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东山出来的时候两人身上都免不了有些异味,七日以来的不修边际让他们的形象看起来就像是被困多时的山野村夫,就连陈晚平日里光洁的下巴都冒出了青茬,所以他们一致决定去到来时的酒店收拾了一番。
司马提早订了回去的高铁票,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去到了朔州当地最大的鲜花批发市场——宏发鲜花批市。
温叔喜欢在白房子的前院里养盆栽,甚至还提议过要不要在院里弄个人工喷泉,再养几条小锦鲤什么的,就怕阿花会不会把鱼抓去吃了。
鲜花批市位于朔州郊外,非常赶巧的是距离高铁站也不远,买完花就可以直接走人了。人还没到批市,就老远看到挂在门口刺喇喇的红色横幅,用黄色正楷字体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串诗意的标语:生活需要鲜花。
这进到了里头一眼望去就是姹紫嫣红的海洋,百花竞放,全部是应季等待上市的花种盆栽,鼻尖闻到的是植物混杂花香的气息,轻淡的或浓郁的,这是人造香水如何模仿也比拟不了的自然芬芳,甚至还吸引了翩翩起舞的蝴蝶。
来这里挑花的人里,中老年龄层的居多,也有些爱花人士甚至还特意开来了一辆小货车过来把整个车厢都装得满满的。
司马跟在陈晚后头跟着四处转悠,看得眼花缭乱,最后陈晚在一家名叫植物精灵的店里挑了一盆吊竹兰和紫叶酢浆草,这些盆栽都比较容易养活,不用费心多少时间去打理。
陈晚把挑好的盆栽交给店员去包装了,转头看到司马蹲到地上去捊叶子,“要挑一盆吗?”
“我?不用。”司马抬了抬头。
“你家里太空了,有点绿植有点人气。”陈晚想了想才开口,“挑盆容易养活的就好。”
“……那你替我挑?”司马眯了眯眼睛笑问。
随后陈晚就在店里认真挑了起来,最后选中了一盆开满了密集的红色小花的盆栽,每一小朵花边上都带有白色的轮廓,小巧又精致。
“为什么选这个?”司马看了看那盆开得正灿烂的红色花朵。
“这叫长寿花,其实是属于多肉植物,选这个是因为。”陈晚低头看了看花,又抬头看了看司马,“……想祝你长命百岁。”
“这意头挺好的,那就这个了。”司马勾起嘴角,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走的时候,衣服上还沾了花香,步伐走得快些的话还能带起一阵香风,出了鲜花批市直接走到高铁站时间卡得刚刚好,等了十分钟左右就上了高铁,这一趟朔州七日之行终于落下了帷幕。
至于八约和萨曼莎口中说的朔州土特产,什么山阴荷藕粉,山阴油果子,面塑,紫皮大蒜等等,陈晚直接在当地买了邮寄回啊巴岛上去,当然也没忘了给李响也寄了点。
给李响感动的立马回了信息给陈晚。
——你果然是没有忘记我!
除却回程坐的是高铁的原因,回去的路程似乎比来时的路程短了不少,陈晚晕车的状况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坐了一天的车,终于到达了熟悉的湾仔码头,乘船回啊巴岛上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
陈晚提前打电话给温叔,提醒他煮上他们两人的饭,司马也一块上三楼跟他们吃。
这会儿落日正渐渐沉没于海平线上,归巢的海鸟在空中留下几抹黑色的残影,远处还有缓缓移动的游轮,闪着灯光。等到船靠岸时,天边的橙黄色的余光被渐渐吞噬成灰褐色,绚丽的晚霞成为一天最完美的落幕,被暮色撕裂成一条一条,直至消失。
回到熟悉的地方,陈晚的脚步不由得走得轻快,一天舟车劳顿的疲倦在看到只有白房子三楼亮着灯的那瞬间通通一扫而空。
明明才走了七天,却感觉好久没有回来了一样,阿花似乎又更胖了,傲娇地在院里舔着爪子,似乎对主人消失的那七日无知无觉。
陈晚在二楼等着司马进去放东西,再一同上去吃饭。
“行了。”司马进里屋顺便还换了身衣服才出来。
上到三楼,门一开,就闻到饭菜香了。温叔这会儿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手里握着遥控器,眉头纠结在一起,似乎在烦恼看什么好,听见门响了,看到陈晚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后头跟着司马进来了,温叔顿时搁下遥控器起身,“回来得正好!不用再热一回菜了!晚仔快换身干净衣服洗手吃饭!还有司马,快过来坐着!头一回儿上来吃饭让你尝尝温叔的手艺!”
