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粉玫瑰,蓝玫瑰,紫玫瑰,黄玫瑰。
每一种颜色代表一个数字,每一朵花开出一种罪恶。
教务处,财务处,院长办公室,连成完整的黑色三角。
反并购迫在眉睫,如果说两位老板的花天酒地是早已埋下的祸患,那么股份抢购和银行贷款就是引爆巴尔.干□□桶的导线,彻底吸干了致臻科技仅剩无几的血肉,掏成一具干枯的空壳。
忙则生乱,穷则生变。山穷水尽,即使是邹飞那样谨慎多疑的人也难免踏入圈套。
红玉芰荷,黑色现代。驶过纤露繁霜,化作点点污泥。
紫菱洲。
“老板娘,”司机替后座的蓝衬衫男人拉开车门,“这位是徐主任的朋友,之前来过,你还有印象吗?”
老板娘微微鞠了一躬,柔顺的长发在空中柔柔荡过:“欢迎光临,请进。请问这次要买点什么?”
虽这么问,脚步却轻车熟路往玫瑰园走过去。徐主任介绍前来的朋友都对玫瑰情有独钟,她最初着意推荐过其他品种,但收效甚微。时间久了,她也就不再做无用功。
蓝衬衫四下打量,“麻烦老板娘,每种颜色各来一支,价格我知道。”
老板娘从柜台抽出一张波点塑料纸,从花泥里折下玫瑰,剪去尖刺,一支支整齐地排在塑料纸里。蓝衬衫在店里四下踱步,角角落落看了个遍,不经意搭话道:“老板娘有心了,这店打理得不错,平时生意如何?”
“都靠客人你们照顾。”老板娘剪下一段丝带,缠好塑料纸末端,一片片沾上人工绿叶,“我家老公向我介绍过你们,说都是老乡,从潮汕到广州打拼不容易,大家互相帮衬了很多,特别是你们陈副校长,真是谢谢你们了。”
她把玫瑰束好:“都是y大的同事,以后常来家里吃饭。客人是哪个科哪个室?”
“数学院院长……”蓝衬衫特意把“长”字拖长了一些,毫不掩饰司马昭之心。
老板娘有些吃惊:“这么年轻就是院长了?”
“助理。”院长助理到柜台结完账,“还要纠正您一个小小的错误,黄校长调动到教育厅,以后陈副校长就是y大校长了,上任仪式和庆祝会都安排在十一月初。老板娘好像很高兴?”
支付宝到账九十八元。
“陈副校长……不,陈校长帮过我们很多,他能顺利升迁我替他感到高兴。”
粘完叶片,花束中还多留下两支玫瑰的空隙。老板娘剪下两支香槟正要往里加,不料院长助理忽然厉声喝止:“老板娘!”
他一把夺过,“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每种颜色一支,钱都已经付完了。”
“……”老板娘不知所措地举着园艺剪刀,“包得大了些,少两支不好看。不用客气,就当是我免费送的。”
她伸手想把花束重新拿回来,却见院长助理直接往背后一藏:“不需要,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大踏步一刻不停地推开店门,小风铃撞得叮叮当当。
司机坐在驾驶座,把头探出车窗外抽烟。院长助理拉开车门,车内一股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他面露厌恶,开着两边车门透气,从后面绕到驾驶座边上随口调笑:“你们老板娘和陈校长私下有没有点不寻常的关系啊?”
司机徐徐从黄牙间喷出一口白烟:“我怎么知道?”
“就陈校长那点破爱好,体系里的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吧?要是没关系,他当上校长关徐主任什么事?老板娘瞎高兴个什么劲?”
“这家花店是陈校长出面请的担保人。徐主任在新野买房,首付陈校长也帮忙凑了一部分。”
院长助理嗤笑:“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想着报恩吧?这东西早就不流行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攀附和奉承才是当下的时兴。
他没把话点破说透,自负而又故作高深地笑了笑。
司机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见他低头确认信息,院长助理毫无边界感地凑上去:“什么事?谁啊?”
