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澍想多了。
他让人准备新项目资料和ppt只不过自己蹭一波自己最后的热度罢了。他孤注一掷,即使要死,临死前也还要为仍留存于世的那些人计算最大化的利益。
“黎珂——”
阿鲲兴奋地挺直身体朝黎珂挥手,胳膊却被倩文拍了一下,“黎珂现在没空……你别再拍他们了!”
“啊?”阿鲲后知后觉,“可是这个角度抓得刚好,黎珂和傅先生在同一个画框里……”
说到这里,他才猛然想起黎珂在他电瓶车后座那句惊天动地的“我好中意你”,吓得开始结巴:“不不不、会吧?”
倩文为他的不上道深感头疼。
身后几排忽而传来骚动,倩文回头望去,拉住阿鲲衣袖的手指霎时收紧:“快拍那里!”
袁皓堵住了报社主编欲夺而走的小道,使劲一推对方肥胖的身躯,把他推向两个从后面包抄上来的刑警。
主编立刻被四手牢牢制住。
“有人实名举报你涉嫌y大校园枪击案,还提交了充分的证据。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主编一听便知道所谓的有人是哪个人,两眼怨愤地盯着袁皓:“你!当初就不该让你进来!”
“没想到你会比我先走吧?”袁皓冷冷迎上他的目光,“我可不会让你这种烂人杀死我的梦想。你就在牢里等着看吧,我会待得比你想象得更久。”
主编被人押着走,跟在陈澍身后,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一只手蓦然搭上袁皓肩膀。
他回首,只见倩文和阿鲲暂停了录像,不知何时站到了他咫尺近处,眼眶的热度再也无法忍耐。
袁皓双手捂住脸,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
他很想马上冲上主席台对黎珂和傅百城说声谢谢。好像每一次对未来丧失信念,总是这两个人替他荡清黑暗,找回初心。
都无须细辨,他一眼就在人群里定格了黎珂和傅百城的身影。傅百城那令人怀疑是不是人能拥有的颜值身材实在太鹤立鸡群,太好找了。
……
算了,还是事后再找机会当面感谢好了。
灯灭。横贯在中间的人流渐渐散去,方才露出黎珂那双溢满泪水的眼眸。
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傅百城这个她逃离车祸鬼门关时焦急得要死,却只偷偷把眼泪抹在她肩头的衣服上,转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保险公司交涉的死傲娇,居然当着她的面落泪。
黎珂以为自己已经为陈澍的事很尽力拼命了。却直到那一刻,才恍然自己对事情的严重性还感受得远远不够。
而那些被她低估的部分,正是傅百城悄悄地,潜移默化中从她肩头卸下来,独自扛着的。他费尽心力瞒下了太多,以致于两个人的视角被不对等地割裂了。
原来洁癖也会甘被染污,强大也会恐惧掣肘。这么久以来,黎珂还是第一次触摸到傅百城的边界。
跟他手足肌肤相贴之处仿似被刀刃嘶地划开了皮肉,痛楚直达骨髓。他的颤抖连带着她一起传达到心脏,每个细胞都疼到麻痹。
“我只去三天,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知道这么说简直又蠢又冷酷。她想对傅百城说的明明是——
“我也想在你累的时候做你的依靠,乘你不注意抱住你,安慰你,让你知道我也可以替你分担那些令你烦扰的事啊……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一个人扛下来呢?”
但那时一切尚无定论,她还不能说。
当着纷杂的媒体,两人谁都不急着向前跨一步,直到主席台上只剩了他们。
黎珂慢慢踱到傅百城面前,不太过亲昵又不太过疏离的一臂之隔,足够说悄悄话而不被旁人打扰。
她终于可以开口了。www.xiumb.com
在心中生气过埋怨过沮丧过,但傅百城安然无恙就已胜过一切。她一点脾气也没有,只有能够守护他的喜悦。
“你还记不记得我表白时说的话?那些话我想了很久打了很多次草稿。”黎珂的嘴角笑着,眼眶里却一点点蓄了泪水,“我说过,我会一直一直努力直到成为能和你相配的人为止。你不放手,我不放手。”
傅百城不知道。这个承诺的前提包括了贫穷与富有,健康与疾病,甚至包括了命运安排好了,他们却一无所知的变故、离散和生死。
“我想向你证明这一点。”她眉峰微微蹙起又舒展开来,强烈的情绪将苍白的双颊染上一层薄红。咧开嘴唇,泪水就在那一瞬间和绽放的笑容一齐点亮了脸庞,“你看到了没有?”
