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一米九几的男人此时此刻却瘦削得像个干瘪的稻草人,体重只堪堪过一百二,除此以外,一天过去了,他滴水粒米未进,嘴唇干裂得起皮,喉咙开始发炎,胃腹反复绞痛,一连串的不适接踵而来。
奇怪的是,司马不觉得这些身体上病痛令他难受,对比起这些,他的心已经冷痛到近乎麻木。
那些被安排到照顾他的医疗人员简直束手无策,只敢趁司马彻底熬不住了,熟睡过去后再悄悄打营养针,以维持他基本的身体需求。
门外有人叩响了两声,就开门进来了。
司马看也不看,一开口就是沙哑撕裂的嗓音,“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是。”苏照禾回答。
司马又不出声了,就在时间长到苏照禾以为司马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司马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就放我离开吧……”
“……”苏照禾愣了愣,他看不见司马的表情。但司马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也包含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就像是为了消除掉苏照禾心中的忧虑,司马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做傻事。”
“……”苏照禾垂眸答应,“好。”
司马离开之前,可笑地是他领到了一份数目不小的抚慰金,医疗人员也再三地嘱咐他,有任何不适立马联系并告知他们,他们会承担任何风险与后果。
不过这些司马都没有放在心上,他拿着这笔所谓的抚慰金买了最近的机票,跨越千里飞往A市,乘船去了啊巴岛。
抵达啊巴岛的时候已近傍晚,海上的落日余晖依旧迷人。有很多地方更梦境中不一样,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却让司马平白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无力感。
海上并没有风浪,一切物态貌似都处于平静安宁的状态之下。司马途径码头,看到了一艘印象熟悉的旧渔船,那生了锈的船杆,补了丁的船帆,以及那挂满船头的墨绿海藻。m.χIùmЬ.CǒM
司马打心底认为那是八约的渔船,它好像曾经见证过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见证过。
他去到酒家居,那里的生意依旧火爆。他又去了鬼婆婆的杂货铺,可是那里没有鬼婆婆,鬼婆婆已经去世很久了,杂货铺彻底成了一座空置的小屋,油红漆的木板门蛛网纵横交错。
司马甚至见到了两个熟人,八约和萨曼莎,只是他们彼此擦肩而过。司马只是在陈晚曾经提起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过这两个人,现实中却从未与之谋面。他自己所构造的梦境中,八约和萨曼莎这两个人实际上也与现实相差无几。
是啊,那只是他构建的美梦。
兜兜装转,司马走过熟悉又好像从未涉足过的街巷,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白房子前。
院里年老的狸花猫慵懒地躺在角落里高高叠起的纸皮上,脾气依然高傲,对人爱搭不搭的。当司马敲开熟悉的大门,门里的老人——温叔探出头来,看到司马先是一愣,随后说了一句是你啊孩子。
他们在医院里见过第一面,陈晚下葬的那天又见过一面,温叔只知道眼前的青年是晚仔的战友。
温叔客气地把司马请进了门。一楼收拾得很干净舒适,充满了生活气。温叔年纪越大,腿脚就越不利索,于是干脆从三楼搬下了一楼,二楼和三楼都闲置着。
司马坐在沙发上,看到了一个半大姑娘从房间里出来。对方与陈晚相似的眉眼令他一个震愣,心脏猛地抽疼,针扎似的。
温叔一看,弯了弯眼睛:“囡囡,这是你哥哥的朋友……”
司马最后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啊巴岛的,等到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就坐在一中的街头附近喝酒。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得那么肆无忌惮了,所以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结果却越喝越清醒。司马心中的所有烦闷,痛楚,不甘,想念被无限放大,几乎要把他彻底淹没。
原来一切的结局自有安排。明天依然会到来,地球少了谁依然会转,司马也想过往前看,可这么久了,他做不到了,他的脚步早就停在了五年前了。
司马浑噩地摩挲着挂在脖颈上的小瓶子,竟然莫名的觉得可悲。时间会淡化伤痛,身边的人也会渐渐遗忘很多事物。例如陈晚,人们从最开始的悲痛,到最后提起的时候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可惜,继而揭篇而过,最后的最后成为一些人突然想起,绵长岁月里某个谈论物资中的主人公。
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真正地记住了陈晚,随着时间不断地深刻印象,而其他人则是在不断地遗忘。
司马一个人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很累了,就干脆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绕道。有一个人以为司马是彻底醉过去了,偷摸着想过去扒拉他身上值钱的东西,结果司马睁开眼睛,吼了一句滚开,吓得小偷落荒而逃。
这时,苏照禾给他发了消息,说他也回到了A市了,叫司马过去找他。
司马伸手捂住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去到那里之后,苏照禾正在客厅里等他,身边是来不及收拾的行李。
“喝酒了?”苏照禾的皮肤白,眼下的乌青也明显。
“嗯。”司马看了看他嘴角上尚未痊愈的伤口,“那天是我冲动,抱歉了……”
苏照禾嗯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沉默突然被打破。
“我救过你性命。”司马冷不丁地开口,“……虽然道德绑架很无耻,但我还是想拜托你最后一次。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不然你也不会叫我过来……”
苏照禾少见的欲言又止,盯了司马好几秒,最终叹出一口混浊的气。
“沉梦计划完全停止了。”北京那边已经下令,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这套宅子底下还有一个实验室,我可以帮你再次回到梦境,可是回到梦境之后,我不保证这和你之前的梦境并无差别,而且,这一次你就真的会醒不过来了……”
等待到最后的结局是成功还是死亡,这是一场豪赌。
司马终于久违地显出一点笑意,“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苏照禾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劝不住司马的想法。这个人对陈晚执着太深,早就心甘情愿地沉沦,无药可救了。
最后一次试验在两天之后进行,在此之前,司马将自己的所有财产以陈晚的名义转入温叔的名下。安排好一切,司马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太多的牵挂了。
依旧是冰冷的试验床舱,司马这一次再躺上去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在进入彻底沉睡的梦境之前,苏照禾告诉他,“这个实验室除了我之外,以后谁也不会进来,你不用担心。”
司马一阵沉默,最终给了苏照禾一个离别的拥抱,“谢谢……我就把这具身体交付给你了,希望我能活到长命百岁。”
苏照禾拍了拍司马的肩膀。
“祝你好运。”
保护罩缓缓下落,司马彻底闭上了眼睛,与这个世界告别。
苏照禾看着他的脸,捏了捏眉心,敛去了眼里所有的情绪,“等你见到他,他大概也会想起所有的一切。”
“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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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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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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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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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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