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月礼弥睁开了眼睛。
醒来之后下意识地往旁边的书桌看去了,空荡荡的,那个睡前还在旁边看着书、陪伴着她的人影早已经走了。
收回视线,检查了一下,被子整齐,衣服完好,没有被偷偷脱掉。
这样之后,叶月礼弥就从被子中爬起,起身了。
先换衣服。
叶月礼弥把穿了一整晚的睡衣脱掉了……话说,这应该就叫做“原味”吧?
提着衣服的领口,打量了一下,还凑上去轻轻嗅了嗅……嗯,有一点点香味,是年轻女高中生的体香。
换好了衣服之后,将被子、还有衣服叠好,叶月礼弥拉开了房间门。
一走出去,耳边,就听见了楼下的响动……是在做早饭吗?
的确是。
越往下走声音越清晰,直到站在厨房门前的时候,便看见了在厨房之中的平川哲文。
听见了脚步声转过来了。
“醒啦?”浮现了自然而然的微笑。
“嗯。”
“睡得怎么样?”
“还行。”叶月礼弥走近了一点,看见了,锅中的是荷包蛋。
平川哲文转回去了,用锅铲给荷包蛋翻了个面。
然后在响起的滋滋声音中,他的话语穿透而来:“一次性的毛巾、牙刷,放桌上了,你拿去用就好了。”
叶月礼弥朝着旁边的餐桌看去。
意外地很贴心呢。
……
洗漱之后就是早饭时间了。
“我开动了。”这么用着好听的京都腔念出这句话的人是叶月礼弥。
于是,几只猫围着餐盘,两人围着餐桌,早餐开始。
猫咪吃饭的舔舐声,呼呼声,瓷质调羹与碗的轻碰声……声音在静谧的餐厅环绕,带动和谐的空气。
男教师和女学生同居共进早餐……真是和谐呢。
“你怎么了?”
平川哲文停下了调羹,不明所以地看着忽然露出了一点笑意的叶月礼弥。
“没有。”叶月礼弥含湖地说着,收起了笑。
搞不懂,平川哲文便不管她了。
“吃完之后,就动身去京都吧。”
这么说了一句,继续进餐。
“嗯。”叶月礼弥点头。
……
东京前往京都的新干线,大概十几分钟就发车一趟,在东京站购买好车票之后直接上车就好。
“担心吗?”
车门前,平川哲文看着他身侧的、站在了原地似乎有些迟疑的叶月礼弥。
在他出声之后她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到达京都之后,该如何面对她的母亲,该如何面对那个准备将她推入深渊的母亲呢……是在考虑这样的问题吧?
“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会帮忙的。”平川哲文轻声说着。
“……嗯。”
“走吧。”
两人走上了车。
……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稍显单调。ωωω.χΙυΜЬ.Cǒm
不断划过的景物,循环往复的列车行驶声,以及始终沉默的叶月礼弥。
越是时间推移,越是靠近京都,他身边这名少女,就越显得平静而冷澹了。
当然这指的是外表,在她的内心深处,回想起那些并不美好或者应该说是令人生厌、恐惧的回忆,一定会深深纠结着吧?
对此,平川哲文也没有办法给出建议……那是她的母亲。
……
再怎么纠结的旅程都有抵达终点的时候。
平川哲文和叶月礼弥到达了目的地。
冬日明媚的阳光照亮洁白的外墙,这里是医院。
平川哲文抬眼看着这所医院,扫了几眼之后,他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身边的叶月礼弥身上。
脸色已经苍白了。
“还好吗?”