“是徐主任。”司机把手机朝自己的方向转了转,“让一让,我抖烟灰。”
烟灰从车门上滑落,几丝几缕陷入把手凹陷中。
院长助理轻嗤一声退后小半步:“徐主任?他找你有什么事?”
“他说这笔钱不需要再麻烦你去财务处转接,已经在他的账户里了,他会直接转给你。”
“他不早说?”院长助理扭过头翻了个朝天白眼,“害我白跑一趟!抽抽抽,别再抽了,整辆车都是那股臭味!”
他把花随意往开着的后车门里一扔,“这两支破花我还准备献给我们邹院长装饰装饰他那破花瓶呢,你别给人家这花也熏入味了啊。”
司机没出声,随手把烟头往车外一丢。
秋风拂面。眼前的整条大道目下洁白无尘,纵横百米就这一根烟头格外醒目。
两秒钟后,他叹了口气,认输似的打开车门低头捡起烟头扔进车里。
院长助理冷眼旁观,知道就要返程,趴下去够右边车门,啪地一声勾上。手机响起他也不甚在意,扫了眼来显便按上免提:“喂,徐主任?邹院长要的那二十万在你的账户里?”
左手摸摸索索探车门,却突兀地挨上某种陌生触感。
他定睛一看,霎时吓到结巴:“里里里里……”
好死不死,徐主任在电话那头大声问:“里什么里?我说二十万,二十万我现在就打过去,你替邹院长收好了。”
耳边那人冷笑着复读:“哦——二十万,真不错。”
“里里里黎、黎珂!”助理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弹跳起身头顶重重撞在车顶,发出惨烈的巨响。
他顾不上疼痛,双手双脚并用向右奔窜。黎珂捡起那束可怜兮兮的玫瑰花,不慌不忙竖起三根手指,倒数三个数。
三,二,一。
伴随着一声惨叫,院长助理乌青着一只眼圈以残狼奔死豕突之势扑向黎珂……身后那道车门,手指穿过把手来回拉动。
喀啷喀啷喀啷喀啷!
终结于一声清脆的,咔嗒。
驾驶座上,陈秘书轻轻一指按下锁门键,将车门彻底锁死。
院长助理抖抖索索回过头,迎面便是傅百城看死人的眼神:“我最多给你一秒钟从我老……从黎珂身上下来,否则小心我把你干碎。”
“不好意思!”院长助理花了0.25秒道歉又花了0.76秒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弹起身体,再次重重撞到车顶。
这回还没等他落稳,头就被黎珂死死按在车座位上,手机落到一旁,徐主任的声音催命一样响起:“助理先生?助理先生?二十万,二十万收到没有?”
“时间到。”黎珂反剪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送到傅百城的屠刀之下,“傅总,他好歹也是我们数学院的公职人员,给我点面子……”
院长助理感动不已:“黎珂同学,你们系主任说的话我坚决不同意!你真是太尊师重道,太心地善良了!”
黎珂:“下手重一点,谢谢了。”
院长助理:“……”
她抬起还青着的手腕:“几天前,这只手……”
院长助理扯开嗓子:“这是张博文捏的!张博文!黎珂!你不要血口喷人!”
傅百城微微一笑,黑气四溢,红莲寸寸盛放,宛如地狱修罗。
这一笑吓得院长助理寒毛倒竖,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霎时如上岸活鱼剧烈挣扎,差点挣脱钳制。
咔——
“啊——我的背!我的腰!”
黎珂一个泰山压顶坐得他脊柱咔吧咔吧直响:“你就算不是直接犯那也是帮凶!助理先生,你知不知道张博文已经躺在医院,不省人事了?他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助理不停叫唤:“疼疼疼疼……啊!”
“安静一点!”
黎珂一个肘击逼迫他闭嘴,把张博文血糊糊的照片放到他眼前,俯身低语:“看清楚没有?命都没了半条,一只脚踏进棺材了。要不要再帮你放大一点?”
