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会客厅,采光通风设置的也很好。不远处敞开的木制日式推拉门,能看见傍晚夜幕中的庭院。
昏暗的户外世界,也就更映衬了此刻头顶吊灯的明亮。明亮的灯光洒在干净整洁的地面上,照出一滩刺眼的水迹。
而在水迹的旁边,精致的茶杯轻微滚动了几下,停稳,没了声响。
于是整间房间里就没了声响。
一切都寂静无声,如同某个普通的冬日的傍晚。但眼前的场景绝对不是。
空气就像凝结了一样,将空间里的一切都冻结。呈现在平川哲文眼前的场景就成了一幅静止的画。
木桌旁边,穿着西式制服、格裙、黑色长筒袜,胸口打着领结的少女,她站起身,直视着她的母亲。
在她的对面,身着精致传统和服的太太端庄地坐着,表情不变,嘴角带着温婉的笑。
这样静止的图画一直持续到风声在庭院响起。
冬季冷彻的风吹动了庭院的绿植,传来“哗啦”的声音,与此同时筱原母亲开口了。
她的声音一如之前的温和,没有多余的起伏,语气也不带丝毫的责备:“诗织,太失礼了呢。”
“……”
与此相反的是筱原诗织。
某位著名的、拥有上百个马甲的作家写过这么一句话: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长久以来来自母亲的看似温柔的尊重,让人无法反抗的尊重,让人沉重到窒息以至于沉默的尊重。如同漩涡一样将她包裹,溺在水中发不出声响。
而现在,某位多管闲事的教师拉了她一把,于是她浮出了水面。
“失礼吗?”
极尽讽刺语调的反问。
“当然太……”
“什么样叫做失礼呢?”
“像现在……”
“我这样?”
“当然……”
“还是像母亲大人一样?”
“……”
少女接连将母亲的开口打断,如同冬季冷气一样冰冰冷冷的反问回响在耳旁,反问中倾注了她长久以来难以开口的怨气。
失礼,什么叫做失礼呢?
是她现在这样,在怒火中将茶杯摔在地上,这叫做失礼吗?
还是一句句打断母亲的开口叫做失礼呢?
“如果母亲大人的失礼指的是这种,指的是我现在所做的。那么我承认,诗织的确是失礼了,绝对是失礼了,我给您道歉。”
“但是——”
筱原诗织的嘴角挂起与此刻依旧微笑着的母亲完全不一样的、嘲讽的笑。
“但是如果母亲大人的失礼,指的是像您那样……”
“指的是像您那样,维持所谓的、虚假的表面礼仪……”
“指的是像您那样,对女儿的一切都虚伪的赞同……”
“指得是像您那样躲在温柔之下的无处安放的控制欲!指的是不管我做什么都必须在你的指示下而且一旦违背就是所谓的失礼的话!”
少女直面着母亲,咬着牙。
“我宁愿失礼!”
“诗织……”
“您到底在干什么啊!”
彻底忍不住了,在这一句话后眼眶变成通红。
“母亲大人,我根本不需要您这种虚伪的尊重!”
“我宁愿你对我生气,对我的想法表示不赞同,我宁愿这样,我宁愿这样也不要您表面赞同然后在事后逼迫着我主动改变!”
“您知不知道啊!诗织真的不需要您这样的尊重,真的不需要,绝对不需要,无论怎么样都不需要!”
如同发泄着情绪一样,少女用最大的力气朝着她的母亲喊着。
“拜托了,拜托您听一听我的心声好不好?”
“唯独这一次的请求,女儿真的拜托您,拜托您不要再继续这样维持表面的尊重了好不好?”
“请您听一听我的请求吧!”
大喊着,眼前已经看不清了,母亲脸上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了。双眼模糊,身体也被抽干了力气。
“拜托了啊……”
深深鞠了一躬。
冬季里令脸庞感到冰冷的泪滴掉在了地上,“啪嗒”,“啪嗒”,两声在安静的房间中接连响起。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令人感到不安的沉默。
“诗织。”
不知道沉默多久以后母亲终于开口。
“是……”
筱原诗织带着虚弱气声的应答轻轻响起。
“累了吧?”
“……”
少女没有回应,但耳边依旧传来母亲自顾自地询问。m.χIùmЬ.CǒM
“需要回房间休息一下吗?”
“……”
“去吧,等等我会叫你下来吃晚饭的。”
“……”
筱原诗织终于用最后的力气抬起了头看向母亲,可是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看不见母亲的表情。
“母亲大人……”
“嗯?怎么了?嗯……是想问我关于诗织刚才发表的观点的看法吗?”
“……嗯。”
“这样啊。”
模糊的视线中,母亲轻微点了点头。
“我当然尊重你的想法。”
一如既往温柔的语调,像是一名温婉的太太。
“你是我的女儿,不管怎么样我都尊重你的看法的,对吧。”
“……”
“……”
在模糊的世界中,看不清母亲的脸,但是筱原诗织分明从中勾勒出了一抹一如既往的微笑。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反驳了,完全没力气了。
说话的力气没有,站着的力气也没有,身体摇摇晃晃,要瘫倒在地上了。
她从未逃出过母亲的囚牢,母亲用控制欲编织而成的囚牢。她站在囚牢里,等着一把名为温柔的刀用看似毫无杀伤力的温柔把她雕刻成雕刻者满意的模样。
她应该再也不会有机会摆脱了。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筱原诗织是这么认为的。
她重新垂下头,看着干净整洁的地面,看着地面上刺眼的水迹。
在反射中,吊顶明亮的灯光进入了她的眼中。
现在已经是二月中旬,第三学期即将结束,等到四月春开学,她就要和吹奏部告别了。
嗯。
“……”
“……”
“筱原同学。”
“……”
“筱原同学?”
“……”
察觉不到时间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彻底放弃的筱原诗织却又忽然听见了有人在喊她。同时,水迹中晃眼的灯光也被一抹阴影遮盖了。
她抬起头,模糊的世界里出现了人影。
“平川老师……”
“嗯,是。”
温和的、安慰着的语气。
“没关系,筱原同学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
“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把自己的意愿彻底表达出来了。”
“可是……”
“放心,没能被接受也没关系。我们约定好了的,对于筱原同学没能传达到的意愿,我会替你传达的。”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能感觉到,平川老师的脸上有一抹温暖的笑,这抹笑容与平日母亲脸上见到的温柔的笑绝对不一样。
“嗯。”
不知道怎么想的,筱原诗织点了点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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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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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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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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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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