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经创下过许多第一,中国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在这里升起;第一颗返回式人造地球卫星在这里升空;第一艘载人飞船,也是在这里顺利升空……
而今天,2015年夏,世界上第一艘曲率驱动飞船在此建造成功,只待试飞。
说是试飞,但基地的人都很有信心,绝不会出现任何疏漏和失误。
就在这举国欢庆的日子里,吴泠在谢谦、多多的陪同下乘飞机来到庆大那条路下,她默默告诉罗辑,她将会去太空,去看看他们的女儿度过余生的地方。
回去基地之前,吴泠在一家小餐馆吃饭,餐馆的角落放着一台小电视,电视里正在唱歌:“如果你能让她降落,天空如自由无尽头……”
吴泠一看屏幕便愣住了,电视里的男人长得和罗辑一般无二,她愣愣地走上前去,屏幕边小小的四个字——金粉世家。
谢谦看出了她的异常,走上去问:“怎么了?”
吴泠恍惚回神,指着电视屏幕:“他是谁?”
谢谦虽不知道吴泠为什么突然关注起娱乐圈的事,却也不问,拿出手机正要拍照搜索,却听吴泠定定地说:“这个男人,我要见他。”
谢谦把手机握在手机,只要原则之内,他从不违逆她的决定,这次也一样。这事并不难办,只是吴泠催得很急,一刻也不愿等的样子,所以,当天深夜,吴泠就得偿所愿,见到了人。
陈坤到得早,后进门的吴泠在推门而入的瞬间看到了他来不及收拾的不悦,想想也是,任谁被毫无商量余地的被带到别处去,都会不高兴的,更也许,他是往不好的地方想去了。
吴泠向他致歉,面容中若有若无的眷恋:“陈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时间。我看了你演的金燕西,你演得真好,所以就很想见见你。”
陈坤那点不悦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想回点什么,却看出吴泠并无谈兴,便只是回了句没关系之类的客套话。
她沉默着看他,却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吴泠记得过往所有的一切。她想得起和她一起看书的罗辑的侧脸,想得起他们围在摇篮边看女儿时罗辑的笑容,想得起在壁炉火光映衬下罗辑看她时温柔深情的眼神。
然而罗辑却在这清晰中随着时间的流逝意料之外的模糊起来,变成一个虚影,晃晃悠悠的流进她的血液里,融入她骨肉中。
他就在她眼前,在她心底,在她每一寸思念里,可她却怎么也摸不着、抓不到,只能静静地看着他。
她在电视上一看到陈坤,罗辑在她心中的形象就立刻鲜活起来,但在进门真正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立刻看出,这个人长得和罗辑一模一样,却也完全不同。
罗辑,又默默虚化成一个缥缈、不可捉摸的影。
她恍惚间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外公外婆也无意间看见她,觉得她和他们的女儿长得很像,便来找她。
而现在,情况完全倒转过来,这次是她找到了和她所爱之人长相相仿的人,简直像是宿命的安排。
从房间出来,吴泠递交了她写好数年的申请,她想独自驾驶飞船驶向太空深处,永不回头。
她当然有理由不这样做,除了这一世,也许她此生都不会遇见和罗辑长得那么像的人,但她又无比清楚的知道,再像又如何,不是,终究不是。
纵有碧波肖沧海,不抵故水满心怀。
吴泠的决定让基地的高层震惊不已,他们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劝过她,被吴泠一一驳回。
“我活着,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做不成,我的生命也就没有意义了。”
最终,在决定是否同意由吴泠驾驶飞船驶向太空深处的会议上,吴泠的父亲第一个投了赞成票。
“飞船已经建造成功,以后星际探险必然是大势所趋,这是承载人类千百年飞天梦想、属于全人类的盛事,这件事我们这些老古董不做,以后习惯了星际旅游的年轻人也会做,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早早就去做。”
