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苏……”楚羡生出了些许担忧。
他在判官麾下这些年,深知方如也此人自强不息,能自己动手的绝不劳烦他人,有点眼色帮她干活儿可能还要落埋怨,再凶的凶兽跟了她也很难有所作为。天地之间最后一尾凤凰来到晚霜汀,第二年便知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年纪轻轻就要开始养老了。
而方如也此刻乘骑白骨凤凰,必有要事。
楚羡醉意散去,捻一个随身决,跟了上去。
方如也到达忘川之滨,便看见癫狂的当归肆意奔跃,鬼吏前赴后继与之过招,黑影无常近身搏杀,当归身上留下了许多刀伤,却越发战意凛然,忘川鬼吏伤得惨重,趴了一地。还看见阿鹿踉跄追赶呼喊着当归,关有暮手上动作不止,捻决助阵。
喃苏不等方如也说什么,便燃起业火,朝鬼面獒飞去。
方如也走到关有暮身边,压下她的手:“你修为尚不足百年,我来。”
说完这句,却不见动作。
关有暮早就听说摘星判官惜灵至极,如今看来,先贤不欺。
七绝真火一簇接着一簇,鬼面獒身姿矫健,一一躲过。火焰击打在奈何桥墩,桥墩碎了……关有暮抖一下。击打在离渡楼墙面上,墙面一个硕大黑印……黑印之中有裂痕……关有暮抖一下。
“建筑修复你们负责。”关有暮抖完了。
方如也看着她,皱起了眉头,心想我不是来帮你们的吗:“行吧。”
阿鹿看到喃苏,便知道判官来了。
她不再追逐当归,而是跑到判官身前,跪下来,抱着她的腿,眼睛俨然哭得红肿,声音也喊得嘶哑了,哽咽着说:“大人!求您留他一条命。求求您。方姐姐……求求……求求你……”
阿鹿慌乱,称呼一时是您,一时是你,无措至极。
方如也心中恻隐,却不动声色。
阿鹿抱的紧了些:“方姐姐……”
方如也仍不说话。
关有暮此时开了口:“阿鹿原是来给我忘川贺春的,也算好意。但事已至此,我忘川,终究需要一个交代。”
阿鹿并非不明事理,孟婆这句话,说得已经是极为客气了。
沉默良久,方如也淡淡说道:“先活捉了这个畜生。细究过后,交由孟婆定夺。”
关有暮看着方如也,皱了眉头,心想你倒是不得罪人:“也算个办法。”
方如也抬抬腿,轻轻推开了阿鹿的手,对着怒吼不休的两头凶兽说了一句:“喃苏!回来!”
喃苏久不活动,正在兴头上,如何能停下。
方如也叹了一口气,指间微动:“藏凶。”
此决一出,白骨凤凰收了双翼,渐渐凝缩成一个光点,溜回到方如也袖中。方如也轻轻颠了颠袖子,已示安慰。
喃苏藏袖,黑影无常和鬼吏又成群攻了上去。
方如也知道,鬼吏们灵力低微,伤不了当归些许。倒是无常,之前很少现身,摸不出底细。阿鹿年幼,长在方如也身边,是她心疼的孩子,所以到底还是想满足她的请求。她怕无常过会儿手上动作失了轻重,所以转头对关有暮说道:“召回无常。”
“召回无常?”关有暮面露疑惑:“无常如此功夫,也不过勉强掣肘鬼面獒,你身体不好,当真可以吗?”
方如也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关有暮仍有犹疑,只是方如也甚是笃定,也不好再多争辩什么:“无常!敛身!”
无常闻言,也是满脸困惑。但还是听了令,撤回到陆上。只是斗了这许久,灵力虚耗太多,不能隐去形貌,只能跪伏在忘川一岸,稍作休憩。余光一瞥,看到一双云纹白靴。再一抬头,便看到一张书生气十足又带着些许妩媚女相的脸——乾坤执笔楚羡。
无常暗笑,有着这样一副相貌的人,为人一世,竟是以武安天下。
无常撤了下来,当归情绪瞬时高涨,怒吼一声,地动山摇。
方如也横眉冷视,微微冷笑。右手微抬,一柄红色光剑跃然掌上。
她持剑,迎着忘川猎猎冷风,跃入空中。
月牙色纱裙在跃动中飘洒,与红色剑光交汇流动,色如流云落霞,身姿翩若惊鸿。
“果真名不虚传。”无常听到楚羡低声赞叹一句。
“名不虚传?”无常休息好了,站起身来,楚羡身姿如松,无常站于其侧,挺拔竟不落下风:“你大老远过来,就是看一看你们判官辛苦擒凶的热闹吗?”
“呵……”楚羡轻笑:“她能应付得来。”
“是何名不虚传?”无常问了一句。
“劫浪锏祖,寻芳剑宗。听说过吗?”
无常自然知道:“封涯劫浪,踏歌寻芳。”
楚羡未再说什么,无常还是不解:“后凉挽澜将军方如是自幼习双锏,兵刃‘封涯’,舞得出神入化,一生未逢敌手。加之挽澜将军发迹东海,极善水战,所以江湖人称劫浪锏祖,遂有封涯劫浪这一美称。至于寻芳剑宗,后人知之甚少,只知其出身层云岭寻芳山。至于其他,正史未有记载,倒是野史,说是剑宗自断武经,白费一柄绝世好剑。”
空中游龙一般的方如也已经用剑身封了当归许多穴道,只差一道百会穴。
百会穴主凶兽身法,当归已然失智,不再认得方如也,只当作是方才一身杀招的敌人。
当归迎面朝方如也冲过来,方如也不曾躲闪,亦迎了上去。
当归血盆大口已然张开,只两寸远,方如也一个错身,腾空跃起,一记倒钩玄月,剑身落在当归头顶,终于封了当归最后的穴道。
方如也喘息着落下,以剑撑地,半跪着。片刻过后,身后当归也落了下来,砸在地上,掀起无数烟尘,漾起忘川激浪。
“好身手。”岸边观战的无常由衷赞了判官一句。
“踏歌。”楚羡轻轻说道。
“什么?”无常不能置信。
“红晕阴剑,是踏歌。”楚羡叹了一口气:“方如也出身将门,三岁拜入寻芳山,师从凌云道人,得佩剑踏歌。不满十五岁,剑术大成,踏歌之外,已能化物为剑。挽澜将军方如是并非难寻敌手,他妹妹若是愿意认真同他比一比,他也是要吃一点苦头的。“
“那为何?”无常想起野史中的一些段落,不禁问道。
“据说是因为靖安皇帝。”楚羡治军三十年,将方氏兵法奉为圭臬,也对其族内秘辛有些了解,但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惋惜:“谁能想到,方家竟然倒在这样出色的一代子孙手里。”
楚羡说完这句话,发现方如也打发阿鹿去料理当归,又让关有暮清点忘川伤员,自己却扶着踏歌,迟迟不能起身。
楚羡刚要箭步走上去,便看见一道光影从天而降掠过众人,飞向方如也。
方如也面色极为惨白,嫣唇也渐渐失了血色,额头满是汗珠,后背衣裳已然湿透。
她闭着眼睛,调整着气息。
初初入神,便被人托着横抱起来。她睁开眼,看见了满面冷色的九忧。
方如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突然放松下来,有了睡意:“别杀……任何人……好吗?”
九忧气得咬牙:“你闭嘴。”
方如也还是笑,睡眼朦胧,往他怀里凑了凑:“你答应了。我知道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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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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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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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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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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