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如此客气的话,段吉愣了愣,这跟他印象中那个说话跳脱还有些任性的小女孩似乎真的大不一样了。
是因为长大了,人也懂事了?
不过她能想通和改变,总归是好事的,她既已是要当八爷通房的人了,乖巧听话是必不可少的。
他这么想着,脚步便是一绊,随即停了下来,转过身撞上一张因为疾驰而白中透着微红脸颊。
真是润泽如玉,比起其他丫鬟,真是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梁珠微微挣扎了下被他抓着的胳膊,段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吓的倒退一步。
他红头涨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站在老师面前似的,“不妨事的,我送姑娘回去。”
为了掩饰他的窘态,他后来甚至没敢再看她一眼,认真遵循师迟的吩咐领着梁珠往另一条小径走去,七拐八拐的,一路上梁珠都没有聒噪,认真的听着段吉同她讲一些傅简的起居时间和日常的饮食。
这关系到她日后是吃肉还是喝粥,所以她记得格外用心,以至于她忘记自己晚饭还没吃...
于是两人在门前才刚驻下,她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响起来了。
‘咕——’的一声,在空旷幽静的宅子里回荡了一圈才停下来,这声音着实突兀,也很令人尴尬。
两人四目相对,有些无言。
梁珠突然想起以前读书时语文老师教过的一句话,他说:如果说大地是琵琶,小路是弦,那他则是弦上跳动的音符,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而现在她真的在这个音符上来回的跳跃了,只不过她用更为写实的手法给表达出来。
然而这并不使她感到什么美妙。
毕竟她方还性命堪忧,转头就肚子饿,也不晓得落在了段吉眼中,又该如何笑话她。
她悔急,之前真应该先问段吉伙房在哪里才是!
梁珠与段吉一路无言的来到厨房,这里已和她早前来时大不一样,陈设多了生活的气息,增加了许多设备,一炉锅灶的火焰一直不断地烧着,锅里的热水冒着蒸汽,将整个厨房油腻的气味蒸的一点也闻不到。
她不由好奇的问道:“段吉,这热水都开了,为何不熄了火把?”
段吉瞄了一眼,随口道:“这个是老爷要求的,八爷身子弱,所用之水都必须是蒸馏水,如果直接用生水,怕里头的寒气会渗入八爷的身子,为了避免这个,锅里的热水开了以后,我们都要盛出来在水缸中放凉备用,以便八爷随用随取。”
梁珠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是之前怎么不见如此讲究呢?
“之前来时好像也没见过有谁在这儿伺候...”她轻柔的低语,两眼下垂着,露出忧虑和困惑的神气。
想她刚来时,这里可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没有莫名其妙的恨,也不会有突如其来的爱,这易家之前那样对傅简,不可能仅过了月余,态度就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吧?
这其中定发生了什么事....
不简单!
“之前倒也不是没人伺候。”八爷就算再不济也是个主子,不可能身边真一个人没有的。
段吉舀了盆水放好,回答梁珠的疑问。
梁珠疑惑的歪着脑袋,颦眉微挑,示意段吉继续说下去。
段吉见状,也没藏着掖着,倒是如实相告。
“听闻早年间一直照顾他起居的是一个修剪花圃的老伯,后来听说是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就换成了一个小厮的,只是那小厮怠慢的很。八爷性子又沉闷,不喜欢见人,加上当时师爷跟大老爷都比较忙,也就也没顾得上...”
哦,难怪那天不见这院子有人,否则也不会发生那一连串的事情。
“那那个小厮呢?”梁珠继续问。
“不知道,应该...不在了吧。”段吉说的时候,眸子灰了灰。
“不在了?”她一怔,突然想到这家子人的兴趣爱好之一,就是把犯错的下人沉塘。
一时间也有些哑然。
在这个大时代下,人命如草菅,更何况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
她颓然觉得胸口好像猛地塞进了大团棉花,难受的透不出气来。
段吉犹豫片刻,不由的慢慢的抬去一只手,抚摸梁珠的头顶,嗓音纯润,“所以,你在这里一定要打起精神做事,万不可犯错误了自己的性命,我们做下人的,百般事都不由自己,但我娘时常同我说,做人一定要对得起良心,害人之心不可有。”
梁珠一愣,扭过头瞧着身边这个高瘦的少年,炉火淡淡的在他脸上撒上一层轻纱,她心头的茫茫然如破云般消散,终于明白之前在他眼中的那一缕愠色从何而来。
她轻声道:“我答应师爷的事情,其实你并不认同?”
