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不是因为灯光的晃动,而是我的双眼,早已被泪水沾湿。
屋外,是雅林嘶声的痛哭。我听到了她顺着墙滑倒在地的声音,还听到她拉开包拿药吃。
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击溃了她,也击溃了我。
许久,她的哭泣渐渐缓和,压抑着抽泣,带着哭腔,艰难地继续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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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我睁开眼睛时,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白茫茫的一片。当时我像个傻子一样,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一切好像是真的,又好像是在梦里。我自己好像没有了重量,飘飘呼呼的,没有实感。
旁边有个穿着白衣服,戴着白帽子的人在动,可又看不清长什么样。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对我说:“你醒了?那我把你的家属叫进来。”
我好像是听见了,可却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意思,没有回话,也没有动。
然后,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进来了。我听到了脚步声,一步一步,还带着回声。随着那个声音,那个人影渐渐向我靠近,然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雅林,你好些了吗?”
那个声音在我脑中突然就炸开了,我的眼睛一下子能看见了!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脸——那明明就是我昏迷之前,看到的那张恶魔的脸!
一刹那间,昨晚的一幕幕全都出现在了眼前,身上每一处疼痛的感觉,也都在重现。那感觉太可怕,我受不了,疯了似的尖叫起来,使尽全身力气往一边逃,试图远离他。然后我就从床边滚了下去,摔在地板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胸口一阵一阵地痛。
穿白衣的人急忙把那个吓坏我的人赶了出去,又到我身边来想扶我起来。那个人就是萧姐,她那时正好来查房,我当时还不认识她,又害怕得直哆嗦,就蜷缩在地上不肯起来。
“别怕,他已经出去了。”萧姐蹲在我身旁,温和地安抚我。
可我的脑子里不停回放着那些场景,根本解脱不出来,就像全身爬满了蚂蚁,每一处皮肤都在被啃食,又恐惧,又排斥。
“你还有别的家属吗?”萧姐问我。
我忽然就想到了心心。昨天晚上从她跑出去以后,就再没见过她。我就伸手抓住了萧姐的胳膊,使了些力气才说出话来:“求求你……帮帮我……”
萧姐对我点点头:“好,你说。”
“求你……帮我给刚才那个人……传句话。就说……如果心心还不知道……千万别……别告诉她……”
“‘心心’,是名字吧?别告诉她什么?”
我不想回答,只是摇摇头。
我不想让心心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是她知道了她招来廉校长的后果,肯定受不了。
萧姐没有追问,答应了我。
我又继续求她:“还有一件事求你。求你帮我找……紧急……紧急避孕的药……”
萧姐就惊讶地望着我:“你说……什么药?”
说出那句话,我的喉咙都快被灼伤了。可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会……我只能拜托她,求她帮我。
萧姐没有明白,我就只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避……孕……的药,事后的那种……”
萧姐迟疑了好半天,她大概以为我住院只是犯了病,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由。过了一会儿,她才为难地对我说:“这个……这种药对身体有伤害,你心脏不好,现在能不能吃,我得先咨询医生,还得问问你的家属。”
“……我……我没有家属……”
“诶?刚才那个人,他之前好像说,他是你父亲啊。”
听到“父亲”两个字,我的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好把头埋在地板上,不停地哭。
萧姐看我哭了很久,她也没有说话了。她肯定猜到怎么回事了,我刚才的反应那么明显,再加上求她的事,虽然不可思议,也只能这么猜了。
我当时真的崩溃了,不停地问自己,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该来平城,根本就不该奢望能看上他一眼。我更不该,更不该对你有了心思,不该想要那么多。都是因为我变得贪心了,才会给心心发现秘密的机会。老天爷一定是在惩罚我,告诫我不该奢望那些从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
那时候,我心里涌起了一股,想要消灭掉自己所有欲念的冲动,所有。
***
我在医院的日子多亏了萧姐,她是个心善的人,真的帮了我的忙。她是心血管内科的护士长,亲自到病房的次数不多,我那天真是幸运,才会碰巧遇到她。
我那段时间的确有抑郁的倾向,见到很多人都会觉得害怕,和谁说话接触,都需要强迫自己刻意地去适应。而廉校长,我就完全不能见了,一看到他我就会想起那个晚上,就会全身发抖得无法控制。
过了两天,来了一个面生的青年人,他就是宋琪。
宋琪进来之前,是托萧姐先给我带了话的,我做了心理准备,还是全身都紧张。他应该是早有准备,脚步放得很慢,也没有坐到我床边,而是隔开一段距离放了一张凳子,我这才感觉安心一点。
“我可以,叫你雅林吗?”他的声音很温柔,这让我的恐惧又减少了一些。
