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燕尔楼门外便挂上了各色彩灯、彩带,不得不说,在氛围营销上,燕尔楼算是行业翘楚,不仅主题多变,形式也更新颖。才子佳人,向来是民间香艳事,平日里这些才子恃才傲物,不屑来此,但今天这种红袖添香的美事,岂能错过?
重阳节家家团圆,将军府也给孟青宁放了假,让她回家去。回到家中自然是父慈子孝,和和美美的模样,家中虽好,但孟青宁还有一件要紧事,就是去燕尔楼给牡丹造势。
说起牡丹,也许久不见了,那次事端过后,柳妈妈趁机炒作,倒给牡丹创造了一个红颜祸水的人设。什么富家公子千为亲芳泽豪掷千金,穷书生争一时意气勇担千两。什么是红颜祸水?连穷书生都敢激情消费,不是祸水是什么?自此牡丹花魁之首的宝座,算是坐稳了。
夜华初上,歌舞升平,孟青宁换了一身天青色儒衫,独自一人来到燕尔楼。
真是热闹,群芳台下人头攒动,原先设置的桌椅已经不够用了,还是柳妈妈有办法,特意弄来一些春凳,妥善解决了无法入座的问题。
孟青宁来的晚一些,主要是偷跑的时候费了些周折,想到王嫂穿她衣服的模样,她便忍俊不禁。那样一个做惯家务,膀大腰圆的女人,硬生生挤在她那件鹅黄罗裙里,简直像只上架的烤鸡。
台上的开场白已经结束了,歌会已经开始了。孟青宁询问身边一紫衫书生,道:“敢问兄台,歌会是怎么个意思?我初来乍到,不甚了解。”
那书生道:“重阳歌会,虽是赛歌,实则比试诗词。以燕尔楼十二花魁做芳使,兄弟想为谁作诗,便写下诗稿交予芳使,由她们谱曲成歌,当场吟唱。哪位唱的好,兄台便把手中的菊花,投进哪位芳使面前的花篮,最后凭花篮中菊花的数目定输赢。”
孟青宁眉毛微挑,戏谑道:“凭花定输赢?那我要直接扣上一篮子的花,岂不立刻便赢了?”
那书生错愕道:“你我都是读书人岂能这般卑鄙?再者我们手中的花是限定的,只有三支,兄台还是不要动歪脑筋的好。”
那书生说完还一脸鄙夷,孟青宁悻悻站好,这位老兄还真是迂腐,玩笑也不行?
孟青宁才站了一会儿,便有提花篮的侍女过来,行礼道:“奴家有礼,小郎君选三支花吧。”
“有劳”孟青宁选了三支菊花,下意识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清新淡雅,难怪有花中隐士之称。孟青宁抬起头却见那侍女还站在这里,没走?便问道:“姑娘,可是有事?”
那侍女笑的甜美,道:“公子还没给钱呢。”
孟青宁指着手里的菊花,道:“这花要买?”
“是呀,三支二十两,银货两讫,概不赊账。”
“我......”孟青宁语塞,这柳妈妈还真是雁过拔毛,三支花二十两,她怎么不去抢?
孟青宁视线转到台上,她看见牡丹的身体微微前倾,脖颈刻意抬高,眼睛一直在台下逡巡,似在找人。好像冥冥之中似有暗示,孟青宁看过去的那瞬,牡丹也看过来的,两人的眼神隔空触碰,孟青宁冲她笑笑,那头的牡丹也露出一张极为动人的笑脸,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说好了帮人造势,岂能言而无信?孟青宁肉疼的掏出钱袋,付了二十两,那侍女笑得更甜了,再看手里的银菊,分明就是三朵银锭子,孟青宁暗道:“三次机会啊,把握住啊,不管牡丹行不行,全投她就对了。”
歌会开始,按照先前抽好的顺序,以芙蓉为先,只见她长着一张巴掌大的圆脸,大眼秀鼻,杏腮桃颊,一张樱桃小嘴十分红润。身上穿着一件蜜合色广袖千褶裙,外罩天青色纱衣,一头乌发盘作元宝髻,发间带着一支芙蓉泣露八宝簪。
芙蓉的脸有一种稚气未脱之感,她自己深谙这点,所以在衣着和服饰的选择上既保留了少女的纯真,又刻意露着一节颈子和手腕,展现似有若无的性感。
芙蓉的声音是柔到发嗲的那种,反正孟青宁听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台下这些真汉子,却是星星眼一双,恨不得把心奉上。
她唱道:“寒舍不曾旧客访,秋菊金黄郁满园。
今朝筵席须放歌,开怀畅饮邀寒月
恣意欢笑有时尽,花间枯黄有谁怜?