他的声音低沉了,黯然混着自责:“再者,我身为父亲,却很少为我的女儿做点什么,既然现在她需要我的同意,我认为我没有理由反对。”
另一名参会者也投下了赞成票,“我们生活在陆地上千百年,但不能因此就失去了仰望星空的能力。”
吴泠的申请被通过了。既然她要去往宇宙深处,她的身份也就没有了保密的必要,消息一经放出,整个世界都为之震动。
这个发展中国家,不仅研究出宇宙飞船,还有人愿意驾驶它,独自飞往冰冷黑暗的宇宙深处,只为与看一眼人类从未见过的神奇。
就在全世界都在震惊的时候,上级领导安排了一次访谈,这是吴泠接受采访,也是最后一次。
负责采访事宜的央视总导演经过多方打听,了解到吴泠最是我行我素之后,仔细嘱咐主持人,吴泠乃是特立独行大学不配合学院抬杠专业的优秀学员,这次采访又是举世瞩目,要她千万小心,随机应变。
经过一番紧张准备,节目组严格审查问题之后,终于到了采访的日子,中外网民早早就守在电视机、电脑前面,等着看访谈。
致一科技从上到下也放了半天假,大家三三两两窝在一起守在电脑前面。
贝微微一直记着吴泠,拿着吴泠的笔记,她赢过了肖奈,她说这胜利有吴泠一半功劳,四舍五入就当是吴泠赢过了他。
终于,采访开始了,屏幕里两人相对而坐,主持人念完了长长的头衔和履历之后切入了正题。
……
“吴小姐,您可能不知道您现在在网上的热度非常得高,这次采访的问题呢我们节目组有在网上征集,选了三个大家最感兴趣的,首先是,大家都知道您现在是单身,所以都很好奇您比较中意什么样的男士呢?”
于半珊等人立刻感觉膝盖中了一枪,这个问题他们都点赞了。
屏幕里吴泠平静地说:“比我强的。”
主持人一笑,坦然不带半点阿谀谄媚之意:“能和您比肩的都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如果要比您强的话。”
吴泠打断了主持人的话:“我说的比我强并不是在事业方面比我成功,而是偏向品质方面。”m.χIùmЬ.CǒM
“那么您最欣赏哪种品质呢?”
“隐忍豁达,热爱生活,在很大的精神压力之下依旧能从容自若,不纠结、不焦虑的,因为我是有点风吹草动就牵肠挂肚的人,心思太重太计较,我不喜欢。”
主持人不在吴泠自爆的缺点上纠结,也不在吴泠说不喜欢自己这一点上深谈,只是觉得吴泠倒也没有传说中那么不配合,挺坦诚的。
她自然地转入下一个问题:“那么您平时在科研之外还会做些什么呢?大家对您的日常生活、兴趣爱好也都非常好奇。”
吴泠摸着额头想着:“我平时喜欢射击赛马滑雪爬山读书弹琴看看画展之类的,也打游戏,如果遇见其他有趣的,我也愿意尝试。”
……
“接下来是热度最高的问题,请问您为什么会想着一直往太空深处去,永远不回地球呢?”
“因为每当我站在山顶抬头看天的时候,每当我夜晚仰望星空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很压抑,觉得我是这样的渺小,我想从这个叫地球的囚笼里飞出去,不想永远蜗居在小小的太阳系里,我要去远方,远一点,再远一点。”
地球是囚笼?在太阳系算是蜗居?主持人逼着自己露出一个平淡自若的笑容:“地球上没有让你留恋的吗?”
“有,但远方也有。”
“我读过您的论文,黑暗森林那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您遇到其他文明的话,您会怎么选择呢?”
“中国人是爱交朋友的,如果他弱我强,我愿意伸出友谊之手,如果情况相反,他强我弱,那我们就没有选择。”
“您对其他国家申请增加本国成员的要求怎么看呢?”
“意料之中。当初我算出‘高山流水’的两颗行星其中的一颗是类地行星之后,其实有想法的国家就已经开始研究飞船了,只不过我们动作最快而已。至于增加船员,我无所谓,反正说好了的,无论谁来,我都是船长。”
世界上第一艘宇宙飞船,被命名为“盘古”,开天辟地第一次之意,就如同吴泠父亲所说,这是属于全人类的盛事,其他国家怎么肯放任中国独占荣光。
中国建造宇宙飞船是为了提高国际地位,增强综合国力,不是为了成为众矢之的,必然要照顾其他国家的诉求,但是要想一分不付出占这么大的便宜也是做梦,这背后必然有无数利益考量。
有关会议早已在北京开了多回,各国首脑、外交部、翻译部忙得脚不沾地,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不过没吴泠的事。
“吴小姐,到时飞船上的成员来自世界各地,如果有矛盾您会如何处理呢?”