“……”
叶月礼弥没有回答这声关心的询问,脑海重新浮现的记忆让她有些想干呕……她母亲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回家,将她带往那辆通向了深渊的黑色轿车。
冬季京都夜晚的冷风,或许她今后再也忘记不了了。
而就在陷入回忆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拉住了。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颤……她的母亲当时就是这么抓着她的。不过反应过来之后,她还是分辨出了这其中的区别。
此刻抓住她手腕的手,很轻,只是轻轻地触碰着,并不会弄疼她,而且,带着温热的体温,很温暖。
她朝着身边看去。
“叶月同学,这件事情我的确没办法给你建议,但是,我会和你一起,会陪着你解决,也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帮助你……这是我答应你的。别担心,有什么问题、想法,请尽情和我说吧。”
“……”
不管是牵住了她的手,还是耳边温和的声音,都让她感觉,那个孤零零地走在冬季夜晚中的身影,好像离她远了一点点。
“准备好了吗?”他问。
“嗯。”叶月礼弥感受着手腕处不断传来的体温,她看向了医院。
……
熟悉属于医院的味道,熟悉的洁白走廊。
这个地方走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不过,这应该还是第一次有人陪着她来,之前的时候,无论怎么样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
牵住的手腕在进入医院的时候就分开了,不过温度还始终残余在上面,脚步声也陪伴着她。
叶月礼弥稍稍感到一些安心感了。
“到了,那……我自己进去吧。”
望着身前这间单人病房,平川哲文听到了叶月礼弥轻声地开口。
他打量着叶月礼弥的侧脸一眼,微微的红润。
“嗯,去吧。”
房门被打开了,顺着打开的门缝,平川哲文瞥见了其中病床上、从洁白被褥中拱现出的躯体的轮廓。
匆匆一瞥之后门被关上了,叶月礼弥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中。
平川哲文倚靠在走廊的墙边等待。
……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安静的环境之中忽然响起了开门声。
平川哲文离开墙,看着将门关上的叶月礼弥。
少女的状态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她挤出了一点笑意。
“好了。”她说,“父亲的身体状况稳定住了……看起来精神还好。”
“那就好。”平川哲文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于是,话音落下之后便迅速陷入静谧了。
静谧的气息不断持续着,缠绕着,叶月礼弥开始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一直到很久才被打破。
显示响起了一点吸气声,沉默的少女鼓起了勇气,她抬起目光。
“我们走吧。”
“嗯。”
要去见叶月的母亲了。
……
在叶月礼弥走进病房之后,平川哲文还是站在了走廊等待。
叶月礼弥,要怎么面对她的母亲呢?
又假设他是叶月礼弥的话,他又会怎么面对呢?
这真的是一个十分难以做出决定的问题。
平川哲文思考着,等待着,时间也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病房中起了争吵,传出三言两语,又很快消散。
这一次的等待远比上一次要久。
等到叶月礼弥红着眼睛走出病房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到正午了。
“还好吗?”平川哲文扶住了站在他身前的、面色惨白又有些摇摇欲坠的少女。
叶月礼弥摇了摇头。
“……”
“……”
“那个。”
安静过后突兀地抬起头看向他,开口了。
“嗯,怎么了?”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请说吧。”平川哲文注视着显得有些犹豫的少女。
她还是犹豫了一阵,之后,下定决心了。
“可不可以让我的母亲……忘掉这件事。”
“……”
“……”
“忘掉这件事?”平川哲文确认。
“……可以吗?”
“你确定吗?”
“嗯。”叶月礼弥点头了。
“……”
平川哲文或许能够猜到一些叶月礼弥的想法。
那……要这样做吗?
平川哲文看了看叶月礼弥又看了看病房。
“好。”他答应了。
……
让叶月母亲忘记这件事情并不困难……其实准确的说法是忽略掉这份记忆,不会再想起。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并不违背他的准则……或许这已经是维系这个家庭的唯一办法了。
走进病房没有多久,平川哲文就走出来了。
“好了。”他对叶月礼弥说。
“……嗯。”低垂着脸看不清神情的叶月礼弥轻轻应了一声,便没了别的反应了。
直到又过了很久。
“谢谢。”
“没什么。”
“等等……可以陪陪我吗?”
