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大殿,天霖仙尊就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昭华仙君一直躲着帝君了。
大殿里煞气翻涌,太宸帝君坐在空荡荡的王座上,眉心红若丹蔻,漆黑的伴生剑悬浮在他身侧,躁动不安、嗡嗡轻响。
这哪里是心情不好,这是心情大大的不好,整个大殿被煞气压抑得满满当当,好像再稍微刺激两下,就要炸掉了!
太宸帝君不说话,两人也安静如鸡,好半响,那猩红的眸子才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如何?”
“回禀师尊。”
昭华仙君拱了拱手:“我们已经在上古典籍中找到了几个法子,白婴尊者已经闭关研制丹方,待出关之后,便可使内丹从小乔仙子身上脱离而出。”
太宸帝君苍白冰冷的指尖扣了扣扶手:“还需要多久?”
“这个...”
昭华仙君有些尴尬说:“暂时还无法估量...得看丹方的效用...”
敲击的声音一顿,随即更加尖利,透出一种极不耐的烦躁。
天霖仙尊暗自打量着太宸帝君阴郁的脸色,却突然想到之前白婴尊者的话。
强烈的求生欲之下,天霖仙尊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虽然丹药暂时研制不出,但是帝君也许有办法。”
太宸帝君冷冰冰地看过来,天霖仙尊委婉说:“内丹乃化帝君神力而生,帝君自是最了解内丹的人,帝君若能稍加研究,必能事半功倍。”
太宸帝君厌弃地移开眼:“我不想看见那个花妖。”
天霖仙尊立刻劝道:“帝君何必介意小节,小乔仙子对帝君恭敬有加、自从来秘境之后,日夜惴惴忐忑,身心疲累,已然削瘦许多;帝君如此,小乔仙子会更加惶恐不安,恐与内丹也不利啊。”
“嗯?”
太宸帝君凌厉的眉峰微动:“她,惶恐不安?”
昭华仙君默默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看见的那太泽小花妖,唇红齿白眼神明亮,整个人一大写的神清气爽。
“自然。”
天霖仙尊脸不红心不跳:“这九重天上,谁能不畏于帝君的威仪?小乔仙子虽误食了帝君内丹,却非本意贪婪,之后日日诚惶诚恐,帝君宽厚,若能与她稍加辞色,小乔仙子必然感激涕零。”
昭华仙君眼看着天霖仙尊睁眼说瞎话,正犹豫着是不是该阻拦一下,就惊奇地发现殿内压抑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缓。
他震惊地抬头去看师尊,太宸帝君虽然还是沉着脸,但是眼中腥浓的煞气已经归于平静。
太宸帝君冷哼一声:“她不过一小小花妖,胆敢吞食本尊内丹,本尊不杀她已是法外开恩,难道还要本尊顾念她心情假以辞色吗?”
“是,是。”
天霖仙尊立刻应承:“帝君的宽厚自然小乔仙子心里都明白,只是慑于帝君威严,不敢表露,实则心中对帝君极为感激的。”
太宸帝君狭长的眼尾微挑,漫不经心,懒懒散散:“她感激不感激的,与本尊何干?本尊可没工夫理会她一个花妖。”
昭华仙君默默看了看他脚边得意旋转了一圈的裂天剑,心想师尊,您的剑恐怕不是这么想的。
“罢了,本尊知道了。”
太宸帝君挥挥袖:“你们回去继续研究丹方吧,本尊要回去闭关清修了。”
天霖仙尊与昭华仙君对视一眼,都能看清彼此眼中的惊喜:“是。”
两人走后,太宸帝君负手在大殿里漫步,削薄艳色的唇角一点点勾起。
“本尊就知道,不过一小妖,仙力低微,又受内丹影响,必对本尊惶恐之至。”
太宸帝君目光飘遥,神色讽刺:“那也是她自作自受,不自量力的人,现在承受苦果,那是因果报应,天经地义。”
裂天剑在他面前赞同似的点了点。
太宸帝君瞥了它一眼:“本尊是懒得理会她,但是这逆丹,本尊是一定要将它收回来挫骨扬灰的。”
裂天剑赶紧又连连点头。琇書網
“天机门那群没用的,连丹方都拼不出,难道还放任那内丹留在那小妖的肚子里逍遥快活吗?!。”
太宸帝君冷笑一声:“到头来,竟然还要本尊亲自出手,简直笑话。”
裂天剑又双叒叕猛点,然后兴奋地转起圈圈。
太宸帝君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要取内丹,丝毫不愿耽误,趁着夜色飞身而起,转眼就来到了那偏僻的小竹楼。
太宸帝君修长的身影如鬼魅,轻飘飘地踩着竹阶而上。
