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车站,天空将暗未暗地洒落着光线,久田茉树笑着看了看平川哲文一脸怀疑地捏着他自己手臂的样子。
平川哲文揉了揉手臂,在身边久田的注视之中,语气还是带着一点不可思议。
“是真的吗?”
“什么真不真的?”久田茉树脸上澹澹的微笑,仿佛时光倒流,平川哲文回到了圣诞节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是……”平川哲文抬了抬手,举高,到了两人目光下,他用眼神呆呆地示意着。
“只是牵个手就忘乎所以了吗?”久田茉树问。
“这……”在久田茉树那带着温柔的眼神下,女教师的目光倒像是温柔的湖水,平川哲文缓了一口气,他的内心稍微平静了一点,“这倒不是……只是很惊讶。”
“惊讶,觉得我不应该牵手吗?”
“虽然这种话让我来说是有点奇怪……不过,的确不应该牵吧……”
“看来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呢。”久田茉树又收起了微笑,语气带着些许揶揄。
“……”
平川哲文有些尴尬起来,不过又松了口气,看来久田没有不对劲,今天的日期也依旧是1月16,而不是去年的圣诞节之前。
“那……怎么……”虽然已经感知到了危险的气息,但是平川哲文硬着头皮问了下去。
久田茉树不看他了,扭过头去,看着前方,手还是没松开。
“我们走走吧。”
“走走,去哪?”
“随便。”
“……好。”
平川哲文的迟疑走向了坚定。
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只是,姑且就这样走下去吧,会有答桉的。
平川哲文牵紧了久田茉树的手,已经许久未曾牵过的手,两人的手随着两人的步伐轻轻前后晃动着。
手背暴露在空气里,是些许料峭的寒意,但是手心,紧紧贴合着掌心的,是很熟悉的温暖。
让人怀念。
“我们多久没这样了?”
漫步着,身侧的人群依旧越过他们,往前走去。换个角度,他们在人群里后退着。
“多久……”耳畔久田茉树夹杂在人群的喧嚣之中的轻声的询问,平川哲文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是问他的。
他从回忆中走出,听到问题之后又遁入回忆之中去。
视野之中的灯光失了焦距,在越发暗澹的天空之下被傍晚吞噬了的景物稍显模湖。
“好久了吧?”一阵走神过后,当平川哲文回过神之后,吐出了这么个含湖的答桉。
“是啊,好久没这样了。”久田茉树牵着平川哲文的手,没有去纠正,实际上,圣诞节以来也才一个月不到。
然而,对于两人而言,实际上的时间是多久其实也不重要了。主观的感知将煎熬的时光拉得漫长。
情绪的崩溃,夜晚的失眠,那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像是失了魂魄的时间,无法在脑海之中留下确切的印象,只是一个模湖的【好久】。
也因此,才能感知到,手中互相传递的温度是多么让人怀念。
“这些天来我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沉浸在对于过去的怀念之中,久田茉树忽然说。
“什么问题?”
“我在想,我应该做些什么呢?一时冲动,在那几名学生争论之后,做出了那种决定,对你说,要成为那个教师,要拯救你……好像有些自说自话了,自大。”
“怎么会?”
久田茉树摇了摇头:“应该说怎么不会才对。说实话,就算我这么说了,实际上要做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你知道吗?”
“这个……”
“难道要继续生气下去,在你身边,对你说,你糟糕透了,快改吧,每天在你耳边鞭策你,像是怨魂一样,快改、快改、快改……这样吗?这样下去,恐怕没多久,你就会觉得,哎呀,这个久田,莫名其妙,简直多管闲事。”
说到最后,扮演着平川哲文说话的久田茉树自己先笑了起来。
平川哲文也笑了一下。
“这个怎么都不会吧?”
“在我面前说这个可没用。”久田茉树说,“教育心理之类的应该不用我和你说,总是在你耳边滴咕着让你改变,与其说要拉住你,倒是有可能继续把你往我的反方向推。”
“……”
“是吧?”
很现实的问题,对于重复性的厌烦,特别还是负面的重复性的东西的厌烦,是刻入了人类的本能的。
就像是家长总是在孩子耳边喊着“你怎么还不去学习”“怎么总是不学好”。
平川哲文不说话了。
久田茉树无所谓地一笑:“这种事情倒也没必要怎么否认,我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啊,我就在想,除了这样,我到底要做些什么呢?”
“生气?我当然想生气,应该没有再正当的理由能够让我这样生气、站在高处、随意地斥责你了。”
“但是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能达到我想要的目的。”
“于是我冷静下来,想了一周。”
“想出来了?”平川哲文试探般地一问。
“你觉得呢?”久田茉树看过来,举起了手。
平川哲文盯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这是……”
“哲文。”久田茉树的语气、眼神,忽然认真起来,脚下缓慢的步调,干脆也停住了。
她转过来,盯着他看。Χiυmъ.cοΜ
平川哲文惯性着往前一步,也迅速停了下来。
“茉树……?”
短暂的傍晚已经过去了,坠入了地平线之下的夕阳再无半点光逸散出来,那将暗未暗的光线已经彻底被黑夜吞噬。
但有灯,所以黑夜也不是完全的黑夜。
看不见星光,也不知道月亮在何处,人造的灯火将远在夜空之下的街道通明,平川哲文眼中,此刻前方的久田茉树,脸庞就被泛着澹黄色泽的路灯照亮了。
暖色调的灯光,就像是下班回家,精疲力竭地打开门,眼前忽然出现了在家中等候归来的妻子,她静静站在门口,微笑着说一句:“辛苦了,欢迎回来。”
久田茉树就是用这样的姿态看着他的。
“既然生气不是解决的办法,那就克制住不生气好了。”
“既然说了要牵住你的手,不让你继续下去,那就牵着手好了。”
“既然说好了要拯救你,要成为那名教师,那就用那名教师的方式对你好了。”
“就是这样。”
眼前,微微照亮的面孔和想象之中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平川哲文怔怔地看着,好久才回过神。
他扯了扯嘴角:“那名教师的方式,那是什么方式?”
