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点头哈腰赔笑脸:“老板,您请,您请。”
老……老板?!
投行里什么人可以被总经理称作老板?董事,还是常务?难道这人长了一张娃娃脸,实际上早就四五六十了?不对,那年轻的声线也不至于这么适配……
思绪纷乱,男生脸上表情五颜六色堪称精彩。
“那就轮到我了。”傅百城本想让这两人上前来,奈何hr都在身边坐着人多眼杂,想对黎珂做小动作不方便。干脆亲自趟了出来,装作十分不经意地拦在黎珂身前。
黎珂直直盯着老头发光的秃顶,绷着脸抿住想上扬的嘴角,表现出奇地平静。倒是她身边的男生满面红光,呼吸急促,又紧张又兴奋,视线落点来回划得像羊癫疯。
“先从……”傅百城伸手搭着黎珂肩膀,“你开始吧。”
男生抢着说:“老总!您、您先问我吧!我一定好好回答!”
还伸出手臂想把黎珂拦到身后,结果还没抻直就被傅百城在半空截住。
“没问题。你想抢答,那我给你机会。”
傅百城架着他手肘冲他微微一笑,男生脸红脖子粗,呼吸顿时加重,吭哧吭哧。黎珂被他恶心到不自觉往边上让了一步。
其乐融融的表象持续不过两秒,傅百城突然发难,手腕一翻把男生整个人掀跪在地,胳膊反剪,骨骼关节扭转发出恐怖的咔咔声。
剧痛刷白了男生几秒前还红润的脸,痛呼冲出喉间。
“我我我我疼疼疼疼……”
傅百城冷冷呵斥:“闭嘴!”
男生紧咬牙关锁上嘴,表情却依旧十分痛苦。
“你好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否则——”
力道加码,男生唯恐他把自己胳膊撅折,一迭声应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一定实话实说!”
傅百城给了黎珂一个眼神让她站到这人面前来:“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黎珂是我……疼疼疼!”男生满头大汗,哑着嗓音大喊,“是我女朋友!啊!”
“最后一次机会。”骨骼扭转到极限,在断裂边缘抵死挣扎,“她跟你——是男女朋友吗?”
心脏在胸腔里疾跑,冷汗滴落在地面上。
“不是,不是……我今天……我是第一次见她……”男生大口大口吸气,要不是黎珂见势不对用双手握住傅百城手臂,恐怕他这条胳膊已经被卸下来了。
“黎珂小姐,”傅百城斜睨了她一眼,“你干嘛护着他?难道你跟他真有什么关系?”
黎珂飞快瞪了他一眼,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面试撒谎,还对竞争对手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我相信贵行有相应的处罚措施可以处理。不过,这个……”
她的手顺着傅百城小臂滑到手腕,最后放开:“也包括在内?为这样一个人倒赔医药费可不合算。”
傅百城会意地甩开手,重重哼了一声。男生劫后余生,像块破布一样瘫坐在地,想到自己在诸位hr面前丑态毕露,不由心灰意冷。
黎珂突然抓住他那条摇摇欲坠的胳膊,用力拖着拉起来。他吞下痛呼,忍痛站起,脚步还没踩稳,就又被黎珂推了一把:“我看过那个帖子。”
齐裕听说她第二天要面试,找出群里广为流传的截图给她当笑话看。她不仅自己看了,还随手转给了傅百城,想不到竟能亲身经历。
“我没想到居然真会有人把这满篇的糟粕奉为圭臬,亲身实践。不过很遗憾,”她冷冷笑了一下,“我既不是本地人,也不是单身,你找错人了。”
“……”
hr之中有人面露疑惑,领他们进来的女秘书立即贴心地翻出论坛帖截图给他们传看。
帖子内容再加上黎珂的话,无异于公开处刑。
几个hr互相交换眼神,男生脸色难看,嘴唇翕合却终究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那秃顶的老头摇了摇头说:“我想这位先生误会了本行的面试规则。虽然我们把面试者分为两两一组,但录用和不录用的比例并不是一比一。也就是说,就算把黎小姐刷下去,凭您的表现也不足以胜过其他竞争者。”
傅百城微笑着一眼扫过去,老头马上脸色一改:“只是打个比方而已。黎小姐表现优异,虽然表述时有几个小错……”
眼神凌厉了一点,“但瑕不掩瑜,无伤大雅嘛!我们当然不可能把她刷下去的!”
“……”
男生把头埋得不能再低,只恨自己不能当场消失。
黎珂没再理他,转头问在场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傅先生,我不是单身这一点……会被减分吗?”
好几个hr露出善意的微笑,另外几个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
傅百城面无表情:“当然不会。不仅不会减分,还要加分。因为你很有眼光,有眼光的人才正是本投行渴求的。”
回头吩咐,“听见我的话没有?满上!”
老头:“……”
身为投行本季度面试的唯一一个满分,黎珂连消息都不必等,当场录用。
身为无敌霹雳关系户,还跳过分配办公室挂牌上岗一切步骤一切手续,火箭般直升到幕后老板办公室。
带走之前,傅百城和善地拍拍秃顶老头肩膀:“黎小姐的人我借走了,但她是在我那里做你们的工作,工资一分也不要少开她的。快要年底了,该有的假期、奖金和分红……”
“明白,明白。”老头连连称是。
得,双薪不说,啥都没干还有分红,底下那些基层分析师哪能干啊……还是从他自己奖金里掏吧。还得隐蔽一点,绝对不能让其他实习生知道……
可恶,他这老头子头发都不剩几根,傅总还净给他出难题!