跨过门框,就好像跨过一层无形的屏障,像是有一根线从心口牵出,拉扯着他一步步往前。
内丹反哺而来的力量一重重在体内涌动;那头越来越清晰而雀跃的呼应,温柔细致地抚平他心口狰狞暴虐的烦躁与戾气。
冰冷的月色透过窗纸,像是被吸收了那曾凉意,柔柔地洒在地板上,被拖地的黑袍袍尾漫不经心地拂开。
太宸帝君并不想看见这个古怪的小花妖。
她对他根本没有对三界生灵对“太宸帝君”这个名字应有的恭敬和畏惧。
但是他不打算杀她,她慢吞吞的迟钝模样让他没有一点动手的兴趣,而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他极其反感看见她,更厌恶看见她露出那种状似茫然老实实则有恃无恐的表情。
不过他还是很愿意来欣赏一下她削瘦凄惨的样子。
他煎熬十倍,他就要她煎熬一百倍;他痛苦百倍,他就要她痛苦千倍——这就是她敢妄动他东西的代价。
只有给过她痛彻心扉的惩罚,他再把内丹取回来,好好让这个玩意儿知道,背叛他的下场。
无声无息走进内室,太宸帝君透过一层层纱帘,能看见床榻上被子里隐约的起伏。
太宸帝君眼中的嘲讽更浓。
愚蠢的小花妖,混沌秘境这等仙气浓郁的洞天福地竟然都不知道珍惜,浪费宝贵的机会不好好修炼,怪不得傻乎乎被人推到玄湖里,脑子都被撞坏了。
不过太宸帝君转念一想,想到这小花妖缩在被窝里正瑟瑟发抖夜不能寐的样子,也不错。
越走越近,太宸帝君微微昂着下巴,信手掀开了纱帘,就看见一个...
——大型蚕蛹状不明生物!
太宸帝君:“...”
说好的夜不能寐,说好的惶惶不可终日呢?
太宸帝君看着那个打着小呼噜睡得昏天黑地的花妖,一瞬间眼睛都红了。
他箭步上前,饱含着爆裂煞气的一掌就狠狠拍向她胸口,几乎在同时就感觉自己心口剧痛,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涌上喉咙口。
而乔安,乔安她...她也不是无动于衷。
她翻了个身。
太宸帝君眼睁睁看着那蚕蛹被子扭了扭,那花妖慢吞吞翻了个身,闭着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香喷喷睡去了。
太宸帝君:“...”
乔安一无所觉地低着脑袋,温热轻软的呼吸拂在他手背。
太宸帝君才突然意识到掌下格外柔软的触感...
他猛地收回手,轻颤的手背烫得惊人。
他狠狠攥紧拳头,充满着杀意、恼怒和些微惊疑不定的眼神直直地钉在乔安身上。
太宸帝君抬起手,死死盯着自己苍白劲瘦的手掌,又看了看一无所知的乔安,眼神开始闪烁。
又来了,那种令人烦躁的失控感,几乎让他想毁掉目之所及的一切。
他本懒得对她动手,但是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不,他不能再放任这只诡异的花妖操纵内丹影响自己。
太宸帝君目光愈发凶戾,他攥紧拳头,毫不犹豫伸出另一只手掐向乔安的脖子。
花妖的脖颈比他想象得更瘦弱,纤细得仿佛他一个用力就能捏断。
他强压下不知为何越来越急促的心跳,手掌缓缓用力,手心能清晰感知到她柔软的皮肤。
那充满生机的液体在细细的经脉里潺潺流动,给她雪白的肌肤染上鲜活的淡粉色,那种健康、纯净的生命色彩,和他手掌那常年仿佛死人般的冰冷苍白天壤之别。
太宸帝君觉得自己已经很用力,他手背上一根根青筋绷起,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出“嘎嘣”“嘎嘣”的扭曲声。
他甚至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这花妖已经被他扭断脖子、抹灭神魂,干脆利落地灰飞烟灭了。
但是等他终于回过神,才注意到掌心下依然平和轻快的呼吸起伏。
他那可以握着裂天剑劈开一整个魔界的手,却仿佛凝固在那里,哪怕她脆弱的、他一根指头就能轻易折断的脖颈不过咫尺之遥,他的手哪怕已经绷出血色,也再不能往前一寸。
这时,乔安突然无意识地低了低头,下巴正蹭到太宸帝君的虎口,他瞬间僵硬。
乔安却没什么感觉,睡梦中下巴碰到凉凉的障碍物,还下意识蹭了蹭。
她每蹭一下,太宸帝君手臂上大片大片鸡皮疙瘩就往外冒,等乔安因为这种冰凉凉的触感皱起眉,眼皮子动了动,太宸帝君才悚然收手惊坐而起。
他连连退后两步,后背抵着窗棱,死死盯着乔安。
骇然、杀意和暴怒与慌乱纠结成惊涛骇浪,太宸帝君双目赤红,气得全身轻颤。
这该死的内丹,这该死的花妖!