“不、不用了!”院长助理以为张博文是惨遭傅百城毒手才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闭上眼睛浑身战栗,“傅、傅先生,求求您,轻,轻一点……”
傅百城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赏他冷冰冰的两个字:“唔、得。”
听他忽然口吐粤语,黎珂一下子想到陈秘书在雷父面前实力扮演港片黑.帮老大的场景,差点笑场。
她把院长助理翻过来一瞧,对方悄无声息,已然承受不住照片和傅百城的双重恐吓,晕了过去。
陈秘书把被打晕的司机拖到副驾上躺尸,顺手搜搜裤兜,摸到手机递给黎珂。
黎珂抓起院长助理丢下的手机,未打完的通话仍在一分一秒计时。
“徐主任,人都到了紫菱洲附近,你不出来和老板娘聊聊?”
“……”
对面的沉默一直持续到陈秘书动手把司机和院长助理捆起来才打破:“开花店是我老婆一直以来的梦想。我不想让她知道她辛苦养好的花一直被邹飞用来当作转移公款的道具……”
黎珂轻声答道:“那你就瞒着,直到不得不说破的那一天吧。”
这话她不止是说给徐主任听的。
老板娘双手在胸前交握,低垂眼睫,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电话挂断时,她忽而抬眸赔了个笑:“黎珂,窗台上这盆宝石树你带走吧。做见面礼太迟,就当作……”
临别赠礼吧。
恶就是恶。到清算时即使无辜者也难以幸免。
徐主任结束占线,财务处的电话才好歹打了进来。黎珂记下财务处长的私人电话,把铃声当背景音乐,任其连响三次又连断三次,变成三通未接来电。
如果财务处长早一刻与助理联系,徐主任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她利用的正是这三角链条上各环节信息传递的延迟。
从教务处开始,各个击破,最后将这三角彻底粉碎。
——下一个就是财务处。
“平时代表教务处与财务处对接的都是他,”徐主任拿手比划出脑袋上的鸭舌帽和鸟窠般突出的发帘儿,“财务处长是邹飞一手提拔上来的,警惕性很高。由我出面恐怕……”
黎珂望一眼被五花大绑抹布塞嘴丢在后备箱里的院长助理和鸟窠头司机,抿着唇没说话。
从这两人的角度,恰能越过黎珂肩头看到几步之遥杀神一般的傅百城。
一个想起被这个男人一拳打中眼睛撂倒在地的恐惧,顿时惊恐万状,另一个想起被这个男人一脚踢中下颌当场失去意识的痛苦,顿时面如土色。
黎珂就在此时搭上司机嘴里的抹布,把他自己的手机凑近他耳边:“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跟财务处长通话,约他出来。如果你不老实,就让你变成张博文第二。”
“你是想合作,还是要替邹飞保密到底?”
*
张博文带着一车人车祸住院后,监视黎珂行踪成了心照不宣的特级高危工作,教务处和数学院没人愿意接替。徐主任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天天窝在办公室看财经新闻,邹院长又逼得急,只好原班人马继续上阵。
1865门口一连三四天游荡着一群毫无战斗力的伤病员,这个包头那个吊手,甚至连拄双拐的都有。
黎珂一马当先双手反扛一把椅子,左边跟着王紫,手持冲天帚,右边跟着宋陈,头顶洗脸盆,大喝一声:“就凭这些老弱病残,我看今天谁敢挡路?!”
黎珂微微一笑,以德服人:“你们现在拦得住谁啊?都回医院去好好休养吧,别在这里搞形、式、主、义了。”
众人:“……”能不能把椅子放下再说话?
外联部、新媒体中心、社联、致臻科技、星贸,乃至千里之遥的东北,雷家。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停学处分的最后七十二小时,世界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运作着,暴风雨蛰伏于风平浪静之中,等待爆发的那一天。
然后,终于到了清算一切的时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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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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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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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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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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