“合得来最好,合不来的服从命令就好,不误事就行。”看主持人面色有点犹疑,吴泠补充道:“人与人都是不同的,有矛盾也是必然的,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也不见得就是不能合作、水火不容的生死之仇。
“不要那么狭隘,觉得有点矛盾就是在埋伏笔,将来会酿成大祸,那是在飞船上,在宇宙中,只要在生存的基础上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来稳定人心,人就能团结起来,大家求同存异,没什么不能克服的。”
“现在飞船出发在即,您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我想去庆大看看。”
“庆大对您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佛曰:‘不可说’。”
采访结束,吴泠就去了庆大,还是那条路,正是暑假,人很少,警卫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保证她的安全。
她早把东西收拾好了,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旧物,都假装是烧了,其实是又收进了空间里。
这次,是来向罗辑道别,她会暂时离开他。
不久之后,成员名单就发到了吴泠处,算上她一共一百零八位,名单之外有一份详细资料,姓名、年龄、国籍、专业、职业、特长、毕业院校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些人都是上千万志愿者中层层选□□的,还有不少熟人,基地的工作人员,算是专业人才,飞行员周国怀,航天也算是他老本行,他还辅修植物学,可以照顾飞船上的作物。
其余不认识的,也各有所长,医生士兵工程师,他们的共同点是他们几乎都是有作战经验的军人。有了这些人在,飞船就能去更远的地方,它的价值就能发挥得更大。
九月,“盘古”号起航的日子到了,地点纵然是在帝都,但是想想就知道这时候人肯定多得不得了,根本不可能挤到前面去,看不到什么,于是于半珊等人又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情状守在电脑前面等着看直播。
吴泠和各国领导一起在□□下观看了阅兵仪式,虽然训练的时间很短,但中国的军人还是交上了一份满分的答卷,各方阵动作整齐划一,横看是线,竖看是线,斜看也是线,看得人热血沸腾,不少人激动得鼻酸落泪。
这是属于中国的时刻,近代以来的屈辱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洗刷,难怪这样多的人都在这一刻泪洒当场。
武器装备方队里有一种人们从没见过的,是球闪武器,能把人类文明拉回农业时代。
另外,环日加速器不仅仅用来做基础研究实验,还用来制造反物质。
反物质的原子中的粒子电荷与我们世界中的物质相反:电子带正电荷,质子带负电荷,这种物质是我们世界中的物质的量子镜像。
反物质一旦与我们世界的正物质相接触,双方的质量就全部转化为能量。
人类已知威力最大的核弹,其爆炸时只有百分之零点几的物质转化为能量,而正反物质湮灭过程的质能转化率是百分之百,在同样的质量下,正反物质湮灭产生的能量要比核弹大几百倍甚至上千倍。
足够量的反物质,能在瞬间把地球变成废墟,灭绝一切动植物。
其他国家强烈谴责中国生产这种变态的武器,目前,联合国已经立法严格监管反物质的生产,已有的反物质将随“盘古”号一起进入太空,并有明令禁止,不得在太阳系以内使用这种武器。
于半珊却没有看阅兵,也没有看飞船,他拿眼睛盯着周国怀,他没想到周国怀会去,可敬可叹,他居然这么爱她?
阅兵毕,各国领导人讲话送别船员,广场上高高升起的几国国旗随风飘扬,场外群众或哭或笑,随着喊声挥舞手中的国旗送别。
离别之前,吴泠面对着洒泪送别的家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叩首,直起腰身时,她面上缓缓地浮上浅笑说:“我去了,为我高兴吧。”言罢,起身背起多多快步走了。
吴泠身后她的家人都是一身军装,她的爷爷少了一只眼睛、一只手臂,满胸膛的勋章闪闪发光,她的父母两鬓斑白、已显老态,但他们都以坚毅之色含泪目送着她离去。
于半珊分明从吴泠转身那一刹那看到了她眼中滑落的热泪,他想,如果她的梦想是远方,那他愿意把他所有的好运都给她,希望她得偿所愿,能走得更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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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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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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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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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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