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静楠还要再吃,男子伸手拿走了她的草。
她也乖,一点都没反抗,只是看看他们的汤,再低头看手里的草,仿佛在疑惑:为什么不可以?
男子被她这呆呆的小模样逗笑了,见她似乎是饿了,便拎着人往火堆边走,小光头摸着顺手,又多摸了两把。
他盛了热汤,拔下兔腿,忽然想起清规戒律,便问了嘴,“小师傅,能吃肉吗?”
妙光师太从未交待过静楠不能沾荤腥,她点了点脑袋,成功得到了汤食。
静楠又道了一声谢,才拿东西吃起来。
虽是饿了,她动作依旧很有礼貌,约莫受过教导,不会沾得满嘴油,也不会胡乱啃。只有速度称得上快,一口尚未入腹,就嗷得又咬下了一口,最后撑得两腮鼓鼓,憨态可掬。
这是被她三位师姐锻炼出的,但凡吃得慢些,静楠就很可能要饿肚子。
一群闲着无事的汉子不知不觉间,竟齐齐停了下来,看着小静楠吃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停下来把碗还回去,才叫所有人回了神。
“可算知道母亲为何催着生孙子了。”有人感叹,“如果小娃娃都这么懂事,我愿意生十个。”
其余人笑起来,颇有几分认同的样子。
“说起来,这么个小和尚,孤零零一人跟着我们走了过来,莫不是和他师傅走丢了?”
最初那名男子道:“很有可能,公子让我送馒头的时候,小师傅就是一人站在街头。”
他起了这个怀疑,就问静楠,“小师傅,你师傅呢?”
静楠想了想,回答:“师傅说,再也不能回去了。”
至于为什么不能回,要做什么,通通忘了个干净。
这个答案听在其他人耳中,无疑就是小和尚被遗弃了,顿时纷纷皱眉,彼此对视了眼。
无论什么年头,丢孩子的都大有人在,更别说庙里丢一个小和尚。今上不信佛,寺庙里头不景气,有些小庙无香火供奉,把这种干不了活的小和尚直接丢掉也正常。
他们虽然可怜小和尚,但都有命在身,无法为他做什么,一切只能等公子醒来再定夺。
男子低头,温声问:“小师傅法号是什么啊?”
凑近了看,他发现小和尚双眼大得出奇,水润润的又黑又亮,像一面水镜,无来由就能叫人心软,他听到了两个字——“静楠。”
问是哪两个字,静楠就不清楚了,一副迷茫的样子。
有人笑道:“我看小师傅圆圆脑袋圆圆脸,眼睛又这么圆,干脆叫圆圆好了。”
“圆圆好,特别适合!”
圆圆小师傅的称号被这群汉子们给叫开了,静楠很好说话,听他们说了之后,也认同了这个名字一般,叫一句,就认真应一声。
不管身份是什么,静楠这小乖乖的模样着实叫一群汉子难得生出了老父亲的心思。何况无论是那小光头,还是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手感都特别好。
摸静楠脑袋的人多了,她也不会生气,只绷起小包子脸,很严肃地说:“施主不可以。”
殊不知,如此令这群人笑得更开心了,一时间,增添不少欢乐。
静楠坐在篝火旁,俨然成了中心。
夜风徐徐,将这厢动静传至马车旁。
车内人正阖目养神,闻声暂无反应,半晌,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犹带倦色。
通宵达旦,三日未睡,他刚刚才得了片刻休息。
篝火旁的轻快氛围却是难得,他直起身,目光透过车门缝隙看去。
一群下属围坐,似乎在谈论什么,笑得极是开心。
看了会儿,他推开车门,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声,双脚落到了草地。
钟九一直抱剑守在车旁,见状问道:“公子被吵醒了?”
刚从马车上下来被称为公子的人点了点头,脸庞棱角分明,双目幽邃,透着冷峻。
钟九一拍自己脑袋,“都怪属下没提醒,叫他们一时忘形了。公子,既然醒了不如先吃些东西,待会儿属下叫他们注意些,让您好好睡一晚。”
公子嗯一声,往火堆走去。
他瞧着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尚未及冠,但身高和这些高大的成年男子已经相差无几。
见他来了,一群人忙让出位置,不敢再喧闹。
钟九追上来,见了人群中的小光头静楠,亦是诧异。
众人面面相觑,推举了一人出声解释,道:“大伙儿看这小师傅可怜,想收留他一晚,明日进城时再把人捎上,顺便帮他打听打听来头。公子觉得……行吗?”