“麻烦您了,温叔。”司马笑了笑,也没多少拘束,只不过他也是第一次上陈晚家里吃饭。
陈晚放好了东西,去后阳台对着镜子洗了把脸,又回到了房间里换了身干净的居家服才出来坐到了饭桌前。
饭桌是小圆桌,铺了一层格子餐布,三个人围着坐绰绰有余。
菜式很家常却也很丰富,什么肉沫酿豆腐,响油鳝丝,卤味炒猪耳,紫菜蛋花汤,爆炒四季豆,盐焗虾球等等,温叔还拿出了自酿的十八珍,倒了一杯给司马尝尝。
司马尝了一口,口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材香,药酒口感又很醇厚,末了还带了点辛辣,“上头!”
温叔一听乐呵,又给倒了一杯。
“别光顾喝酒,也吃菜。”陈晚用筷子敲了敲司马的碗。
司马应了声,夹了口菜,“温叔好手艺!”
“好吃多吃点!以后可以多上来吃饭,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人多才热闹……”温叔拍了拍司马的肩膀,又问了问他们在朔州玩得怎么样。
陈晚跟温叔说了在朔州买了什么土特产,但是还没寄回来的事,此外还有野营做了些什么,去到了仙女崖等等零零碎碎的见闻经历。
温叔听得一脸兴致,非常认真。
“下一回我带您去那里走走。”陈晚笑着开口,“您会喜欢的……”
三人在气氛融洽的屋里聊着天,像每一个普通的家庭一样吃着晚饭,这样的情景对于司马来说有一瞬的恍惚,仿佛是在梦中,却又身在其中。
这样挺好的……
吃完饭后司马没着急着回二楼,反正也没什么事干,于是就跟着陈晚溜到了房间,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书桌前的位置上。桌面收拾得很干净,书架上的书册也分门别类得放得整整齐齐。蓝白色的床帘被随意地束起来了,开着窗能看到远处被夜幕笼罩深黑色的海,果然比他二楼房间的视野开阔。
这是第二次来陈晚的房间了。
司马这样想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左手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塞了回去。
温叔在客厅里继续看着电视剧,听声音貌似是纪录片。陈晚从外面端了一碟切好的苹果和两瓶饮料,进来时顺手把虚掩的门咔哒关上了。
他把苹果放在了书桌上,司马看了眼,水果块切得大小均匀,每一块还细心地扎上了牙签。
讲究人。
房间里唯一的桌椅被司马坐了,陈晚抬腿坐到了书桌上,挡住了大半的窗外风景,司马拖着椅子往床那边让了让位置。
从司马的视觉仰头去看陈晚,陈晚也居高临下地望了一眼他。书桌有两个抽屉,陈晚微俯身拉开了司马面前的抽屉,拿出了一包纸袋包好的东西。
“辣子鱼干,尝尝。”陈晚边说边打开包装,这是八约后来送他的,还没吃完。
司马挑了一条放进嘴里,“还挺好吃的。”
“八约自己做的。”陈晚回答。
司马想了想没什么印象,“我没见过吧……”
“下次带你见见他们。”ωωω.χΙυΜЬ.Cǒm
“行……唉,这个老古董能用吗?”司马指了指在书桌与床头之间,用盒子装上的年代感十足的老式收音机。
“拿上来给我。”陈晚点了点头,这部收音机是温叔放他房里的,之前拿去专门的店里修过,目前还能用。
司马弯腰把这个颇有重量的收音机放到了桌面,还拿手边的抽纸擦了擦蒙了灰尘的机顶。
陈晚把腿微微打开,弯腰低下头拉开了底下的抽屉,想翻找之前的旧磁带,他的领口和衣袖都很宽松,弯腰的时候能看到清晰的锁骨,隐约还能看到里面,肚脐眼,还有……
司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陈晚的腿上,他穿的是中短裤,露出了修长的腿,大腿肌肉结实,小腿线条流畅,在灯光的映照下白得亮目,像质地上佳的羊脂玉。脚上的人字拖被随意地踢掉了,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一只光洁的脚踝悬着空,另一只足尖微微碰着地。
这么细,一只手都能环住脚踝了吧……
“找到了。”陈晚突然开口。
造孽啊。
司马立马拉回了越想越偏的思绪。
陈晚用食指把旧磁带被拖拉出来多余的磁带转了几个圈,卷了回去。然后再尝试着打开了收音机放了进去,找到插头通了电源。
收音机运转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传出了细细碎碎又刺耳的杂音,继而变得一时唱一时停。
“看来不行啊。”司马靠在椅背,望着陈晚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太老旧了。”陈晚刚想结束这断续的噪音,结果收音机自己正常了。