天知道傅百城费了多大力气才压下胸中翻江倒海。
他蹙起眉头:“你单独拿着何霜给的证据去和那个人谈判?万一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导致失败的话……”
陈澍、何霜,还有那个人。环环相扣,变数无穷,他想也不敢想黎珂会冒这样大的风险。
还好,还好千万种失败的方式里,黎珂独独击中唯一的胜利。
“那我就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尽我所能为你奔走。而你,会以为你牺牲了自己足以换来我在国外不受波及,你会觉得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傅百城狠狠瞪向黎珂:“……”
黎珂一边流泪,一边红着眼毫不客气回瞪:“既然你要藏一半真相不让我知道,那我也一样。我去谈判前就想好了,也不过是十年二十年,大不了就把迫害我们的人全都熬死。只要我一直一直坚持,世事总会有转圜余地的。”
明明说着情话般的台词,却像仇敌一样恶狠狠互瞪。
年轻女孩们往往好奇为什么将军的妻子又老又丑。要是换作她们,一定能做得比现在那个女人更加出色。
可她们不知道想当将军夫人就得先嫁给中尉,跟他在边境上、森林里、沙漠上,过上二十年。
想捡现成的是人之常情,也是人的劣根性。
可哪来那么多现成的可捡?
反正需要支付的总是等价。不先倾尽所有而后得,便在轻易得到后复失去所有。
遇到黎珂之前,傅百城对爱情的全部认识都来自于母亲。与傅百城预料中恰恰相反,噩耗传来时傅妈妈的反应甚至堪称平静。失去所爱的痛苦并不是一时一刻的爆发式,而是年月里间歇的喷薄,绵长的累积。
他觉得他对黎珂也会是这样,唯一的区别只是黎珂不会比他先死。在他一息尚存时,至少他会知道黎珂正在世上的哪个角落拥有她灿烂的初春和深秋,和世上任何的人一起,只不过不再是他而已。
傅百城忘了他擅自套用的公式里,代表黎珂的那一项早已是个死人。
可是有什么办法?这题面里有关爱情的变化,即使imo金牌的他都觉得超纲。
遇到傅百城之前,黎珂对爱情的全部认识也都来自于母亲。黎家父母的爱情是有别于生死的另一种悲剧。爱人就在眼前咫尺活着,一方日复一日献出所有,另一方却已再无法回应。
他们都在极限式的帽子里推导爱情,各自算出各自的极致。
都没意识到代错了公式,却都算出那个唯一的正确答案。
……倒也很登对。
“还有……你为什么把女性朋友从小到大送你的所有礼物都好好收在箱子里,还把箱子藏在办公室隔壁?我很生气,你不道歉就好不了的那种。”黎珂自己擦掉泪水,控制不住地抽噎两声,“这个还给你。”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白金卡,见傅百城只是瞪着她不接,啪地一声重重把卡拍在讲桌上。
“孙老师说你让他带我去骑马赛车滑雪游艇高尔夫,我才不会答应他。除非你自己来邀请我。”黎珂和讲桌间正隔着个傅百城,她盯着收手的半途中傅百城放在身侧的那只手,稍稍犹豫终于还是没有触碰,“……我走了。”
会场不知何时被完全清了场。
傅百城两步上前抓住她:“你去哪里?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最好和我时刻待在一起。”
黎珂鼓了鼓腮帮子:“我去医院。”
抓着她的手毫不放松,“做检查可以去我家私立医院。”
黎珂被他拉着转过身来,暴露出右颊上浅浅的小酒窝:“齐裕醒了。刚收到阿紫的消息。”
“……”
陈澍遭难大快人心,项目经理风风火火抱着一箱物资赶来,谁知被女秘书拦在门外。
他莫名其妙:“发布会快要重开了,这些物资得马上让人分发。”
女秘书高深莫测地一笑:“相信我,里面进行的事更重要。”
项目经理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出两秒,门突然打开,黎珂先走了出来,傅百城紧跟其后,表情冷得想要掉冰碴子:“看着她,除聂子旸外不许让任何人带她走。”
项目经理把箱子顶在头顶减少宽度,如履薄冰钻过傅百城身体一侧的空隙。
女秘书机械地回答:“好的老板。”
黎珂小声嘟哝:“警车私用是违法的……”
“那就让他借辆共享单车载你。”
女秘书机械地回答:“好的老板。共享单车需要我去安排吗?二座还是四座?”
