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莲妃已经失去了意识,梵嘉茵心中一惊,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太医赶忙前来诊脉,按了半晌也没能断出个所以然来,皱着眉头道:“娘娘脉象混乱,气浮体虚,但应该不至于昏迷的。”
另一个太医推测道:“老夫曾见过一个妇人,生产完后暂时性昏迷,是因为太过劳累,没过一会儿又醒了,皆时再补充些食物糖水,不日便可恢复。”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给莲妃让出休息的空间。
梵嘉茵接过柳雅递来的帕子,给莲妃擦拭着脸颊,她的面额滚烫,辗转不安。
只见莲妃忽然周身一颤,像被梦魇住了一般,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千鲤池……皇上……不要杀皇上……”
梵嘉茵听见莲妃启唇梦呓,心下一惊,好在太医们都跪在皇帝面前汇报情况,暂时没人注意到这边。
她俯下身子细听,只听莲妃满脸痛苦,眼角流下泪来:“公主不要……卫将军……救救皇上吧。”
原来莲妃失梦,竟梦见了原书的记忆吗?
原书结局中,梵馨带了私兵入宫,意图逼宫,皇帝梵靖扬遣散后宫,安顿好容晓乔后,在卫临风的掩护下逃到了千鲤池,却还是被梵馨的私兵包围。
卫将军孤军奋战,抵死护驾,最终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梵靖扬被抓走囚入地牢。
莲妃忽然猛地睁开眼,大声喘着粗气,哑声唤道:“靖扬……”
众人皆是一愣,皇帝自然也是听见了,只是莲妃为他生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他哪里舍得怪罪,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
梵嘉茵知趣地让开位置。
皇帝弯着眉眼笑了起来,一把握住了莲妃的手:“朕在这。”
“靖扬……”莲妃眼泪断了线一般下坠,她不管不顾地爬起来,紧紧地抱住皇帝的脖颈,害怕地闭着眼睛,“你答应我,从此以后,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我是你的妻子,与你同生共死,有朝一日,若是你要死,我也没法独活!”
言及君王生死,本是大不敬,皇帝非但没有怪罪,反倒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别怕,朕不会把你丢下。”
莲妃松开他,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眼里皆是痛苦与不舍。梦中那情境真实又清晰,就好像马上就要发生一样:“我说认真的,梵靖扬。不要去千鲤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今生今世,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xǐυmь.℃òm
“好。”
皇帝回望着她的双眼,不知不觉,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改变。
梵嘉茵了然,大概这一世,从这一刻起,皇帝终于对莲妃动了真心了。
众人读懂了此刻的空气,纷纷无声退下,替二人关上了门。
柳雅看着梵嘉茵半身血污,把外袍给她穿上,问道:“小姐,咱们回去换身衣服吧?”
“换衣服?”梵嘉茵深吸一口气,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还有一笔账,我还没算。”
-
湖心亭。
长公主梵馨怡然自得地坐在亭中,吃着盘中的黄豆糕饼,品着大荒国上贡的涩甜的青草茶,浮花站在一旁替她扇着扇子,惬意非凡。
她细细品尝着糕饼的甜腻,慵懒地说道:“浮花,你说这鹅卵石上抹点油,怎么就能让人摔跤呢?”
“那也不能这么说,长公主,”浮花笑了笑,额角沁出了汗,手下仍不停地扇着风,“刚才咱们不也是从那鹅卵石上走过来了,不也没事吗?”
“说的也是,那看来这些破石头也会看人下菜碟啊?”
梵馨笑意更深,细品茶水:“算她命大,让她母女都平安。也算她命好,千辛万苦生出个女儿,本宫便放她一条小命。”
浮花不解地问:“公主,就算她生出个皇子,又能如何?还能当上太子不成?”
梵馨斜睨她一眼:“你懂什么,防患于未然,要是真要算起来,皇姐算什么?皇上自己有儿子,那皇位怎么也不可能轮到本宫。”
浮花见她眼神中带着几分狠意,立马噤声,乖乖地低下头,不再多嘴。
梵馨微眯起眼睛,静思出神,朔王和平南王已与她结盟,正在紧锣密鼓地暗自练兵,朝中一些脑筋不转的愚忠武将,也跟卫临风带兵去了边境,大理寺少卿尉迟凌一党也基本拿下,放眼望去,朝中最后剩下的敌人,已经不多了。
一个三代忠良卫武青,一个莲妃生父鸿胪寺少卿容毅,还有一个死脑筋宁王。
在她眼中,宁王不过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好色之徒,若不能为己用,做敌人也是不足畏惧,暂可不提。唯独剩下两个,都是硬骨头。
卫武青是朝中老将,也是前朝忠臣,在内在外都有些威名和人脉,要想扫清,不是易事;而容毅女儿是莲妃,刚刚又诞下公主,定是忠诚的保皇党,拉拢的可能性为零。
但若将这两个障碍扫清了,也就到她大业可图的日子了。
正想着,身旁浮花忽然低头叫了她一声。
梵馨回过神来,远远望去。
只见梵嘉茵和柳雅正朝她走来。
梵嘉茵一身天水碧色长裙,行走时裙摆轻飘荡起,出尘落仙,下身却染了大片暗红色血渍,在裙摆上洇成骇然的血花,犹如入魔的堕仙,气势逼人。
即使她的面上蒙着面纱,也难以掩盖她满目的怒火,大步向湖心亭走来。
梵馨不以为然地拍了拍手上的黄豆粉,撑着下巴望向梵嘉茵。
梵嘉茵带着柳雅步入了湖心亭。
“好大的胆子,见到长公主还不……”
未等浮花说完,梵嘉茵就一步上前,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梵嘉茵站在仍坐着的梵馨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长公主心情不错。”
“那是自然,”梵馨微微抬眸,挑衅地看着梵嘉茵,“莲妃化险为夷,喜得小公主,宫里谁不开心?”
