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祁恒每日都来,有时候很快就离开,有时候一留就是很久。不过大多数时候,谈歆都见不到祁恒。至于原因……药汤里多了几味让人安眠的药材,许是谈欢念她奔波劳累,想趁着病时好好睡几天,她也正有此意,故而每日醒来的时候并不多。
这一日,她慢慢悠悠起了身,走到窗边往外看去。看到院子里几颗粗壮梅树已经开了花,有淡淡香味扑鼻而来,她不禁扬了唇,轻声道:“墙角数枝梅,林寒独自开。”
这时门恰好从外面打开,日光随着祁恒倾斜进来,她侧眸看着地上的人影:“怎么这时候来了?”
祁恒并未开口,只是走上前探了探的额头,低声笑道:“我说你怎么起来了,原来好了。”
“早就好了。”他一开口,声音略有几分沙哑,再看他眼底,又淡淡淤青,她问:“一宿没睡,做什么了?”
他轻声说:“宫里有些事,忙的脱不开身。”
话音才落,谈歆忽然意识到自己问的太多。身为太子,自然有太多事要忙,至于忙什么,他当然不会告诉自己。她仔细看他的面色,好在他并未有任何不悦,又道:“不管多忙,也要好好休息,否则日后身子若是因此落了病症,就太不值当了。”
“好。”祁恒温声道:“过了明天,我就跟你一起好好休息。”
“为什么要明天?”谈歆脱口而出,很快又说:“罢了,你不必提,在下也不想知道。”
祁恒并不想瞒她,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明日是娴妃忌日。”
娴妃忌日……
谈歆僵在原地,许久未曾出声。知道谈欢的身份,她又能说什么?
娴妃并非死与四年前的明日,而是今年五月二十四日,是她亲手将其埋葬。而宫里那个被悼亡的人,实则空无一物。m.χIùmЬ.CǒM
“传闻娴妃是狐狸精,她的忌日,为什么还会有人记得?”谈歆咳了咳嗓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
“娴妃身处后宫,为人不争不抢,又好善乐施,当然有人会惦记。”祁恒回道。
“是好人惦记的多,还是……”谈歆一番斟酌,却又不知如何下口,索性闭口不言,沉默下去。
倒是祁恒一派轻松,与她说起往事:“娴妃比我大不了几岁,当时来宫里,整日哭哭啼啼的。母后和父皇见她抑郁寡欢,便常去与她为伴。一来二去,我与她也熟悉不少。她很会下厨,常在宫里做饭,叫上我与二弟……”
说着说着,他也不说了,只是静静看着谈歆。
“最近……”谈歆缓了片刻,又问:“你匆匆来去,可是因为朝政跟娴妃之事?”
祁恒颔首。
谈歆道:“即使如此,你何不待在宫中?来回奔波,也不嫌累?”
祁恒道:“你只身一人,又带着孩子,我不放心。”
瞧着他满面倦意,谈歆不由心软了:“走进些。”
祁恒依她所言,走进两步。
谈歆手握成拳,狠狠打在他的肩头。
祁恒眉头未皱,只低声道:“是我不好。”
谈歆问:“你如何不好?”
祁恒言简意赅:“所有,都是我不好。”
“在下知道不能怨你。”谈歆的声音闷了几分:“在下也没有察觉被人跟踪。”
她能这样说,他却无法这样想。阳城一别后,他命人暗中跟踪她们,一路相安无事。他这才放松了警惕,那时他尚且不知,谢震已经盯上了她……
“司门一直在查暗地组织的头目,目前只知道他是银蛇谷主。陆安从张师爷口中探出一些消息,追查过后种种迹象指明,银蛇谷主就是谢震。”祁恒将这些日子调查得来的事,一一说给谈歆他听。
他面色宁静,神色如常。明是惊涛骇浪之事,却偏偏叫她生出一种平淡静好之感。她一动不动,只静静地看着他。
此时此刻,她心中明白,祁恒应是有太多话想与她说。然而他设身处地为她着想,那些想说的话,就只能吞下去。她承认,是人就会有一己之私,她也是人,也想只顾眼前,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度余生。但是如果做到这些,必须要致天下于不顾,那这个天地,她不要也罢。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了口:“娴妃案早就有人盯着了,与其让别有用心的人来查,不如自己人上,以免横生枝节。”
祁恒唇角微动,欲要开口,却终是沉默下去。
过去许久,他只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娴妃案屡被提及,不是他的错。她甚至能体会他心中所想,他一定希望能早日缉拿凶手,好让死去的人得以瞑目。
曾经她希望谈欢能隐姓埋名一辈子,可当她对娴妃案了解越多,就越发为娴妃抱不平。她更想知道,究竟娴妃得罪了什么人,会落得如此下场,害谈欢颠沛流离。
她眸子微垂,一字一句:“请敬王速命秦梁回都城,接手娴妃案一事。”
“好。”祁恒即刻答应下来:“明日此时,我叫他来司门见你。”
“为何是见在下?”谈歆抬起眸子,带着几分不解。
祁恒道:“娴妃案的来龙去脉,你一定比我更想知道。”
是的,她不但想知道,更想亲自彻查。可她力不从心,无法兼顾两个案子。谢震在朝中耳目众多,祁恒必是担忧有人借娴妃案分散她的心思,这才将宫里的事说与她听。
他的信任让她心里有了些底,也有了一些暖意,故而语气也跟着柔和不少:“秦梁与我里应外合,也许我运气足够好,娴妃案与假币案一起都破了。”
说的轻松,但做起来会有多难,祁恒不用想都知道。当他看着她微笑的样子,竟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配合她道:“真到了那时,我便请父皇赐你金牌。”
历朝历代,皇上赐予金牌的只有开国元老。祁恒这样说,本以为谈歆会笑上一笑,谁知她眯了眯眸,扬声问道:“倘若真到了那时,在下可是护国功臣,连一个宗字令牌都求不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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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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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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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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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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