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子旸来不及诧异,听筒和身旁便同时传出一个印象中似曾出现的声音:“聂警官?怎么是你接警啊?你不是大学城社区片儿警吗?”
“……谢谢你好心为我无中生有一个片区。”他在绿化带边捕捉到王紫的身影,迎着对方难以置信的表情咬牙说出下半句话,“我血压升高了。”
看清来人,王紫的嘴张大后就没再合上。
记忆中的聂子旸穿着笔挺制服,干练而英武的气质令人心动,五官甚至无需警服警帽的氛围加成都已足够出众。
而眼前这个戴着大粗金链子,形容憔悴眉毛乱糟糟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光头佬,和当初那位帅哥警官……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若不是随着这人动嘴皮子,手机里的确持续不断传来记忆里聂子旸的声音,王紫是绝对不敢跟他相认的,说不定还要拔腿就跑。
她偷偷拍了张照发给黎珂。
“王子”:[sos]!事实证明再帅的帅哥都经不起这样糟蹋。
“qaq”:这是聂警官???
“qaq”:[疑惑,却不说]
“王子”:我敢打包票,老婆和老妈他最近肯定至少没了一个。
“qaq”:……
网络上重拳出击,王紫在现实里对这个改头换面的聂子旸唯唯诺诺:“聂警官……好久不见啊。”
陈砚见到聂子旸之后,不自然地多瞟了他好几眼。头顶热汗淋漓,一系列小动作落在有一定刑侦经验的聂子旸眼里,像极了强作镇定。
聂子旸假装若无其事:“我工作上有些调动。不说这些,能不能把你们报警的缘由说清楚一些?”
王紫在前面讲述她如何与陈砚出来逛吃逛吃,又如何找出那条陈砚送的复合项链想去店里退掉,却发现项链失窃的事,陈砚躲在后面,满头大汗,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打字求助:“黎珂!快想办法救救我!”
聂子旸突然cue他:“这位……”
“陈砚。”王紫提醒他,他点了下头,说:“陈先生,项链一直放在你身上?”
陈砚强自平静:“没错。”
——此乃谎言。
他本来都已下定决心要向王紫坦白项链是十九块□□生街地摊上买的,谁知道今天她一上来就挽住他胳膊,甜甜照他脸颊吻了一下:“猪猪,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真的好感动。但五万块一条项链超出我们经济能力太多,我不能要,你能理解的对吧?”
一条冷汗顺着额头蜿蜒滑下。
王紫取出包装盒,恋恋不舍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一会,才放进他书包里拉好拉链,还拍了一下:“虽然要退,但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又是一条冷汗。
王紫显然为约会精心打扮了一番,眼里闪出星星。陈砚准备好的坦白从宽忽而就再说不出口。
但那条项链是绝不可能拿到实体店去退的,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在奢侈品店员面前的社死现场。为今之计,只有先带王紫吃烤肉看电影逛商场逛超市,想尽办法转移注意力,祈祷她把退货的这茬忘了。
还好王紫是个大大咧咧,粗线条的女孩子,说不定活动一多就记不得了呢。
……还好个头!
王紫连行李箱忘在高铁站这么离谱的事都做得出来,偏偏把奢侈品项链牢牢记在心上。每到下一站她就念叨一次:“项链、项链、项链项链项链……”
差点把陈砚念叨出神经衰弱。
等实在来到奢侈品店附近,终于不得不拿出项链的时候,他硬着头皮谎称想再看一眼项链,在踏入商业广场之前把盒子从书包里掏了出来。
他视死如归,缓缓打开盒盖——
空无一物。项链不翼而飞。
丢了项链,陈砚总算有理由不去奢侈品店丢人现眼,名正言顺带着王紫原路返回名为找项链实为拖延时间伺机跑路。
王紫比他着急十倍。一开始是王紫小声安慰着假装慌乱的陈砚,到后来,角色完全调换,王紫在路边哭得直不起腰,内疚自责,心中的没着没落彻底压垮了她。
“我根本想不起来可能在哪里丢了的……”她抬起哭花妆的眼睛,不论陈砚说什么破财消灾,不要在乎这些钱开心最重要都不再管用,她坚定无比地紧抓住陈砚的胳膊,“说不定是被小偷盯上了!报警!赶紧报警!一刻也不要耽搁!”
陈砚:“……”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只不过趁一次上厕所的机会悄悄把项链藏起来,回头骗王紫说项链丢了而已。谁知道会闹到这个地步?
王紫打电话报警,他双手抱住头,心慌得不能自已。
人生第一回报假警,怎么糊弄过去?在线等,急得要死。
当他听见接电话的那人自称“农林上路警务室”时,心头又重燃希望之火。
听说农林上路警务室效率极低,警员态度差不负责任出了名。上回陈砚的朋友在这一带丢了手机,报警后警员不仅叫他自己上警务室登记情况,还对他极尽嘲讽,不仅手机没找回来,还白招惹一肚子气。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祈祷警员发扬警务室优良传统,有多怠慢来多怠慢了。
一开始看到聂子旸的形象时,他真的松了口气。
这人是警察?□□还差不多!一看就特别不靠谱。
不料聂子旸用探照灯似的视线把他上下扫描了一遍,接着对他和王紫说:“盗窃罪五万元数额巨大,你们有权报案,但一旦立案,你们就无权撤案。”
一直嚷嚷着项链被偷的王紫也有些犹豫,正想转头跟陈砚商量,却见男友脸色格外苍白:“……你没事吧?”