黎珂:“……”
*
在场最能打的聂子旸接受了保护黎珂人身安全的艰巨任务。
是黎珂用条件交换让“那个人”出头帮他恢复职位的。时间紧急,正式人事通知还来不及下达,严格意义上说来他目前还隶属于农林上警务室。
公安部门内已经经历了紧急清洗,陈澍和报社主编被带回警队后自然有信得过的人处理。他脱下久违的警帽警服,往光头上罩了个毛线帽保暖。
共享单车不能载人,他找朋友借来一辆摩托,把唯一的头盔往黎珂头上一扣。他让黎珂坐在身后,当着傅百城的面,两人别别扭扭地相隔十几公分。
傅百城一走,他立刻反手抓住黎珂的手放到腰间:“这都是安全起见。你放心,他没看见。”
王秘书之所以和黎珂牵上线,正是聂子旸作为中间人引见的。
傅百城耳提面命不许他向黎珂透露细节,因而黎珂第一次找上他时,聂子旸一问摇头三不知,硬是搪塞了过去。
黎珂是他步入社会后极少见的那种人,内心敞亮而纯粹。要想对她刻意隐瞒什么,何况还是在她已经有所觉察的情况下,实在让人很难忍心。
避而不见电话不接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可枪击案当晚,他担心黎珂安危火速赶来,反被黎珂逮了个正着。
“傅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聂子旸斜一眼不远处低头用鞋底磨蹭着地面的黎珂,随手把烟头按在垃圾桶边沿,“黎珂之前也请求我帮忙调查,毕竟事关她父亲……”
“无可奉告。”
聂子旸不依不饶:“请不要回避问题,否则会让我觉得向她透露也没关系。”
傅百城沉默了几秒,“我只是想保护她。有些真相需要在我这里过滤一下,变成青少年模式。”
“……”聂子旸抬头望向星空,深吸一口烟头,这才想起烟已在几秒前被他自己按灭了。
唯有星空无声无言,默默与他相视。
“我可不是只忠于雇主的私家侦探……好吧,黎珂。”他丢掉烟头转过头来,心中有了答案,“我不仅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还要额外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不好意思了傅先生,在保护黎珂这件事上的观点恕他不能苟同。在他看来,让黎珂知晓一切,让她自己决定该如何行动,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战斗从不会放过不知者。所谓不知者无罪,只是懦弱者一厢情愿的妄想。
只有觉醒迎战,才能成为英雄。
树倒猢狲散,陈澍倒台想不牵连任何人是不可能的。和他一起搞钱的政商界人士尚能抱团自保,那些曾为巴结陈澍苛责下级的公安部门领导却不在保全之列,根据下级检举,一个不落地被停职候查。
“那个人”来自中央的能量,果然翻手为云覆手雨。
“但那个人也不是毫无弱点……”
“嗯?”黎珂在他背后发出一个迷糊的单音节。
聂子旸微微偏过头,露出碎光掠影里的半张脸。他和毛线帽出奇地相配,离职的阴霾皆尽散去,只留下一种沉淀后愈加坚定的神情,更衬得他五官英气挺拔。
作为一个连光头都能驾驭的帅哥,有没有头发对他来说只是两种不同的风格而已。
聂子旸惊觉自己想得太入神,竟开始自言自语,以一笑掩饰过去,“没什么。你知道我们怎么撬开那些枪手的嘴吗?”
这一次连他也不得不认同傅百城,不让黎珂知道就是对她的保护。
黎珂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怎么做到的?”
“多亏了那段曹司令的死亡录像。”聂子旸苦笑,“真是太恶心了,就连经验丰富的刑警看了都想吐。那些人能撑过三次从头到尾的循环播放还不崩溃已经尽力了。”
黎珂:“……”
何霜发给她之后确实叮嘱她没事不要打开看。还好她从不在多余的事上投注好奇心。
冬日的凛凛长风吹拂两人面庞。
他们驶出高楼的阴影,驶入刚刚冲破云层封印的阳光之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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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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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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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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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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