“你以为莲妃母女平安,就没有人会追究了?”
梵馨缓缓起身,直视梵嘉茵:“追究什么?追究浮花不小心撒了油在路面?还是追究莲妃自己听信婢子的话,非要跑来亭子里吹风?”
“莲妃生产时,是你守着消息,不让太医院知道;是你让稳婆去产房,想让莲妃一尸两命,都是你干的。”
湖心亭内除了她们四个以外,再无别人,近旁也没有其他下人,只远远地能看见几个守在湖边的侍卫。
梵馨娇媚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得色:“是我,你去告诉你的将军,告诉皇上吧?”
莲妃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归来,罪魁祸首却这般悠然自得。
梵嘉茵见她这般得意,怒极反笑,眼眸弯成两道细长的月牙。
“那我去告诉皇上,你是黄馨,如何?”
梵馨笑意立刻僵在脸上,心头一跳。
果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见她不再接话,梵嘉茵更逼近一步。
“我只将这面纱取下,你说他信我,还是信你?”
梵馨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勉强应答:“你不敢。要是认下身份,全天下都知道你母亲做的事,皇帝的身份也会被质疑!”
“我有何不敢?”梵嘉茵再进一步,声线冰冷,“我只差一个契机。等将军大胜归来,向皇上讨赏,恢复我的位份。只说是黄家将我自小换入宫中,反正现在黄家人已死无对证了,你说呢?”
梵馨缄口不答,她在猜,梵嘉茵是不是真的敢像自己说的那样做。
等真相大白那一天,她黄馨,又该如何在皇宫内立足?做一个徒有虚名被人指点的假公主?还是被褫夺一切位份,逐出宫去?
梵嘉茵轻笑两声,再向前一步:“公主可听说过我‘仙姑’的名号?”
宁王总将“仙姑”二字挂在嘴边,也在朔王口中听说过几次。
梵馨挑眉,向后再退一步,与她保持着距离:“不过是些骗人的把戏。”
“不是哦,不是骗人的。”
湖心亭位于园中澄湖的中央,澄湖水深,也养着许多观赏鱼。
梵嘉茵眼瞳凝着一层寒霜,往前不住逼近:“长公主,我听见了好多声音。皇后娘娘,夏环,黄家人……他们都跟在你的身边,用手摸着你的脸,你的心,瞪着眼睛问你,‘为什么要他们的命’。”
不知为何,梵馨眼中竟真的浮现出他们死前的惨状。
皇后七窍流着黑血,夏环脖子抹了脖子,黄家上上下下在火焰中四处奔逃。
梵馨捂住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再故弄玄虚,本宫就把你活活打死!”
“你听,他们又说什么了?”梵嘉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真的有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一样。她煞有其事地听了一会儿,脸忽地向梵馨凑近,“他们说,晚上就来找你!”
梵馨大惊,下意识又往后退一步,谁料脚下一空,被低矮的护栏绊住,一个后仰径直跌进了水中。
浮花惊起大叫:“来人啊,来人!长公主落水了!”
柳雅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浮花,拦住她想要过去扑救的心思,大声道:“小心,你过去你也会掉下去的!”
远处几个侍卫听见了呼喊声,立马朝湖心亭跑了过来。
梵嘉茵站在岸边垂眸,湖面上,梵馨扑棱的脑袋在不断地沉浮,她不会泅水,在水中慌乱地手脚乱踢,拼命想要挣扎出水面,上上下下喝了好几口湖水。
眼看着她就快脱力了,梵嘉茵朝她伸出手来。
梵馨这时也管不了这么多,见到梵嘉茵伸出手来,赶紧扑棱着想要过去,抓住她的手。
却见梵嘉茵手心一抬,用力摁住了梵馨的头,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摁进了水里!
恍惚间,她听见梵嘉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这只是个开始,你要是再敢动我的人,我就让你死无全尸。”
窒息感迫进,梵馨头脑一切空白,就在撑不住的边缘,梵嘉茵抓住她的头发,从水里把她提了出来。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氧气,双眼因浸了水而红成一片,正想用手抓住岸边的护栏,却再次被梵嘉茵摁进了水中。
“从现在开始,我正式向你宣战,你尽管放马过来,看看我们俩到底谁才有资格坐在长公主的位置上。”
意识渐失,力量也从身体不断退去,梵馨再没有力气挣扎,在即将沉入水中的边缘,她听见身边有落水的声音。
梵嘉茵纵身跃入水中,将梵馨救上了岸。
与此同时,岸边闻讯赶来的侍卫也赶到了亭中,七手八脚地把梵嘉茵拉了上来。
梵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场景,就是侍卫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坐在岸边的梵嘉茵披上,敬佩地说道:“幸得将军夫人胆色过人,才能将长公主救起。”
而梵嘉茵则客气地摇了摇头,笑意不明地看向她:
“是长公主自己的命数罢了。长公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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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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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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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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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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