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睿鉴接到敕封太子的圣旨时并未如果众人所想的那般立刻跪下来磕头,而是直愣愣抬起头,一瞬不瞬看向天子。
身着正装的天子并未言语,只是高深的目光在旒珠后静静对着萧睿鉴,父子俩面对面,却都未开口。
终于,在旁人预备开口提醒时,萧睿鉴动了动唇,喉结滚动,正要开口,却是一颗眼泪先从通红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爹爹,可否,容孩儿一问。”萧睿鉴没去管那颗眼泪,也没有立刻谢恩,一反常态的在帝王面前挺直腰杆,直面天颜,虽是哽咽确认就是一字一句的发出了疑问。
“说。”天子端手,垂目。xǐυmь.℃òm
“臣斗胆,请问天子因何……册立储君?”
“为什么?”天子一声轻笑,抬起手来,点了点萧睿鉴,“太子这是明知故问。”
即便是恭怀太子和愍太子在世,也没有谁做出他这般功绩,谁又能说,有人比他更适合储君之位呢?
可萧睿鉴叩首谢恩时,脸上全无一点笑容,即便闭着眼睛,也止不住眼泪。
最后是天子上前,将萧睿鉴扶起,伸手替他擦掉了眼泪,“朕记得,三郎以前没这么多眼泪。”
“陛下此举,是为公义。”萧睿鉴吸着气,勉强说了句话。
“私心倒是也有。”天子听出了萧睿鉴话里的酸涩,拉过他一只手,慢慢说道,“私心便是……”
皇帝掰开了萧睿鉴的手,轻轻拍着掌心道,“明明白白告诉天下人,你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天子抬起头来,目光陡然锐利起来,“谁敢动你,朕便灭他九族!”
帝王这次不仅颁布了册封诏书,甚至还准备了盛大的册封典礼,似乎是要隆重的宣示天下。
内务也派人来问,东宫已经准备妥当,太子何日移居,萧睿鉴却考虑到二郎刚出生尚未满月,顾思卿也将临盆,将日子往后推了推。
一旦迁入宫中,往后便有诸多不便——虽然现在宁王府上上下下也几乎都是皇帝的人。
萧睿鉴前后上书数道,皆是江南治事,这回一到京城就接了册封的圣旨,到宫里来却仍旧是说江南的事。
“还有一事要请陛下裁决。”萧睿鉴从怀里掏出来一沓银票,天子粗略一看,竟然有数十万之巨。
“怎么回事?”
“这是滨州官员向周邵行贿的罪证。”
“不是十万两么?”
“当时三州粮战,臣担心资金不足,便把十万的飞钱兑换成银票也投了进去,没想到小赚了一下。”
“你这赚的可不少。”天子心情不错,挥手道,“留着吧,滨州一地官员查抄家产竟然多达千万之巨,难怪出手便是十万两。”
萧睿鉴在旁默默听着,又闻天子开口,“顾思卿要生了吧?”
“是,”萧睿鉴低着头恭敬如旧,正色说到,“还请陛下为太孙赐名。”
“太孙?三郎,你知不知道……”天子难以置信的看了萧睿鉴一眼,然后愤然挥舞着手臂,大踏步走进帘内,质问道,“你知不知道她其实……”
“臣知道。”萧睿鉴没等天子将话说完,便主动回答了。
“三郎,你既然知道,还要这个孩子做太孙?”
“那毕竟,是我的嫡子。”萧睿鉴语气平稳,并未多话。
“如此,你……皇家的颜面何在?”天子站在帘后,隔着摇摆的轻纱,看着自己站在外出的儿子,看不清表情,只有一道挺拔的身姿。
“皇家的颜面,终究比不过,天下的太平。”萧睿鉴慢慢说出来一句话,仍旧是站定不动,面朝外。
天子在帘后,听得此话,仰起头来,长叹一口气,在看依旧站在外的萧睿鉴,伸手挥开纱帘走上前去,然后用尽全力,将他抱入怀中。
“三郎,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顾思林。”
揭摩攻打顾思林防守的永城久攻不下,反倒是李希春出云州直击揭摩老巢,打着回旋扑到了揭摩军队的后方,顾思林出城反击,直接将揭摩主力合围歼灭,揭摩已经派人送来了和谈书信,不日将派特使前往京城,面见天子。
永城之围已解,顾思林也回到了京中。
萧睿鉴约了人,去南山。
顾思林大半年没见萧睿鉴,看到了自是高兴,直接驭马并驱,兴冲冲跟萧睿鉴说着北方的事情,还说到,这都是为他打下的江山。
新太子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地样子,听顾思林说完才抬眼,幽幽看着他道,“慕之,边疆的事我无意过问,只是,京中的事情,希望你能全部告诉我。”
“京中,京中什么事?”顾思林也是刚回来没多久,面对萧睿鉴的问话一脸不明所以。
“之前的事,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萧睿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之前什么事啊?”顾思林重新将脸转过去,“我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那一天,愍太子下狱,我在宫中,你在哪儿?”
“我能在哪儿……”顾思林心虚地转过,不再说话。
“你在控鹤卫!顾思卿去了但是她没进去,而你,进去了,还跟萧铎说了话!你还想瞒我多久?”
“照临……你怎么知道?”
“告诉我,你和他都说了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
“照临,我跟他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你要专程进一趟控鹤看他?”
“好了!”顾思林被逼急,一时无话,直接冲萧睿鉴吼道,“总之跟你无关!我的事情不需要告诉你!”
萧睿鉴被吼得一愣,顾思林也怔了一下。
“与、我、无、关?”萧睿鉴咬牙切齿蹦出来四个字,怒急反笑,“好,好一个与我无关!我倒忘了,你是顾玉山的儿子,而我,不过是天家的弃子,顾家的棋子,我有什么资格问你的话管你的事?”
萧睿鉴说到后来声泪俱下,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小块木牌砸到了顾思林身上,“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拿这东西哄我!往后我也不必多想!”
说罢,萧睿鉴狠狠一抽马鞭,直接向前跑去。
而顾思林却被那木牌砸地一懵,待东西掉在地上才看到是小小一块竹牌,用红茶煮成红褐色,然后以刀剑刻出两朵荷花,正中间是他的字,“慕之”。
那年夏日,二人放马南山,一直跑到了松林禅寺,正直七夕,寺前摊贩林立,人群熙熙,两人栓了马逛起来。
壮年的汉子拿着一把极小的刻刀在大大小小的竹牌上刻着字画,去逛的人多是年轻女子,牌上多是人名,二人一时兴起,也要了一对,老板刻好把东西递过来时,萧睿鉴却是手快,抓住了“慕之”一块。
褐色的眼睛在明亮的灯火下灿若流金,萧睿鉴冲着他一笑,“照临给你,慕之归我,算是我送你的礼物!”
这两年二人南北奔波,又都是金玉满身的富贵人家,顾思林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一小块竹牌。
顾思林下马将东西捡起来时,才看到这竹牌依旧规整,浸透了红茶的表层润透发亮,上头慕之两个字和当年萧睿鉴拿走时一模一样。
这些年,萧睿鉴一直很小心的将这块竹牌收着。
想到此处,顾思林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
再抬头去寻,却已不见萧睿鉴的身影。
不是的,不是……你不是顾家的棋子。
顾思林翻身上马,只想立刻找到萧睿鉴同他解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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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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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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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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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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