不,不。
太宸帝君狠狠一闭眼,他不能中了这诡诈内丹的诡计,它就想让他暴怒,它就想让他失控,从而寻到一个可乘之机逃跑,他却偏偏不能让它如意,他绝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太宸帝君猛地伸手招来裂天剑,手掌握住剑锋,凌厉的罡气破开皮肉,殷红的鲜血流淌而下,伴生剑吓得嗡鸣,挣扎着想跑,太宸帝君却更用力握住。
自虐般的剧痛换来了彻底的清醒,再睁开眼,表情已经冷静下来。
太宸帝君最后看了一眼睡得死熟死熟的乔安,一看见她那张憨甜的傻脸就觉得火气上涌,他厌弃地移开眼,拂袖急匆匆地离开。
太宸帝君回到自己的住处,想到今晚发生的一切,仍然觉得气血翻涌。
他此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大殿一片清寂,太宸帝君满心烦躁阴郁,裂天剑犹自不甘地左晃晃右晃晃,太宸帝君阴沉沉定立许久,径自飞身而起。
天霖仙尊正在入定清修,恍惚间觉得屋中气流似有异动。
“谁?”
他诧异地睁开眼,向窗口望去,就看见一道黑幽幽的瘦长人影。
“——帝君!”
天霖仙尊被吓得险些从蒲垫跌下来,赶忙起身向这大半夜不睡游魂似的帝君问礼:“...不知帝君前来有何吩咐?”
太宸帝君站在窗下,惨白的月影映在他半边身子,明暗交界,更显得晦涩阴沉。
天霖仙尊心头惴惴不安,赶快回忆又有什么可能惹这位主不痛快了?
是内丹取得太慢?还是上次把魔君砍得不够碎?又或者单纯是周期性不高兴?
就在天霖仙尊疯狂头脑风暴时,太宸帝君终于开口:“本尊去看了那小花妖。”
天霖仙尊呆呆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得结巴道:“...您...您去看小...小乔仙子了?”
太宸帝君没有回答,天霖仙尊却已经满心欢喜。
白婴还真是没有说错,这招果然有用。
帝君都放下身段主动去看望小乔仙子了,那将来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未来一片前途大好,脱离苦海指日可待。
就在天霖仙尊将来逍遥快活的日子的时候,太宸帝君再次开口:“天霖。”
天霖仙尊高兴拱手:“是。”
太宸帝君说:“本尊威震四海、名扬三界,是吧?”
天霖仙尊业务纯熟地吹捧:“自然,帝君的赫赫威名,三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敬畏。”
“嗯。”
太宸帝君不置可否,漫不经心看着外面越来越惨亮亮的月色,突然轻声说:“天霖,你知道吗,那个小花妖,她睡得可熟了。”
天霖仙尊满头雾水:“???”
这两句话...有任何逻辑?
“本尊倒是没看出她怎么惶惶不安、忐忑度日的。”
太宸帝君慢条斯理:“本尊就是觉得,她打起呼来,是挺响亮的。”
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
“天霖。”
阴飕飕的声音吓得天霖仙尊魂飞魄散:“都敢糊弄本尊,本尊看你是活太久了,活得腻歪了是吧!”
“!!!”天霖仙尊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帝君——您听我解释!我是…啊——”
“轰——”
乔安勉强掀开一只眼皮,隐约看见窗外遥遥一片电闪雷鸣暴风火海。
“哈...”
她慢吞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儿,见怪不怪地翻了个身,团了团软乎乎的被子,头埋进去,眼皮子耷拉下来,很快就自发屏蔽噪音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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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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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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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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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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