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今天如果要了钱,下一步他想干什么?他要我做什么?”
张进两根手指托着下巴,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老头子最近有什么野心?”
“最近不是挺顺的吗?长慧的业绩爬得很快。”
“这恰恰是问题的关键,太顺了!”张进兴奋起来,“我总觉得,公司最近要做点儿什么动作。你知道吗,潘宏季现在都在帮杜老头干事儿了。”
“潘宏季?他不是长慧的人啊。”
“谁知道呢?上回他说他有了新任务,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接触生意场上的事儿了,现在已经确定是在跟着老头子干了。可潘宏季那厮只不过会耍刀弄枪,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真不知道那个老葫芦在卖什么药。”
这的确叫人生疑,潘宏季从来不干正道上的事,他也参与了,就表明这一定又是一场晦涩的生意。
“总之你没要钱就对了,省得招些麻烦事儿。你放心,老头子再怎么气也不会开了你。你那生意谈得,指不定多少公司都想开高价挖走你。长慧再怎么黑,明面儿上的生意始终还是大头。老头子估计还真有怕你跑了的意思,你这一拒绝,他恐怕还真着了慌以为你要跳呢!”
“跳?我跳哪儿去?大哥您在这儿驻扎,我能跳哪儿去?”
“贫!少跟我贫!”张进拿筷子“砰砰”敲了两下碗,“你小子倒还真行,我说我没看错人,这么快,连杜老头子都开始犒劳你了啊。这么有本事,杜老头应该会重新考虑怎么用你了吧。让你去谈生意给他赚大钱,可不比让你去打架强?你说不好还真不必担心被拉进去。”琇書蛧
我却眸色一沉:“可是,我在你这里住了这么久,跟你走得这么近,杜经理真会相信,我对长慧背地里的那些事,一无所知吗?”
张进半张着的口顿时就定住了。半晌后,他也沉着声音说:“别说你跟我走得太近,就算不是这样,前阵子你坏了潘宏季的好事,他肯定会跟杜老头打小报告的。杜老头怕是……真不会放心你。”
话题突然有些沉重,两人都不知该怎么继续了。张进便生硬地笑了一声:“嗨,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你给杜老头赚的都是正经钱,有这本事怎么都不是坏事。”
我没搭理他,他却忽然放下了碗筷,两眼瞪得滚圆,直盯着我瞅。
“怎么?”我疑惑。
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在想,你……”
“我怎么了?”
“今儿不跟你瞎扯。说真的,我发现,你最近有些变化。”
我看了他两眼,自顾自地吃饭,没说话。
“以前真不觉得你会把这些事儿干得那么利索。不是说你没能力,是你不会这么上心。你不是自恃清高,不染俗事吗?怎么突然变了个人儿似的,天天跟着客户跑来跑去,这么热衷?心理学上说,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事业狂,一定是感情上遇到了挫折。你小子是不是前段时间受刺激了?”
“去!”我不打算就这个问题跟他纠缠下去,拿起饭勺盖了一大勺饭在他碗里,“多吃饭,少说话。”
“哎呀我不吃这么多!你少来!”他气愤地又把饭拨回去,歪着嘴笑,“看来,八九不离十啰。”
我没接他的话,从前不会提的事现在更不会提,往事伤人,何必老挂在嘴边。张进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都“盖棺定论”的事了,我还申辩个什么。
“每次我跟你提那个姓罗的丫头,你都跟我急,现在呢?还急?”
我看了看张进,还是不回答。我能猜到张进是怎么想象这件事的:这个叫冷海冰的小子,遇到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动了一回心,却没被人家瞧上,于是心如死灰,纵身投入革命事业奋斗不已。其实,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说白了,还不就这么一回事。
“真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海哥也会被情所扰。这天下最厉害的真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尤其是那些漂亮女人,你说她们有什么好?”
“是啊,她们没什么好。那你为什么一天不碰身上就痒痒?”我马上还他一句,嘴角忍不住笑。
“去去去!小毛孩儿懂什么?”他又装起老来,“咱俩能有可比性吗?你是少不更事、情窦初开,我不过就一老男人花钱买乐子,这东西不着边儿的……”
我笑道:“得,什么时候你也带我去玩儿玩儿,我现在也消费得起了。”
“你去干嘛?什么春花儿翠叶儿的你能喜欢?”
“你不是常常教育我,男人都是一种货色吗?我跟你,半斤八两。”
“兄弟,看来你受的打击真不小,这种话也说得溜溜上口了。你听我一句,这女人啊,就这么一回事儿,好看不中用的多得瞎子都能见着。今儿我可真得教训教训你,你说……”他的话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我心不在焉地只顾吃饭,便气冲冲地一把夺走了我手里的筷子,“我今天可跟你说正经的,你能不能认真点儿!”
张进一反常态地严肃着脸,那些已经在嘴边挂油了的滑腔怪调也一骨碌地全被收了起来。
“我真没事,张进,过去的事不想提了。”我把语气放得轻松。
“知道,其实你是个明白人。你在这儿住了有快三年了吧?”