“嗯,当然可以。”
……
离开了病房之后,平川哲文陪着叶月礼弥去找医生了解进一步的情况。
也由此,得知了唯一一个能够让人精神一振的消息:
根据医生的说法,此前因为治疗费用的原因,叶月父亲所采用的,始终是保守治疗,就连药物都是尽可能采用着较为低端的药物以尽可能延长他的生命。
不过现在,因为平川哲文的到来,事情有了改变了。
如果有充足的治疗费用,那么叶月父亲将会有治愈的可能。
“如果有充足的治疗费用”的潜意思是:
昨天平川哲文垫付的医疗费还是不够。
在从医生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刻,平川哲文的的确确对一句话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
“世界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这句话当然极端,但不可不承认,至少对于叶月来说,这句话再正确不过。如果有足够的钱,他们家绝对不会到今天的境地。
……
一切结束之后,平川哲文和叶月礼弥走出医院了。
两人一同到达了宇治川,这个他们相当熟悉的地方。
叶月礼弥想散散心,平川哲文陪着她,就像当初的时候这名少女陪在他身边一样。
不过当时是夏季,现在都是十二月冬季了,时间真快。
这样的感慨中,两人的脚步沿着宇治川不断前行着,而随后打破了和谐的脚步声的,是叶月礼弥。
“平川。”身边的少女讲话了。
“嗯,我在。”平川哲文的目光从依旧平缓流动着的宇治川上挪回来,“怎么了?”
“你知道……”平缓静谧的流水声中,叶月礼弥的声音很轻,“我为什么想要让母亲忘记这件事情吗?”
“应该……能够猜到一点。”
“能猜到吗?”
“嗯。”
“……”
“……”
这个世界上大致有两种人。
一种人,如果做出了什么行为伤害了其他人,那么在愧疚中,为了弥补错误,他们会不断做出努力,去接近对方,去修复关系。
而另一种人则不同,当他们做出了愧对其他人的事情的时候,在愧疚的情绪之中,他们的选择是……逃避。
为了安抚自己的内心而逃避,只要看不见错误了,那就没有错误。
甚至极端一点的,会进一步伤害对方以证明自己先前的行为没有错。
平川哲文其实不知道叶月母亲是哪种人……不过,根据性格,幼稚的人更有可能会选择第二个做法。
叶月礼弥接下来的发言证实了他的猜测。
“只要母亲还记得,那么这件事情,就再也不可能结束了。”
“嗯。”平川哲文应道。
——遗忘是新生的开始。
他忽然回忆起了这句话。
所以,叶月礼弥终究还是不能割舍这份关系……但是事实上谁能轻易割舍?
那个在她父亲的生病前,稍显任性、孩子气、陪伴着她、也会说她“吹得天下第一好”的母亲……终究是存在过。
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那你呢?”平川哲文问。
“我?”
“嗯。”
“我会记得。”
“……”
记得这种悲哀的记忆不是什么好事。
伤痕终究是不能完全愈合,已有的事情抹除不了,于是叶月礼弥决定她自己背负。
“好啦,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
持续安静了好一阵子之后,叶月礼弥忽然抬起脸来,回望着他的视线,嘴角出现了些许笑意。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反正……”
“我要大学了……不是吗?”
“……嗯。”面对通红着眼睛,却带着笑意的少女,平川哲文只能点头。
叶月礼弥的语气进一步变得很是轻松起来。
“之后怎么都好啦,反正大学之后应该就很少回家了。”
“而且,父亲还需要母亲。”
“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等到父亲痊愈后,就算我不在家里了,他们两人也能过得很好吧?”
“所以啊,只要我记得就好……母亲就不用记得了。”
“如果她记得这件事情的话,以后面对父亲的时候,可能还是会有愧疚的吧?”
“而且万一还让父亲知道了这件事……”
“那样子,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有裂缝了。”
“我才不要当这个罪人呢。”
“对吧?”
“……”
“和你讲话呢,怎么不回我?”
“……”
平川哲文停下了脚步,无言地盯着叶月礼弥。
“怎么?一直盯着我,不会要趁机对我做点什么事情吧?”
“……”
在少女带着笑意的询问中,平川哲文伸出了手,轻轻拭去了这名少女溢出的、顺着脸颊淌下的泪水。
“喂——未经允许,对一名女高中生动手动脚可不行呢。”
叶月礼弥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小心我报警抓你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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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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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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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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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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