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幸,待得残雪共白头。
青山无幸,岁月悠悠空余恨。
“妈,他还是没来吗?”
孟青宁的脸由于疼痛变得蜡黄,眼皮深深陷下,整个人显得很消瘦,唯有一对黑亮的眼珠,近乎祈求的看着母亲,渴望听到梦寐以求的答案。
“他,他说快了,快来了……”
孟青宁浅浅一笑,满足的闭上了眼。
她不是没听到耳边压抑的抽噎声,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又一次欺骗,但心里总有一点念想,想着那个人能来守着她,一起见证他们孩子的诞生。
可……他应该不会来了。
灯光透过眼皮,照得她想要流下泪来,突然而至的一波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起来。
疼痛像潮水一样袭来,且一浪高过一浪,孟青宁觉得自己像一艘在风浪里挣扎的破败小船,一不留神就会被滚滚激流吞没。
“宫口开全,准备分娩!”
“加油呀,孩子已经露头了!”
助产医生已经准备好接生,可是孟青宁已经没什么力气来最后一搏了,三个助产士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挤压她的肚子,终于……一声啼哭,孩子出生了。
护士包好孩子给她看,孟青宁涣散的眼神,勉强聚焦,看清了这个小小的人儿,大概是憋的太久了,小脸是青紫的,一双眼睛紧闭着,幸好,孩子无恙。
“我和嘉树的孩子是这样的”孟青宁疲惫的想,她太累了,累得连手指都不能动。
她感觉自己热乎乎的,像坐在热水盆里,很舒服,但耳边有许多慌乱的脚步声,还有惊呼声。
“不行,失血已超过1000毫升,准备抢救!”
“心率下降!血压下降!不行,血止不住!”
“自己这是快要不行了?”孟青宁有些悲伤的想,”孩子还这么小,没有爸爸,再没了妈妈,那该有多可怜。可她又想,自己这么失败,失败的事业、失败的爱情、失败的亲情,这么多角色,她一个也没做好,又怎么能做好母亲呢?”
大学时她就跟彭家树在一起了,后来毕业也恩爱如初,校园里的爱情故事得到了延续,他们更是人人艳羡的一对儿。当初他说要永远在一起,想有自己的小家,可为什么自己怀孕了,他却跟老总的女儿打的火热,还背着她,跟别人订了婚。
这些她原本是不知道,只当彭家树有出不完的差。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谁能想到她不过是一个人出来散心,恰巧碰到了程家树和别的女人的订婚宴。
每每思及,便会痛彻心扉,仿佛那画面仍在眼前。琇書蛧
那日,多日不见的程家树正温柔体贴的与未婚妻耳鬓厮磨,在宾客眼里,那是多么恩爱的一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当会场的掌声响起,孟青宁强忍的泪水终于决了堤,她只想逃离这令人难堪的地方,狼狈的跑下楼。
她心乱如麻,跑的又快,脚底突然一滑,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若不是这样,孩子也不会在今天降生。
时间分分秒秒的飞速流转,生命的消亡也同样飞快,这个过程没有什么痛苦,因为所有器官都会衰竭,都会停止运行,没有疼痛,没有焦虑,只有遗憾。
依稀间,孟青宁好像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泪痕,孩子的笑脸,还有彭家树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
他会哭吗?
孟青宁带着这点疑惑,跟着一股莫名而来的风,越飘越远,穿过一片树林,越过一条小溪,翻过一座矮矮的小山,最后停在了一块石碑前。
石碑上生了一层苔藓,看不清字,孟青宁想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尝试着用手拨开。
手刚碰到石碑,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原本斑驳的碑身,变得莹白如玉,一行碑文越发清晰,上书四个字“青山无幸”。
孟青宁轻声默念,手指无意识的临摹着碑文,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石碑亮了起来,无数光斑跃动,在孟青宁指尖聚集,凝成一个光圈。
光斑越聚越多,光圈也越来越亮,从光圈里突然传来一股吸力,孟青宁根本来不及挣脱,身体就吸进了石碑中。
这是什么地方?好温暖……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她尝试着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混沌。这就是天堂吗?孟青宁苦笑,想她一生平庸,si后凄凉,却不知si亡竟会如此幸福。
孟青宁胡乱的想了一会儿,试着伸了伸腿,随后便沉沉睡去了。
睡熟的她并未听到,有人正在惊喜的抚着他夫人的肚子,笑道:“这孩子可真有劲儿,才六月便能把肚皮撑个大包。”
女人也笑道:“不知这孩子像谁,说懒时极懒,说闹时又极闹,夜里我还能被他踢醒。”
夫妻俩相视一笑,十分期待着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
这时另有一少年进了门来,约八九岁的模样,却生得芝兰玉树,行动处自有老成之势,恭敬行礼道:“孩儿毕学归来,今日夫子教了诗,儿子不甚懂,还望父亲解惑。”
“何处不解。”
“夫子说,文章合为时而作,诗歌合为事而作。当今天下,咏春花秋月者多不胜数,这些人或位极人臣或青史留名,而今此风更盛。歌时何如?歌事又何如?不过是些烟花垂柳,写物弄情,做得都是表面文章。”
这番话让夫妻二人瞠目结舌,这孩子开了三年蒙,怎得感触就这般深?说的话也大逆不道,书塾里究竟教了什么?
孟启一直对这个儿子十分欣赏,便语重心长道:“鸣儿,为父不知你从何处得来的说辞,但你须谨记祸从口出的道理。这世间之事,岂是你这等黄口小儿可以随意定论的?初生牛犊不畏虎,你可知世间险恶,一言一行都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弄不好一语成箴,平白就填了人命进去。”
少年垂头铩羽“儿子晓得了,往后谨言慎行,不会说这种混账话了。”
秋氏见儿子沮丧,宽慰道:“你若真有报国之念,要想有所作为,必然要走向仕途,日后考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我和你父亲也为你欢喜。”
少年的眼中又有了光彩,道:“我孟鹤鸣将来定要一拔头筹,考得状元,光耀门楣!”
少年发誓的声音太大,扰了孟青宁的好眠,她不耐烦的动了动身体,捂了耳朵,又沉沉睡去了。
秋氏察觉到了肚子里的动静,笑道:“鸣儿,你兄弟也为你高兴呢,方才闹了好大的动静。”
孟鹤鸣走过来,看着母亲鼓起来的肚子道:“若是女孩儿最好,我的妹妹,往后谁也不能欺负了去。”
这些人还有完没完,孟青宁又往里滚了滚,把头埋到更深处。
秋氏诧异道:“真是奇了,肚里孩子似能听懂咱们说话。”
孟启笑道:“莫非鸣儿猜对了,就是女孩儿。”
秋氏慈爱的抚着肚子道:“若真是女孩也好,儿女双全,圆圆满满。”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期待着新成员的到来,尽管此时孟青宁还在熟睡,未能接收到这份快乐,但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这个家定然会像今时今刻祥和安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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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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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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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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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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