收音机的音响口缓缓送出了轻缓柔和的旧年代纯音乐,笙箫与琴瑟和鸣,鼓点随着节奏轻轻敲打,或许还有些不知名的乐器合奏,整首曲子没有一句歌词,只有偶尔的婉转悠扬的女声附和,像是要透过收音机独有的音质,直达人心。
置身于这样的氛围里,他们就像是能看到电影里的某些情节,错综复杂地在脑海里播放,内心又或者涌起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想牵着爱人的手,尽情地在海滩边奔跑,借着落日的余晖,竭力拥抱,亲吻……
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司马莫名的感到了一丝安心,他望进陈晚清澈明朗的双眸,那是一双与人对视久了能把人沉溺进去的眼睛。
“这是什么歌?”司马别开眼问,歌曲被调了单曲循环,不断重复回荡在耳边。
“好像是山本一司的……久雾海。”陈晚认真回想了下,“这些旧磁带是我以前在二手市场淘回来的。”
“哦,真想复刻录下来。”
“手机上搜得到。”
“啧,没有收音机听得来感觉……”
“那我要听的时候就放大点声,让你老人家在二楼都能听见?”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直接给你得了。”司马眨了眨眼睛,无奈地抱手。
“那你就拿去吧。”陈晚大方开口。
“真的?”司马放下了手,“我不做横刀夺爱的事啊。”
“费话少说,说给你就给你了,机子也拿下去听吧,放着也是放着。”陈晚双手向后撑,头仰后松了松筋骨,露出漂亮的喉结。
“行吧,谢啦。”司马看了一眼就起身,关了收音机拿起来,他感觉自己有点想逃离,待在陈晚的房间越久越容易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回去了,记得有时间自己就去秘密基地训练啊,有我没我都一样要自觉。”
“嗯?怎么说得你不去了一样。”陈晚下了书桌,穿上人字拖。
“我明天得回岸上几天。”司马想到明天要去见的人,抓了抓后脑勺。
“哦……我明天也要出成绩了。”陈晚点了点头。
“到时候跟我也说一声吧。”司马想了想加了一句,拍了拍陈晚肩膀,“我很乐意分享你的喜悦的。”
“会的。”陈晚笑了起来。
司马回到了二楼洗了个澡后,他的浴巾随意地包裹着长腿,赤着脚走回了房间里头,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斑驳的脚印。陈晚挑给他的长寿花被安置在房间的角落里,静静地绽放着。
收音机放在了床头柜上,司马把磁带放了进去,又听起了在陈晚房间里放的那首曲子。
旋律缓缓泄出。
他躺在床上修长的指尖划动着手机屏幕,百度搜索着长寿花的生长习性,找到后就截了个图存在相册里,碰巧又看到了最近图片里存有陈晚和他在马东山仙女崖的合照。
司马盯了几秒,越看越满意就找到陈晚的头像发了过去,备注还是大眼仔,没改过,随后自己又发了个朋友圈,并配文以仙女崖下的两个仙男。
陈晚似乎也在看手机,很快给他点了个赞,还评论了一句。
只有一个仙男。
司马笑了笑,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厚脸皮地回了评论。
谢谢夸奖。
这时信息栏冒出了一条消息,不过不是陈晚,而是他明天回岸上要找的一个人,苏照禾。
消息一如他本人一样,简洁干脆。
——准点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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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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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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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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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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