听,大概意思就是他大人大量退一步,细君催的老板还是林四年来当,但是林四年和林十一得搬出锦里去住,房子他可以帮忙找,就在锦里景区外面都行。
然后他和他的员工会进驻细君催,机器是最精致的,绣娘是最心灵手巧的,销售渠道是最快速有效的,包括最后的分成方式,都是林四年兄妹俩利益最大化的……他认为他已经仁至义尽。
林四年听着听着就笑了,反问:“让我和我妹妹搬出去?锦里还叫槽营坝的时候我家就在那块地上了!你让我搬我就搬?你经过国家同意了吗?你付给我房租了吗?”
林海深当真了,谦逊地说:“房租当然不是问题……”
林四年打断,“你当时就是原话这样和我妹妹说的?”
林海深似乎是笑了笑,“不错,林小姐也说,做哥哥的你也辛苦,明年就要高考了,有时凌晨了还在大堂黑灯瞎火地做绣,搬出去当甩手掌柜,也是为你减轻负担……”
“屁的负担!”林四年差点就把电话给摔了,“林海深你再敢打电话骚扰我,再敢到锦里骚扰我妹妹,老子送你去局子里吃牢饭!”
“林先生冷静,请冷静一下……”
话还没说完,林四年已经挂断了,然后拉黑了林海深。
林四年真想现在就回家揪着林十一的耳朵问清楚,还学会骗人了,还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林四年觉得自己头顶上都快气得冒烟了,然后他就看到半山腰处,一个人的身影渐渐显露了出来。
是尧典正,在一边走一边往山顶的方向看,看到站在山顶的林四年时,很明显地笑了一下。
就这个笑,林四年觉得自己头顶被气得冒出来的烟一下就变成了清新湿润的云雾。
不管了!先谈恋爱要紧。
林十一,一个小丫头,监护权都还在自己手里,弄得出什么幺蛾子来?
林四年的心暂时放宽,极大幅度地和尧典正挥了挥手,开始当起了采茶工,还哼着歌,把刚刚那通电话带来的不愉快全忘到了九霄云外。
尧典正看到了林四年人,自己才敢去找地方休息。
目前观景台就他一人,毕竟偌大一座茶山,闲人也就他一个,于是他随意找了个既晒不到太阳又能让林四年看得到他的地方,拿出手机研究拍照。
才休息几分钟,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噢哟,真的是你喃,尧医生!我在那边山上就看到你,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尧典正赶紧回头,站起来笑着:“阿奶好!”
拉姆也背着个背篓,已经装满了,腰间系着根围裙,也兜满了茶叶,应该是满载准备下山了。
尧典正上前两步帮拉姆把背篓卸下来,两人坐在尧典正刚刚坐的地方休息。
拉姆喝了一大口自己带上山的茶水,看着不远处相邻的小山丘笑。
“个鬼迷日眼的!还假吧意思跟我说今年要和你过中秋,就不来和我摘茶叶了。结果喃,还不是来了?我就晓得他肯定要来,还嚯得到我!”
尧典正一听拉姆说带着方言味道的普通话就觉得滑稽,言语之中也听得出来是在说林四年,他笑着问:“四年以前每年都来吗?”
拉姆的脸颊已经没有任何光泽和胶原蛋白了,连脸上的沟壑都往下垂着,她眯了下眼,就显得整张脸只剩下黄皮了。
“每年都来!至少来一次!反正至少和我来一次,我没有来的时候,就不晓得他悄悄咪咪来过没有,反正他经常一到耍星期就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尧典正有些不解,按照林四年呈现在他面前的性格,对茶叶应该是没兴趣的,也没那个高雅的情趣,时不时还跑来茶山上玩。
他试探着问拉姆:“悄悄来这里干什么?他也不嫌折腾。”
拉姆的视线很远很远,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到那么远的地方。
“那个山包包,看到没得?”
尧典正远眺两秒,用手指了一下,“那一座吗?”
“不是,还要后头点,露个猫儿耳朵出来那个包包!”拉姆纠正。
“嗯,看到了,像猫耳朵。”是一座特别漂亮的小山丘。
拉姆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欣赏那座山丘的风景,然后才说:“那个山包包翻过去,山脚脚底下,他老汉埋到那里得。”
尧典正再迟钝,也知道“老汉”在四川方言里指的是什么了。
他到锦里的第一天尼玛就和他说过,隔壁就住着兄妹俩。后来林四年在都江堰崩溃那次,也说过自己是“烈士子女”。
“埋”,尧典正也知道,是中国传统的殉葬方式。
可是烈士是不一样的,烈士讲究的是英魂归故里,若不是万不得已,不忍心把英魂留在他乡。
尧典正隐隐约约猜到点什么,联想成都的寸土寸金,他问:“是……烈士公墓修在这边吗?”
拉姆点点头,眼睛开始浑浊:“可不是,公墓在这边,埋了好多人,只不过不是用土埋的,是用钢筋水泥埋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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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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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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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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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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