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病人,一个医者,会产生稍稍的依赖并不奇怪,毕竟一个的性命攥在另一个的手中。
他会靠在窗边,静静地等着按着日子来给自己把脉的苏佩芸。
外头下起了小雨,那人迟迟未来,一直到雨停也未见踪影。
平王想出去等一等,侍者拿来了厚重的大氅围在身上,他倚栏凝望,雨已停歇,云已散去,目送着秋色消逝于天边。
秋天的傍晚,景色萧瑟凄凉,真让人兴发宋玉悲秋之叹。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轻风拂过水面,白蘋花渐渐衰残,凉月使露水凝住,梧桐树也禁不住月夜寒露的侵袭,叶子一片片枯黄。
此情此景,不由人寂寞感伤。
凋零的秋就像是凋零的他,他不知苏佩芸什么时候能来,眼前所见只有一望无际的秋水,池水上烟雾迷茫。
小厮快步迎了上来,平王的眼中有些许期待,也许是苏佩芸未能前来的理由。
小厮却说:“管国公的公子在采薇阁布置了宴席,邀请诸位皇子公子出席,也给您送来了请帖。”
平王再怎么样都是王爷,但凡有大一点儿的集会举办人总会邀请他,虽然他几乎从不到场,防止在外头突然发病,死在外头。
可是今日他突然接过了帖子,轻声说:“去瞧瞧也好。”
小厮劝道:“王爷,外头人多气混杂,咱们还是别去凑那个热闹了。”
“我连聚会都参加不了,距离正常人真是差远了。”平王忽然升起得执拗之心,一定要去看一看。
文人的雅集,纵情的欢宴,历历在目,令人难忘。
他在那歌舞升平的宴会上不断压抑着自己的咳嗽声,一直争取留到了最后,虽然一滴酒都没碰。
他被小厮踉跄着扶上了车,回到了府邸,已经睡得不省人事,活像是饮多了酒,有点儿像寻常人那般从宴会上离开。
做一个正常、健康的人,真得好难。
平王半夜就发起了高烧,烧的一张脸通红,气息微弱,太医院被惊动,派来了值班的太医还有医女。
苏佩芸用酒精一遍一遍地给他去热,守了一个晚上,听着平王呢喃着梦话,嘴里说着什么,天各一方。
他们两个的距离其实就是天各一方,他有的那点儿心思都可笑,一个不知能活多久日日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哪里配谈情爱?
海是如此之遥,山是如此之遥,相逢相会不知何处何年?
咫尺天涯,天涯咫尺,就像是两条平行线。
他们永远都不会相遇。
“殿下……”一声一声完这从幽冥传来地呼唤,渐渐唤醒了人的双眼。琇書蛧
平王艰难的睁开一条缝,用手臂挡了挡光,等他再次睁开眼,便看见苏佩芸的笑脸。
“殿下平安了。”苏佩芸松了口气,只要醒的过来就没问题。
平王哑着嗓子说:“你不守信,我往后不等你了。”
苏佩芸微微一呆,突然想起两人约定好的看病时。她忙解释道:“怡妃娘娘昨天高热,我一直侍奉在左右,脱不开身。”
平王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但也说:“那往后我还是不等你了。”
天际苍茫,辨识归来航船,谁知过尽千帆皆不是,也是枉自空等企望。
他昨晚默默伫立,黯然相望,只见斜阳已尽,孤雁哀鸣声仍在天际飘荡,未见人的影子,方才才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他的那艘船,
等不到的东西,那就是白费力气的空等,不等也罢。
苏佩芸觉得平王殿下在无理取闹,本可一言不发揭过,但在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较起真儿来,她给人煮药熬药喂药,太医早已离开,平王身边只剩下她全程照料。
两个人对望着彼此,她忍不住开口:“等我很辛苦吗?”
“辛苦,昨天站在廊下等,风一吹,我觉得浑身都在抖。”
“对不起。”
平王扯嘴角:“与你无关,是我身体太弱,后来又去了一次宴会。”
苏佩芸疑惑:“为什么会去宴会?”
“就是想看看如今的青年才俊都是些什么模样。”平王当时心里就在想,苏佩芸未来的夫婿应该就是众多人中的一个,他愣是没挑出来哪个足够优秀。
但哪一个都比他命长,所以比他强。
“我还以为殿下不会有好奇心,您就像得道高僧一样,已经看破红尘了。”苏佩芸开了句玩笑。
平王闭着眼睛不接话,看破红尘?他没打算当和尚,念经救不了他,人不能活着,得道成仙和下十八层地狱,并无差别,反正也不是活着的状态。
苏佩芸收拾完东西,按理说应该离开,走得时候一步三回头,殿下没看她一眼。
她又返回了床边儿,轻声说:“我走了,你往后当真不等我了?”
平王闭着眼就没吭声。
每三日请一次脉,每到那一日,他都站在廊下静静地等着,无论刮风下雨,他身子弱,最多站在廊下,不能出门迎接,所以始终在等待着。
后来德妃娘娘把苏佩芸送到了平王府上。
再后来太后把苏佩芸指给了平王。
他们两个被推着越走越近,平王始终没说有关于情爱的话,苏佩芸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最终,平王四处购买夜明珠,苏佩芸被两个姐姐追着问,终究稍稍吐露了自己一点儿心意。
她觉得嫁给平王挺好,具体好在哪,不太好说。
反正就是花开的好,树长得好,雨落的也好。
她要嫁给平王,成为对方的妻子,肉眼可见的麻烦是对方的身体状况,但她都可以视而不见。
两个人心底都有胆怯不安,谁都不说,那就都当做不知道。
生命的尽头是什么?谁也不会去提,相爱相知可能是一段很短的时光,没关系,他们谁都没说爱。
陛下的赐婚,可以让他们逃避那一份脆弱的爱,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不会为内心的纠结、内疚而受到谴责。
他们可以尽情地享受这份不会说话的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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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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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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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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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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