我点头。
“三年,不短了。可三年了,我就没见你那么呆过。”
“呆?”我这才想起,雅林刚走的头几天,我的确在自己的卧室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你那几天呆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一个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软弱的人让人看见了软弱,那只能说明,他真的遇到事儿了。”
我将背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坐着,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
“你呀,自己的事儿都不爱说,不管多大,不管多严重,总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好像什么都能摆平似的。等你也终于遇到摆不平的事儿了,你就开始听别人的意见了。不是吗?我记得很久以前我就跟你说,叫你多在公司的事儿上操点儿心,你就是不听,整天混吃等死,摆着那么好的脑筋浪费。现在你怎么听了?觉得有道理了是吧?觉得你那套小儿科的想法不现实了是吧?你早听我的,现在肯定早翘了我们组那傻叉儿组长的位了,他哪有你能干事儿啊?你现在懂了吧,男人没有事业,不可能有爱情!不说别的,你要早一点儿坐上个组长的座儿,那姓罗的小打工妹儿还能离得了你吗?”
我耸耸肩笑,以前张进这么说雅林,我心头肯定不舒服,而现在,我只当是笑话听听。
但,我永远无法把雅林和那些世俗联系起来。遇见她的那段日子,我就像是去过一片一尘不染的原始森林,和她在一起,同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像是处于完全没有瓜葛、没有重合的两个世界。不论结局如何,她在我心里,永远都会是那个样子。
“这天下的女人也就那么回事儿。你接触得不多,你要看多了玩儿多了,你就明白了。我是见得太多了,我还能不知道吗?甭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中看的不中看的,甭管比你大比你小,结了婚还是没结的还是结了又离了的,甭管是黄花大闺女还是老处女,都一样!我跟你讲,都一样!”
张进讲得眉飞色舞,慷慨激昂,恨不得提着我的耳朵往里灌。但他那些把女人贬得一钱不值的理论,却着实把我笑得前仰后翻。
“你认真点儿行不?我可是在讲你的事儿!看你为一个女人成那个样子,我他妈气愤!”
我捂着肚子忍住笑,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有这么好笑吗?我操!”张进骂了我一嘴,气呼呼地一个劲儿接着吃起饭来。
我真是很久没那么疯狂地笑过了,也不想去制止狂笑的冲动。于是我干脆不再拿起碗筷,就看着张进赌气般的往自己嘴里填塞食物而笑个不停,直到他把桌上的菜全吃光,得意地瞪我一眼,表示“让你笑我,看我不饿死你!”
***
我拒绝了杜经理的馈赠两天之后,又接到了他的电话。
手机响起的时候,我刚从外头回来,正准备把外衣挂上架子。张进在外忙生意,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我看到手机上显示出杜经理的名字,迟疑了一下,才点了接听键。
“小海,是我,老杜。”
“杜总好,是不是又拉到桩大生意了?”我客套着。
“这么神,小海!还真让你给猜着了。”他很不自然地笑了两声,幽幽地吐了句,“刚从外面回到家里,辛苦了吧?”
这话让我心里一震——他知道我刚从外面回来?他怎么知道得这么准确?他在监视我?
我的意识一瞬间转移到楼下,立刻走到阳台,探出头向下看——一辆崭新的轿车就停在楼道口,开门走出来的是杜经理的私人司机,他正仰起头向阳台上的我招手!
“看见了吧?最新款的大奔,怎么样?还行吧?小海你不就是年轻人不相信自个儿,看不住钱吗?这问题,好解决!杜某都替你想好了,你看啊,挣钱是干嘛用?买车买房买女人!等你到了我这年纪你就知道了,这男人呀,忙活一辈子,还不就图这几样东西。这一百万呢,买房,差了点儿。女人嘛,虽然我也知道,你的个人问题还没有解决,但这也不光是钱的事儿,公司也没办法替你张罗。于是啊,只有车,这些钱还真拿得下来!这样一来,就处理稳妥了。我已经叫小路给你开过去了,你现在马上看看车去,要是验收合格了,我晚上就叫商家上门把手续办了。你放心,我们是请专人看过的,质量绝对放心!”
我拿着电话,看着那辆新得和这栋旧民宅极不相称的大奔,眼球都被定死在了那纯粹的黑色上。
“杜总,您……这……”
“别告诉我你不需要车!这年头,车比房管用,好多人宁可买车也不买房,宁可回家住个破篷子,开出去的车也一定得气派!你需要车,你就是追女人,也需要车!”
“我……”那一分钟之内,我突然变得口吃,一手扶着阳台的围栏,脑子拼命转动也想不出词句来把那个张进嘴里“可恶的姓杜的”给堵回去。
我眼前若隐若现地出现了黑雾一样的东西,令人感到未知又恐惧。
原来有些事,不是你轻而易举就能拒绝的。杜经理果然已经把我认定为内圈人了,而身为内圈人,容不得你不沾腥!他一直没有真正差遣过我,是因为我从前默默无闻。但不知是我近来出了些风头,还是保护舒心的事让他起了疑,他开始注意我了,不会再给我自由来去的机会!
有些事,永远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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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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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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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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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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