他对我做了一个很详细的自我介绍:“我叫宋琪,在河铭公司工作,跟着廉总快有七八年了。你可能会奇怪,一个河铭公司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跟你说话。你可能不了解,我跟廉总的关系说是上司和下属,其实还有更多私交。我很早就开始在廉总手底下做事了,能有如今的位置,全靠廉总一手提拔。廉总于我有知遇之恩,比起上司,更像是恩师。而廉总一直未婚,没有子女,带我的时间长了,有时候会流露出一些长辈的慈爱。我们常一起喝酒,有一次他喝高了,跟我讲了他和二十年前初恋情人的故事。他本来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很难对别人讲出心里话,但一不小心对我说出了秘密,倒对我更亲信了。他还跟我开过玩笑,说要收我做个义子。虽然只是玩笑,但也可以说明,他也远远不止把我当个下属了。雅林,跟你说这么多铺垫,是怕你太吃惊,因为我想告诉你,那天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而且我还知道,你是他的女儿。”xiumb.com
宋琪真的很善于和人交谈,我本来应该是很吃惊的,廉校长怎么会把这种事告诉别人。但听他说了这么一通后,就容易接受了。
我没有表现出惊慌,他就放心地接着说:“廉总不是故意要告诉我的,那天的事,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他也被震惊到了。我知道最受伤害的一定是你,但我相信你也理解,廉总心里一样很难接受。当时事情就那样发生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需要有人帮他一把,除了我,无人可说。说真的,被他叫到医院来时,看到他痛哭流涕的样子,我都惊呆了。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他那么痛苦过,好像一夜之间就老了。他跟我叙述发生的事,都叙述得乱七八糟,一连讲了好多遍才把事情讲清楚。你知道吗,他是在宴会上被人下药了,你要相信,他要是神志清醒,杀了他也不会那么对你!然后他又从医生那里听说了你的病,捶胸顿足地,伤心得要命。后来他又发现你那么害怕他,难过得连死的心都有了。你别多心,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发生过什么,廉总永远都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不管你还愿不愿意认他,他都是你的父亲,都会照顾好你,尽全力给你治病。还有我,你也可以信任我,不必感到害怕。”
宋琪说的那些我能想象,我知道廉校长不是故意的。他和母亲那么相爱,他也认了我这个女儿,怎么可能会故意……只是我真的没有勇气一下子接受这件事,我没有力量一步就跨过去。听着宋琪说这些,我的眼泪又开始往下落。那些恐怖的画面刻在脑子里,消散不了,连同当时发病的难受,成了条件反射,一回想起来,胸口就好疼……
宋琪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继续说:“雅林,我来找你,想跟你说的,不止是刚才那些。有一件事,需要你同意。是这样,当晚,你后来一直昏迷不醒,廉总恢复些意识后,以为把你害死了,吓得抱着你就往外跑。你隔壁住着一个姓高的大妈,你认识的吧?她正好晚归撞见了,看到你的衣服被撕破了,又看到你屋子里的状况,就对廉总一顿骂,骂他……骂他是□□犯,引来了院子里的不少人。后来,那个高大妈还和廉总一起把你送到了医院。估计,那个院子里的人大多都知道了当晚的事,你以后不能再回那里住了。当然,那里条件那么差,肯定是不能再住的。我已经派人去一一找了当晚看到过的所有人,给了他们一些好处,要他们帮忙保密。幸好是晚上,看不太清楚脸,那些人也不熟悉廉总,倒是答应得爽快。光是当晚他们看到的,也不能怎么样,但就怕,要是有人知道了你是廉总的女儿,又把廉总给认出来了,这可就会变成一个大新闻,被人传出去可就收不了场了。所以,短期之内,你和廉总是父女关系这件事,绝对不能公开!你要是有别的朋友,也千万不能告诉!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你们两个,就只有我,和那个萧护士长。萧护士长已经保证会替我们保密了,她这人看起来还算可信,只要我们四个不说出去,就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不,还有一个……还有心心……”我又想到了心心,就问他,“你们没告诉她吧?”
“哦,对,我漏算了心心。是,她是知道你们的关系,但你放心,她不知道发生的事,也不会把你们的关系说出去。正好,我想跟你说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关于她。廉总说,你之前找过他,说心心被仇家盯上了,希望能帮她转学到别的地方去。我们已经找到了她,但同时,我们发现那天参加宴会的有一伙人正在寻她。我们担心事情生变,就把她安排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没让她到医院来,也没告诉她你住院了。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把她送走,你要是想见她,送走前,也可以安排她来一趟医院。”
我拒绝了,我不想心心来医院看我。我不想让她知道发生的事,可我实在没有力气假装,一定会被她看出来的。于是我对宋琪说:“我想,和她说说话。”
宋琪就帮我接通了电话,我拿着电话听到心心的声音时,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光听见她在电话里兴奋地说:“罗老师,他认你了对吧!我就说嘛,他会认你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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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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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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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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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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