说到后面,语气已经变得小心翼翼,其余人亦是竖起耳朵,仔细听这边动静。
他们这般拘谨,是有原因的。
除却钟九,这群人都不是这位公子身边的亲近人,只是因这次公事被派遣而来,受他驱使。
公子出身清流世家,是御史大夫荀望达前几年接回的小儿子,名宴。听说天资不凡,颇受今上的重视。这次的案子乃陛下亲自委命,给了他权力直接在京台大营挑人,他们这些人就是荀公子从京台大营挑来的。
跟随荀公子的这段时日,他们也算对其了解了一二。
荀公子尚未及冠,堪称年少,可办起案来丝毫没有少年意气,果决老练,对上那些官场老油条的威逼利诱也丝毫不怯,是查案抄家的一把好手,无怪能得陛下赏识。
不过,荀公子人虽冷了些,但平日对待他们并不严苛,只要守规矩服从命令,便不会有差错。
城里那袋馒头是荀公子亲自吩咐的,不正说明了,他并不是不近人情么。
荀宴听了下属的话,目光转向了坐在火堆旁的小静楠。
起初静楠也在看他,但他们交谈的话都听不懂,小孩儿容易走神,此时已经转移了视线,正认真看蚂蚁搬运肉屑,偶尔有一只小蚂蚁脱离了队伍,便伸出手去帮它挪回位置。
四五岁的孩子,在一群大汉的映衬下,身影小得可怜。
收回目光,荀宴一点头,慢慢喝了汤,道:“稍后,让他去马车睡。”
下属惊讶,忙道:“这怎么行,不用不用,属下待会儿……”
“无事。”
劝阻的话被打断,下属想起,荀公子口出令随,并不是喜欢同人商量的性子,便道:“那属下替这小师傅谢过公子了。”
马车宽大,睡两个成人都绰绰有余,何况静楠才四岁多,是个小不点,占不了多少位置。
下属对静楠解释一番,让她待会儿跟着荀宴去睡,静楠也应声。
荀宴吃饱后,她就听话地跟在了他身后。
二人步伐相差大,荀宴一步,她就得两三步。好在他走得慢,静楠小跑着,勉强跟上了。
只是上马车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因着人小腿短,静楠把双手扒上车架后,却怎么都蹬不上去,憋得脸蛋通红,也只是把整个上半身趴在了上面,小短腿依然在空中徒劳地晃荡,竟都不知道求助。
最后蔫蔫地趴着,似乎在思考什么方法。
荀宴在旁沉默地看了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伸出手往那领子上一提,轻松把人拎了上去。
“谢谢施主。”静楠人还没坐稳,先道了声谢。
荀宴没说什么,抬脚上了马车。
静楠有样学样,跟他进了车内,发了会儿呆,然后自发找到角落坐好。
初初饱腹,荀宴并没有睡的打算,拿起书卷未看,出神地想着什么。
他是极其俊朗的相貌,剑眉星目,眉宇间有股锋锐之气,孤冷疏淡。即便手持书卷,也没有丝毫儒雅的书生气。
静楠安静无比,好奇地看了会儿面前人,没几息,就抵抗不住睡意,闭目躺了过去。
再片刻,又成功舒展四肢,睡得四仰八叉起来,鼓鼓的小肚皮随着衣衫一起一伏,颇有节奏。
荀宴闻声扫去,小孩睡相酣甜,似做了什么美梦,小嘴微动,情态可爱,
他眉头微动,抬手帮她盖上薄被,不一会儿,自己亦是困乏,闭目。
月色依旧,洒下了淡淡银辉,漏进马车内,添了几分温柔。
翌日清晨,荀宴破天荒得没有早醒,直至明亮的天光照了进来,方有了动静。
眼还没睁,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摸向了座位下的佩剑,随后才慢慢坐起身,带着初醒的一点惺忪,很快就转化成了清明。
他的面前,小光头正盘腿坐在那儿,双手合十无声念着什么,两腮软肉随之一动一动。
静楠看了过来,有礼貌地向他问好。
荀宴简单颔首,带着她下车洗漱了番,他们就要出发了。
临原城往北,坐落着江南富庶之地——夔州。
两地隔得算不上近,五十里的路程,下午车队才堪堪赶进了城。琇書蛧
夔州城内道路平整,房屋鳞次栉比,街道行人各异,商铺繁多,确是个繁华之地。
静楠趴在车窗边,宛如小土包子进城,一双大眼充满好奇。
荀宴在此地有事要办,需要停留一段时日。借此时机,他吩咐人去打听静楠来由。期间不好将人丢下,便令她一同住在客栈。
静楠很让人省心,给她一件事,她就能乖乖做一整天,从不吵闹要去玩耍。
她生得可爱,又如此乖巧,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但也令人感到萌态百出。每次对上她那黑亮纯澈的双眸,当真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了。
一群汉子只同她相处了短短一日,就俨然真心疼爱起了这小和尚。
一日后,静楠的身世有了消息。
下属随荀宴去屋内禀报,他格外看了几眼静楠,目光满是同情,又有点止不住的愤怒。
“公子,圆圆小师傅的身世查清了,说起来,还和您之前在米县办案时见过的人有干系。”
“嗯?”
米县是荀宴查案之地,他在那里耗费了半月,取得罪证后着人送去了京城。
离开米县之际,他碰巧用地动仪查探出米县将有地龙翻身,当即令县官通知了当地百姓。如今那里的人已经大部分都迁走,短时间不会再回了。
“您还记得那位有名的富商乔敏吗?他就是圆圆小师傅的父亲,小师傅还是他嫡出的女儿。”
“女儿?”荀宴愣了下。
男子也跟着愣怔,挠了挠头,“是啊,小师傅是个小姑娘呢,我们还当她是个小和尚。”
这倒是……
荀宴思及小孩光溜溜的脑袋,乍看上去完全分不出性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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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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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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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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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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