段吉微微一愣,对上那一双清澈的眼,他说不出谎话来。
梁珠如果是以他这般的身份安排在这里,那还简单些,反正对于八爷而言,无论他怎么想,怎么去讨好,也早已将其归类于师迟一党。
一旦落上这个烙印,他便注定不可能认他为新主。再者,师迟对他有恩,他亦不能忘本。
可梁珠不同,她的身份是八爷的通房,虽身份不堪,但名义上就是八爷的人了,亦是她的丈夫,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八爷往后出了什么岔子,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灾难?
这样尴尬的身份,在她应下师迟后,又要以怎样的心态去对待八爷?
而八爷如果知道了自己的枕边人是他人安插的眼线,又谈何会善待她?
她往后又要如何自处呢?
他有很多的话想对她说,可他却又不能。
毕竟对于梁珠而言两人只是初识,有些话不宜多做阐述,这是对自己也是对她的保护。
他迫使自己不再深陷进去,只好扭过头不再说话,转移了这个令他感到为难的话题,“吃饭吧!也不知乐山哥去了哪里,我先给你找找有什么可以垫肚子的。”
反正来日方长,以后自己多帮衬一二吧,总不忍心叫她白白害了自个儿。
说完就自己掀锅拿碗的为她口粮张罗起来。
梁珠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折腾了这么久,肚里的蛔虫早已哀鸿遍野。
随着肠子里一阵响,她只觉肚子里有一股热灼灼的恐慌,在一上一下地洗涮着她的肠胃,把她的胃里刮得空落落的。
*
傅简端坐在书房中,整个房间除了从半开的窗户外透了点淡淡的光线,就唯留了一盏暖光的台灯供傅简看书,不过此时他没这个兴致,只挑起一毛笔,正在抄录书籍。
只见他聚精会神,精力凝集在笔尖上,沙沙沙,几行如同书本印刷的楷体赫然跃于在宣纸上。
倏地,一道人影从一到侧门中闪了出来,随着来人说的话,他拧着眉,写的速度快了起来。
“爷,既然师迟和徐青两派已早作设防,依我看这丫头,您不能留啊!”黑影人还站定,就火急火燎的提了这个建议。
笔尖在这话后突然断裂,傅简眼底染上一抹阴鹜,阴狠之气慢慢的凝结在眉角。
“如果我不同意,你当如何?”他说话的声音轻得像随风飘下的一片树叶,却让黑影猛地吞了一口唾沫,像一团棉花把喉咙堵住了。
“小的...小的不敢。”
“那就退下,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便好。”他抬都没抬眼,换了一支笔,继续写。
黑影不甘心,壮着胆子道:“可是爷,如今好不容易削了师迟的职,让他对大老爷有了嫌隙,分化了这二人,又顺利让大房跟三房的争端摆在明面上,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的。俗话讲,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呀,如果安了个他们两个的眼线在这,往后咱们的活动会大大的受限不说,很有可能师迟就有由头摆脱这里,那您之前所做盘算岂不全打水漂了吗?”
傅简停顿了下笔,淡漠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黑影的身上,“你当真以为,没了这个丫头,师迟就寻不到由头离开了?你也太小看这个人物——。”只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脸上不由绷紧,嘴角强压着抽搐的感觉,声音更轻了些,“你没事,把脸摸得跟黑炭一样作甚!”
黑影呆滞了下,用手摸了摸脸,然后咧开一口白牙嘿嘿笑道:“回爷的话,我这不是为了更为彻底的融入黑夜之中吗!所以我就从伙房里拿了点炭灰,为求逼真,不只是脸上,您瞧,我这身上都有呢!”
说完还打算撩起自己夜行衣,打算给傅简看看他的大肚子。
“够了!我不想看,给我住手!”傅简气的抓起自己刚刚写的纸业甩了过去,砸了黑影一身。
因着傅简的愤怒,这才迫使他停了下来,他一脸无辜的扣了扣黑黑的肚脐眼,这才老实的把衣服塞了回去。
还有些委屈的护着自己被砸的肥肚子,一脸哀怨的看着傅简。
“真的是不知道左玉右在搞什么,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训练你的!”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胀大了几倍。
黑影谁不知自己又哪里惹了主子不快,但隐约也察觉到应该是自己的这副扮相的原因,随即慌乱的用袖子擦了擦,并道:“爷,乐山这条命是您救的,再造之恩是左少爷给的,你们二位对小的如再生父母,承蒙不嫌弃,只要您一句吩咐,俺下刀——”m.χIùmЬ.CǒM
“闭嘴!”他扬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年,但凡见面,聊不过几句就说要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话,他听的耳朵都要出茧了。
现在时间宝贵,可不是听这些的时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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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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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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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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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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