陈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聂子旸又说:“我以前是干刑警的,业务熟练。你们放心,先跟我回去做完笔录。这件事会移交上级部门,务必帮你们追回失物。”
他特意多看了陈砚一眼,“彻、查、到、底。”
陈砚身体一晃,险些站不稳。
聂子旸佯装关心:“王紫同学,你男朋友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啊?”
“他自己是医学生,问题不大。”话虽如此,王紫还是疑惑地拉了拉陈砚衣袖,“你没事吧?”
“我、我……我有个紧急电话。”
陈砚摇头,一米七八的大个下意识往王紫一米五八的身后躲了躲,手抖不止。
黎珂……快接电话啊黎珂!
“喂?陈……”
陈砚大叫一声:“黎珂!”
……
他回过神来,王紫和聂子旸四目逼视。尤其是后者,不是□□胜似□□的目光看得他直发毛。
“黎珂?”王紫挠挠耳朵,“我没听错吧?你跟她打电话干嘛?”
“你听错了。”陈砚急中生智,“我们医药代表,姓李,李哥。”
王紫:“……”
黎珂这头也遇到了让她迷惑的状况。
陆秘书一大清早候在宿舍楼下,把她提溜上车秒速送到天河区某楼盘,带她看起了房。
“你们傅总要我一天之内从宿舍搬走?”黎珂满头挂满问号,“当我感到疑惑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他有问题。”
陆秘书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说:“他说了,你想和室友住也不成问题,反正整个地产项目都是他的。你们是想要四套房上下楼?还是别墅套房?看中哪个就告诉我,手续用不着你们操心,搬家更用不着,行李该打包的打包好,半天之内保管搞定。”
黎珂:“???”
一早上陆秘书强行带她看的几处住所别说精装,简直称得上钻石铂金装。如今她脚踏的这栋别墅更加夸张,金碧辉煌的外壳在阳光之下看去,竟如一座坚不可摧的钢铁堡垒。
她抬手抚上玻璃窗,翻转过指节轻敲两下,同行的房地产经理忍不住解说道:“防弹的。”
“……”
陆秘书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心里暗骂他多嘴。
经理小声道歉:“不好意思,职业病。”
透过厚厚的防弹玻璃,恰好望得见住宅群入口处格外严密的岗哨。
黎珂转过身背对天光,她压眼敛眉,圆钝的五官看上去竟锋利如刀:“作为当事人之一,凭什么有些事他悄悄做不让我知道?难道我就真的这么软弱?”
陆秘书挥挥手让房地产经理回避。
黎珂一针见血地问:“我在大学城有危险?是谁?”
傅百城如此异常的举动,比起担忧她受到陈澍式精神攻击,更像是生怕她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广东肆建?不对,”她紧盯着陆秘书,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微表情,“是那几个外国人吧?”琇書蛧
一边是傅总耳提面命警告她绝不能说漏嘴,一边是黎珂越来越接近真相的猜测。陆秘书心下正交战,就听黎珂突然偏离正轨:“陈澍让他们被释放了吗?我断他们财路,所以他们要来学校里揍我?”
“……”
黎珂叹了口气:“揍我就算了,连我室友都不放过吗?真是丧心病狂,可惜我手上没有足以让警方引起重视的证据,他们又有陈澍做保护伞。”
陆秘书简直不知该为黎珂前半段的敏锐捏把汗,还是为后半段的离谱庆幸。
她抓住黎珂自己走偏的机会进一步误导:“差不多吧。既然你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就应该知道顺从傅总安排是最好的选择。事不宜迟,你选好地址就尽快通知你的室友收拾吧。”
黎珂听话地点点头,嘴里嘟哝着:“虽然我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
手却老老实实开始敲键盘联络室友。
陆秘书松了口气。面上有些燥热,她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用手扇着风。
糊弄黎珂比她想象中难,足让她出了一后颈虚汗。
黎珂边打字边不经意地问:“你们傅总今天还有哪些行程?”
刚解决一大难题,此刻正值陆秘书最不设防之时,“现在大概正接聂警官去私人机场。最近中央派了人下来,第一批今天下午到达,还有一批两天后。他先去接机,接到人后安排了高尔夫、烧烤、按摩和蒸汽桑拿……”
出于一种欺骗黎珂之后的弥补心理,她将整套流程说得格外详细。
见黎珂似乎对“按摩”、“桑拿”这些词汇面露惊讶,还替傅百城正名,“不过你放心,这些都是正常的接待流程,他绝对不可能借机乱搞,黄厅长和陈校长也全程陪同。”
黎珂关注点全在王紫传来的照片上,闻言点点头,“我接个电话。”
她接通电话贴近耳边,只听对面传来陈砚的高呼:“黎珂——!”
高呼之后音量骤降:“那个死光头要抓我去做笔录!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想办法?放任事情发酵到报假警,还数额巨大的又不是她,她能想什么办法?
“求求你了黎珂!”陈砚几乎要声泪俱下,“我为了氟超标那件事,回去就把我室友臭骂了一顿,自己重新到实验室做了一遍检测,拉着那个怂货把实验报告复印两百份贴满了教学楼。”
他偷看一眼虎视眈眈的聂子旸,“我不敢说居功……但学校勒令停止饮用水供应这件事,我也算有苦劳吧?”
……
他还真有自知之明,功劳都是傅百城的。陈砚和他室友两个医学生,再大能在陈澍面前掀起什么风浪?
但知道他在背后所做的一切,黎珂还是决定承这份情。
她神色自若捂好听筒,“陆秘书,麻烦你赶紧电联一下你们傅总,让他用最快速度抓聂警官去登机,一秒也不要耽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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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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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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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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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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