晚间流动的空气,轻轻抚弄着脸颊、发梢,发丝在柔和的脸上滑过。
久田茉树说:“明明你只是在课本写了名字,她就夸奖了你,而不是指责你只写了名字,其实作业根本没做。那我,姑且也在你有小小进步的时候、暂时忽略掉那些你没做好的地方,夸奖你一下好了。”
“……”
平川哲文忽然想到了一句话:橘黄色的落日余晖给一切都带上了一丝怀旧的温情。
虽然现在傍晚早已经过去,到了夜晚,更没有落日,不过,望着眼前被人造的泛着澹黄色色泽的灯光照明的久田茉树暖色的面孔,平川哲文的脑海之中,关于上一世的、那名改变了他的人生的教师的记忆,还是残缺着浮现了出来。
“嗯……不错嘛,课本都写上了你的名字。”
“除了写名字别的什么都没做吗?作业也没有……”
“没关系,事情总是一点一点来的。”
“有进步就要夸奖啊。”
“我相信我没看错人。”
“我也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
“你觉得呢?”——那俯身在他面前对着他轻声询问的温柔嗓音,在这一刻和眼前女教师的嗓音也重合了。
“你觉得呢?”久田茉树牵着他的手,轻声问。
“……”
街道上路人的喧嚣离他而去了。平川哲文的眼前,好像只剩下了久田茉树一人。
他凝望着她,晚间空气的流动,在他的眼角微微泛起凉意,他张嘴,嗫嚅了一下:“我……”
声音出奇地艰涩.
平川哲文吸了一口气,他努力调整着……在一个瞬间,他脑海中关于上一世残缺的记忆,那名他已经记不清面容的教师,好像清晰了起来。
她的五官柔和,眼神总是温柔,像是不起波澜的湖水……那是久田的面容啊。
在他的记忆里,那名教师模湖的样貌不知不觉变成了久田茉树的样子。
是的吧,这如出一辙的温柔。
那依恋一般的情绪,跨过了时空的阻隔,在记忆的重影里,投射到了身前这名教师身上。
如同命运的感召,一切注定一般。
平川哲文看着等待着他的答复的久田茉树,在这个时候,他好想要抱住她。
“茉树……”
他的声音已经听不出腔调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耳边只剩下了久田茉树的声音,如那名在他耳畔鼓励着他“继续加油”的教师。
她牵着他的手,手心的温暖将他包裹。
“怎么?觉得这种方法不行?说实话,我也觉得这样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总觉得……不说了。又能怎么办,说到底我还是喜欢你啊……之前那个……”
久田茉树的话并没有说完,平川哲文就近乎迫不及待地往前,用他的手将久田茉树揽进了他的怀抱。
“茉树,我喜欢你。”
“……喜欢我还让我这么难过。”久田茉树停下了刚刚没说完的话,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还有,别得寸进尺啊,我只说了牵手,没让你抱着。”
“让我抱一下吧,就一下,好吗?”平川哲文不想松开。
好久没有过的拥抱,让人迷恋的拥抱。
“茉树,你说,有没有可能,上一世我们本来就该是一起的?”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没,没有。”平川哲文抱着久田茉树轻笑了起来,“我是个糟糕的人啊,一直都是。”
“可以了,可以了,松开。”久田茉树又挣扎了,“说了就抱一下。”
“我……”
“别让我生气。”
“……好。”平川哲文松开了,扶着久田茉树的肩膀,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细细地、近乎是迷恋般地打量着她。
久田茉树伸手将脸上的发丝移开。
“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没。”平川哲文连连摇头,却是表现得有些莫名的兴奋。
不懂兴奋什么,因为她的做法吧。
久田茉树瞥着平川哲文,决定泼一盆冷水。
“别高兴太早,再怎么样,我的耐心都是有限的。”
“我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不代表我会一直纵容你。”
“你要是没让我满意,我就不管你了,这种事情我已经说过。”
“是,我知道。”平川哲文很迅速地点头。
“不仅仅是这样。”久田茉树补充道,“我们定下一个最后的期限,如果到了期限,你还是没有给我满意的答复,我就会放手。”
“……好。”平川哲文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什么时候?”
“8月20。”久田茉树毫不犹豫地说,早已经想好。
“你生日?”
“嗯。”久田茉树说,“还有,最后期限是最后期限,不代表我一定会在那个时候才做决定。中间,你要是让我太失望,我还是会放手,明白吗?”
“嗯,明白。”平川哲文根本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好了。”久田茉树似乎有些嫌弃地拨开了平川哲文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转过身去,“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走吧。”
“嗯,好。”被拨开了手的平川哲文立刻跟上久田茉树的步伐,然后,伸出了手,牵住了她的手。
久田茉树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也就没管了。
平川哲文牵着久田茉树的手,两人继续沿着街道,缓缓地向前。
随着步伐前后摆动的手臂,身边往后的行人,路边暖色的灯光。
平川哲文目不转睛地盯着久田茉树泛着暖意的侧脸,只觉得手中比之前更加温暖了。
就这样一直走,许久之后,只看见她忽然开口,耳边也传来了她轻声的述说。
“你也要牵紧我的手啊……”
“嗯,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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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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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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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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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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