待得温柔无相继,孤雁南飞不由人。”
这算是一曲秋日悲歌,芙蓉也是一脸幽怨,尤其最后一句“待得温柔无相继,孤雁南飞不由人。”芙蓉脸上泪如泉涌。孟青宁想,芙蓉最后的泪,不似作伪,若先前有三分虚情,到这个时候也是有感而发,莫道四海皆升平,谁人无怨真自在?
芙蓉泣泪,台下铁杆顿时西子捧心,手里的菊花像雨点一样落在她的花篮里,没多久便占了半篮。这可才头场!这些人都疯了?孟青宁摸了摸手里的三支花,往紧攥了攥,好钢一定要使在刀刃上!
下一位出场的是海棠,身穿妃色对襟暗纹锦袍,梳着堕马髻,发间簪着一支海棠珠花步摇和红宝石金簪若干。她长着一张艳丽的脸,凤眼微挑,峭鼻红唇,两弯娥眉,看人时艳气逼人,有种强势的美。
她唱道:“前日海棠犹未破,点点胭脂,染就真珠颗。
今日重来花下坐,乱铺宫锦春无那。
剩摘繁枝簪几朵,痛惜深怜,只恐芳菲过。
醉倒何妨花底卧。不须红袖来扶我。“
海棠声音高亢,确实是一副好嗓子,奈何众人咏菊她颂海棠,也不知那个缺德冒烟的拿旧诗糊弄。果然海棠歌声一歇便有人挑刺道:“今日是重阳歌会,怎么又冒出了咏春景的诗?离题太远,我看就直接废弃,不用投了。”
立刻有不同声音反驳道:“既然是歌会,自然要以歌为先,海棠姑娘余音绕梁,怎能不投?”
两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海棠出面调和道:“重阳歌会以重阳为题,奈何这首词奴家甚是喜欢,便想唱来与诸公听,一时任性惹了这样的乱局。公平起见,奴家退出歌会,不参与评选,诸位恩客还可投其他姐妹,无需再投奴家。”
这位海棠落落大方,唱的也好,一上场就被淘汰,着实可惜。孟青宁这厢正唏嘘呢,忽闻身边有人在跟旁人争辩。
“歌会就是以歌为先,再者那首词也是好词,如何不作数?”
一人笑道:“李兄,你何必当真?不过是投来玩玩的。”
那位李姓书生怒道:“君子身高志洁,不然何以立世?海棠姑娘何错之有?”
那人摇头道:“那海棠若能记得你半分的好,我苏子芩改姓!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兄请便。”
这人不就是那个迂腐书生么,还真是一根筋,就在这时呼声突然高涨起来,原来是牡丹上场了。
牡丹怀抱琵琶,一身白衣胜雪,未加任何修饰,发髻也是简单的单螺髻,簪着一支玉簪。她这身打扮当真特别,与众位浓妆艳抹的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正所谓:何须外物掩风华,淡妆浓抹总相宜。
站在台上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看向孟青宁,浅笑道:“奴家收了几首诗稿,都不十分满意,孟公子,你的诗稿呢?”
一时间全场议论,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都在猜这个孟公子到底是何人?
孟青宁吞了口吐沫,笑得十分尴尬,这叫什么事?她混进来凑个热闹怎就这么难?说好的吃瓜群众呢?牡丹一直站在台上等着,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糊涂也好,任性也罢,她就想赌一把,看看这人心里可有她半分。
孟青宁一咬牙,一跺脚,目不斜视从人群中快步上台,站在牡丹身边,道:“拿纸笔来!”
牡丹笑道:“何必浪费纸张,我这一身白衫不正好?”
“这......”众人齐齐倒吸凉气,随即又是一阵羡慕,能让花魁之首甘作画布,简直,简直......在场的所有男人都觉得被人打了脸。
对于她的回答,孟青宁意外是有,但不至惊恐,如果这是牡丹为搏眼球刻意而为,她也愿做顺水人情。只见她只是略作思考,便拿着饱蘸浓墨的小楷,在牡丹衣裳的前襟下摆上写了起来。
采桑子.重阳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孟青宁收笔,全场寂静,都被这首词磅礴的气势所震撼。自古写诗词,有人喜欢小我,以小我映射时代;有人喜欢大我,立足苍生,俯瞰人间,睥睨天下。这首采桑子重阳就是立足大我,有气壮山河之势,比起前面那些伤春悲秋儿女情长的愁闷,立意便高了不止半点。
牡丹嘴唇微微颤抖,眼中似有星云翻转,她默默地调了几个弦,嘴角始终保持一抹浅笑。琵琶声如裂竹碎冰突然响起,接着犹如大江东去,惊涛拍岸,随后又如云散月出般舒缓平和。歌声似仙音入梦,绕梁而来,在场之人忍不住轻轻附和,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这不拿第一谁拿第一?果然一曲过后全场疯了似的往牡丹篮子里投花,不一会一篮满了,又投了半篮。孟青宁瞧着手上空空如也,再看那篮子里不计其数的花,又是一叹,搞文艺果然比较赚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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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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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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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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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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