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容刚关上门,他的房间内就多了个神出鬼没的身影:乌发黑眸,懒散之余,透着矜贵和冷漠。男人倚着墙壁,微低着头,眉眼间蕴藏着晦涩的思绪。
鹤容:……?
上、上司的家访?
他表情一肃,严阵以待。m.χIùmЬ.CǒM
奇怪的是,公良闻没有询问他的工作进度,没有训斥他的玩忽职守,亦没有在意他为全体神明——包括反叛者——解决反噬的迷惑行为。
世界盯着地板,叙述道。
“……天地初开,一片混沌。混沌之后,是神代。万物有自己的运行逻辑,作为第一个拥有生命体的时代,这套逻辑不够成熟,总出bug。”
“顺理成章的,战神诞生了。”
……无藏?
鹤容默默地竖起了小耳朵,仔细地记下了主考官的“泄洪”。
只要不让他怀疑谁,他还是聪慧的。本性纯良,对这个世界一见钟情,看谁都戴着“慈父滤镜”的少年,一直无意识地欺骗着自己,强行忽略了许多细节。
火神和战神,皆暗示过他。
而他根本没有深究。即使明白自己的任务是“抓捕反叛者”,他也不舍得伤害驿站的神明们,发自内心地爱护着每一个人。
于是,神明们一边斥责他的愚蠢,一边不可避免地被他的真挚打动,甚至愿意配合他演“合家欢”。
只是……
会往前走的,可以被他的温柔治愈;不会往前走的,不管有多动摇,都迈不出第一步。
他来了一个多月。
而那些伤痕累累的灵魂,已经披着满身的疲惫,在数不清的绝望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世纪,才迎来一缕薄弱的、含刺的光。
——世界的走狗。
越不过这道坎的,不止信使。
公良闻注视着眸光沉静,清透似泉水的少年,继续道:“战神的存在,给了我灵感。他是为了处理神代的bug而生,你……是为了监察万物。”
……监察万物?
不是只需要监督神明吗?
鹤容按捺住困惑,耐心地等世界的下文——“按原计划,如果你考核失败,我会杀了你。”
少年的表情空白了一秒。见他完全僵住,目露迷茫,公良闻急忙强调:“是原计划。现在……你之所以毫无进展,是因我调错了灵魂。”
“若你考核失败,我将收回你身上的本源法则,给予你神格与分支。从此以后,你不再是监督者,不再是世界的使者,只是一个新生的神明。”
……
听起来不错?
当一个神,比监察万物简单多了。
鹤容决定放飞自我,当场放弃考核,却被识破了他的意图的公良闻抢了话头:“……别急。我告诉过你,监督者的权利比你想象的大得多。”
男人顿了顿,挑起了另一个貌似不相干的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放进驿站吗?”
“抓反叛者。”少年回答。
公良闻:……
“制造你之前,我规划了你的人生轨迹。预言说,驿站是最适合磨砺你的地方——我便以‘抓捕反叛者’为借口,将你派放至此,考验你的能力。”
“……我翻阅了神明们的过去。”男人的眉眼间添了些锐利,总是倦怠地半阖着的眸子亦彻底睁开,显出极为罕见的认真,“虽然我没有观赏未来,但我能推断出许多种情况。”
“……鹤容。”他放轻了语调。
“要是你放弃考核,最好远离驿站,切断和神明们的羁绊;要是不肯离开……你最好通过考核,成为万人之上的监督者。”
“——你会需要这份权利的。”
这是世界第一次如此郑重地警示他。气流仿佛都停滞了,灯光迷离了鹤容的视野,令他心如擂鼓。少年的喉结滚动,一时哑然。
“你想走吗?”公良闻问。
鹤容摇头:“不想。”
——“那就继续考核。”
男人站直了身子,不再倚着墙壁。他侧着头,没有和鹤容对视。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写满了波澜不惊的淡漠,唯有轻颤的睫毛,稍微暴露了不够冷静的心绪。
“某一天——”
“你恨我的话,记得告诉我。”
……
为什么会恨您?
在鹤容问出这个问题前,公良闻的周围亮起白色的符文,眨眼间便消失于驿站,徒留下一个被塞了一堆信息,满头问号的呆鹅。
——就挺突然的。
“咚咚。”
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少年打开门,看见了一脸平静的水神,与……急忙把水神推进屋,唯恐被谁察觉到三人在秘密聚会的小妖怪·长鸣。
长鸣关好门,松了口气。
她整理完思路,张开嘴——
时间倒回180分钟前。
鹤容领着嘉纳,踏进驿站的瞬间,她感知到了黎明神的情绪波动:那是极为粘稠、极为沉重,使她控制不住地屏住呼吸的悲伤和自嘲。
这情绪只持续了两秒。她再次探查,又触碰了一滩死水,空洞程度,堪比封印了灵魂的她。
行尸走肉,不足为惧。
她没有过多地纠结黎明神的反应,按照最初的设想,帮监督者试探嘉纳。
“你觉得小鹤容——”
长鸣被轰然炸开的雀跃吓懵了。一听见“鹤容”两个字,运气神便弯下了眉眼,胸腔处溢满了欢喜。这份情感渲染了他的五官,令他闪闪发光。
“你想问什么?”嘉纳的语气轻快而干脆,像是旋转着飘落的树叶,随着风悠悠起舞。
长鸣:……
打、打扰了!
这么深切地喜爱着小鹤容,肯定不会做伤害他的事……不过,会不会太浓烈、太极端了?似乎是将小鹤容当成了救命稻草,死都不肯放开。
……应该无所谓吧?
长鸣想着,低声说:“没什么。”
她虽活得久,见识却不多。毕竟诞生才几年,就遭遇了神代陨落,独自东躲西藏了一段时日,傻乎乎地为了流离失所的人燃烧了自己,引来了灾祸。
之后,便是地牢、鲜血、疼痛……
她体会过极致的贪欲,没体会过极致的眷恋——小妖怪尚且不明白,大部分的感情,走了极端,都不算好事,容易被情绪反向操纵。
她跟鹤容汇报了探查结果。
“无藏和以惜……想杀我?”
少年怔了怔,随即耷拉着睫毛,温声道:“是之前的事吗?不是最近发生——”
“是昨天。”长鸣打断了他的话,硬着心肠指正,“他们对你的杀意,断断续续的,从未停歇。”
……
鹤容试图扯动嘴角,却失败了。
他抿起唇瓣,眼睫颤动,割裂了眸中的光华,形成了破碎又残缺的美感。少年的肤色苍白,映衬了此刻的心境,令他多了些脆弱。
“……我知道啦。”
鹤容的嗓音依然温软,不含棱角:“抱歉,我想再等等。他们对我出手前……我都会选择信赖。”
“或许这非常蠢——”
“可我认为,我们是朋友。”
“我想相信朋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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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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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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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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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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