工作强度高、工时长、压力大是金融圈的三大特点,二十看着像三十,三十看着像四五十,镜片厚如瓶盖,发量稀如细丝。
工作区连空气流速都格外雷厉风行。
黎珂在楼层拐角和几个分析师擦肩而过。其中一人的侧脸让她迅速扭过头,恰好对方也放慢脚步看过来,表情惊讶:“黎……黎珂,学妹?”
*
在投行“偶遇”杨诗竹,完全在黎珂计划之内。
她一声不吭地把李孝凌从黑名单放了出来,却看着空空如也的聊天框沉默。
她需要一个由头撬开李孝凌之口。
而两个月前,他替杨诗竹隐瞒不报的实情就是最好的契机。
杨诗竹已经破格转正,抽不开身,只好在投行内找了个安静无人的拐角和黎珂谈话。
她在贩卖机上买了两罐咖啡,递给黎珂一罐。墙角摆了两对双人沙发,围起一个方形的小茶几。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盛了大半碗烟灰,十几根烟头倒插在里面,如同乱葬岗。
垃圾桶里满满丢了一桶空咖啡罐,空气里还能闻到酸苦酸苦的味道。
黎珂知道杨诗竹工作忙,每分每秒都很金贵。但两人并不十分熟络,为了破冰,必要的寒暄不可省略。她两根手指在罐身轻敲了敲,抢先开口:“杨学姐最近怎么样?”
“每天凌晨三四点下班,周末无休。”杨诗竹掀开咖啡痛饮两口,“身边每个同事都是竞争者,利益丰厚架不住所有人眼红,同一块年终奖蛋糕争着抢着都想瓜分大一点那块。一个能交心的人也没有。”
两个月前,她还坐在y大数学院研究生办公室里。老教授严厉却真心实意,学弟学妹们从不因为她曾延毕一年而对她另眼相看。学术路走得坎坎坷坷,可人心人情却是温的暖的。
那样的日子已恍如隔世。
她低下头笑了一下:“但我现在过得很好。因为傅总的关照,我实习期比别人都短,每个月光底薪就有这个数。”
指尖在茶几上划出一个数字。对于金融业底层新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笔丰厚的薪水。
看杨诗竹的模样,似乎真的已对前尘往事释怀。黎珂由衷道:“恭喜。”
“对我来说,再赖的活法都比因为做了亏心事提心吊胆,整夜整夜睡不好觉要好得太多了。”
黎珂知道寒暄结束,话题已转入重点。
杨诗竹目光闪了闪:“傅总提醒过我,今天我比一般人更高的起跑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能拥有的。黎珂,我承你这个人情。”
她和黎珂又算不上旧友,黎珂来找她总不可能是为了叙旧吧?
想来也只能是为了那件事。琇書網
黎珂等的就是这个:“学姐,我相信你没必要有所隐瞒,但还是请你尽可能说得详细一些,从头到尾。”
杨诗竹微一愣忡。她以为自己走后这件事就不再是秘密,而秘密公开就相当于失掉品格信誉,人设崩塌,数学系她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她再也不敢与任何老同学旧朋友联系,彻彻底底切断了从前的生活。却没想到,李孝凌真的做到了为她守口如瓶。
杨诗竹叹了口气:“他这个人总喜欢在不该拧的地方拧着,该坚持的时候却丢了坚持。这种事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我知道我怪不得他,但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我第一次剽窃的时候他就严辞拒绝,我是不是就不至于走到后来这样……”
原来是剽窃。黎珂心中本就隐有猜测,毕竟会影响学术生涯的事件,学术不端、论文造假、剽窃抄袭,基本逃不开这几样。
但她还是没料到——
“是啊。”杨诗竹用手背蒙了下眼睑,“窃的还是他准备放在毕业论文里的其中一块。”
被剽窃的是……李孝凌自己?!
也就是说,他被贼偷了还反过来帮贼遮掩?
黎珂瞳孔震惊:“李师兄……是圣母吗?”
九月下旬那个雨天,她从超市采购完奔向学校的路上见到的那对在树下争吵的人,果然就是李孝凌和杨诗竹。虽隔得太远未能听个究竟,但李孝凌一反温和的常态,甚至下意识伸手想推搡杨诗竹的那一幕,这样说来也就解释得通了。
他的确震惊过愤怒过。可冷静下来后,依旧选择了包庇。
“那是因为他……”杨诗竹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大概上个学期末,他介绍我加入了医学院的一个课题组。因为是他介绍,课题组的负责人看起来人也很和善,所以我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只跟他们做了口头协议,约定了论文投稿时的一二作顺序和工时工资。”
y大医学院和数学院齐名,同为y大的两张王牌。五家附属医院都名列广东省著名三甲,医疗和科研实力均十分雄厚。
“我在系里的产出一直不太尽如人意,还经常被导师叫到走廊里批评,说我不够努力才会延毕,说他从来没带过像我这样不争气的学生……我知道老人家是恨铁不成钢,但我压力真的特别特别大……”
杨诗竹眼圈微红,这些经历和感受太过私人,她从未对任何人言及。太多情绪层层堆叠,最终变成心头丑陋黑暗的疮疤。
现在,她终于能够将内心剖开给黎珂看:“我真的很需要赶紧发一篇一二作的论文,即使理论含量不是特别高也无所谓。不论是为了前途,还是……为了安慰我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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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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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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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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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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