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因为造成这一点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在凉子眼前。哪怕她看不见,那一片耀眼夺目的火焰仍是烧灼了她的蓝色虹膜。一只又像老虎又像狮子的怪物在她眼前伏低身子——那不是要臣服,而是要狩猎的姿态,它全身的毛皮尽被火焰代替了,流转的橙红色光芒像一颗在洞窟深处长出的太阳。
它突然从凉子和贝克曼脚下破石而出——这也是为何凉子的探视没有发现它——继而张着火焰的利齿朝二人扑来,二人同时向后一退,避开了这一扑。
一团庞大的阴影在凉子的感知中逼仄地填满了这处通道,在那庞大的阴影下她就像一只飞到大象脚边的蝴蝶,不经意瞥到命运惊心动魄的一角。身上的力量忽然水一般逝去了——她意识到【一拳一个嘤嘤怪】又到了冷却时间。
“这可真是糟糕啊。”贝克曼听她说话就像今天去市场买菜没挑到喜欢的西红柿一样遗憾,她朝他望去——凉子看不见他,但礼仪、礼貌或者是某种隐秘的恶趣味让她这么做了——然后伸手揉了揉他软乎乎的短毛,“嗯嗯,别担心,姐姐会保护你的。”
知道她看不见,贝克曼连白眼都懒得翻,“……先管好你自己吧。”
火焰怪抖了下羽毛,舒展开的姿态如一道流云点燃了黑夜,它弯下头颅,那么曼妙的,又举重若轻地吐出一口焰息。骤然的高温像一片海般泛起波浪,在赤红的火焰逼近他们时,凉子依旧慢慢把她要说的话讲完了。“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你死掉的。”m.χIùmЬ.CǒM
贝克曼的前半辈子有一百分之九十七都处在保护者的角色上,被人说——尤其是一个女孩子说——要保护他实在是新奇又微妙的体验。这是他第二次从女孩儿口中听到这句话,和第一次的感觉有些不同,像被一阵风吹上心脏似的,那一种不可名状的触觉小心翼翼地攀上了他正在跃动的血管。
他的指尖被女孩儿柔软的手掌反过来包紧了,这个动作既让他疑惑这么绵软的手要怎么保护他,又让他再一次想起某个一直存在的事实——现在的他几乎没有任何能力。他被迫回忆起人类生存之初是多么的稚嫩渺小,哪怕他敏锐的直觉能让他及时察觉到危险,仅凭这具身体也无法做到准确避让。
作为海贼,贝克曼不惧怕死亡,但他得承认他不想毫无反抗能力地死在苍穹深海之下的黑暗深渊,尽管他不知道凉子要怎么用她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四肢保护他,但他此时需要相信她——假如她做不到的话,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在火舌即将卷上他们,甚而贝克曼已然感觉皮肤开始发烫时,凉子捞起他开始了高速奔跑。贝克曼一开始很惊讶,因为这种速度的奔跑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不是会以貌取人的人,相反,他凭着大脑和理智对凉子的实力做出了最公平理性的判断,就是海军方面的专业判定也不会比他更准确。他确信凉子没有这样的实力,假如她有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被一只海王类吞进肚子里。
不过这是好事,贝克曼安静地伏在她肩膀上,两条短得他不习惯的手臂圈住她的脖子——两人的角色还真是完全调换了……贝克曼也像她那时一样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给她造成负累……他很不习惯这种无力感,迫切地期望着这种状态快些消失,他可以重新拿回力量。哪怕是腰上的木仓没有丢掉也好得多。
高速奔跑的时候,岩壁上蓝色矿石的光芒和漆黑的石壁交融在一起流水般向后划去,视野两端因为这种交融的色彩变成了一段奇幻瑰丽的梦,身后紧咬着他们不放的火焰怪遥遥缀在梦的尾端,好似在茫茫大海上烧灼的一盏通向荒芜的灯塔。
凉子温热的血管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贴在贝克曼的侧脸颊上,他觉得因为年龄变小的缘故,他的皮肤变得更为敏感,这让他在不断擦过耳畔的风声中清晰敏锐地分辨出凉子血管中涌动的血液,在他脸颊上呼吸着一般,仿佛一出荒腔走板的哑剧。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会在大风暴里突然咬上他的喉结,因为此时此刻他也很想咬上耳畔纤弱的脖颈,那是混沌的、黑暗的、在死亡和夜幕边缘轻微闪烁的一颗星辰,当你咬上它的时候,就像咬住了生命,和时间。
“它要追上了,身后50米,8点钟方向一口吐息。”贝克曼在凉子耳边轻轻地实时播报着她身后的动向,他沉稳的声线成了这出默剧里唯一人类的声音。他不确定凉子那种探路法能做到何种程度,所以他觉得自己最好做点什么,至少听到人类的声音或许能让她不那么紧张。
不过凉子出乎他意料地笑了下,好像低头微微蹭了他一下,嗓音还是很明快,像一缕清新的水汽在灼热中快速蒸腾了。“嗯嗯,多谢多谢。不过不用担心,我可以感知到的——话说,你这样讲话的声音好可爱,要不要多讲两句给姐姐听听?”
……会担心这家伙的他绝对是被船上的笨蛋传染了。
“……小心点,别让我死了。”
“遵命!小贝克曼。”
话说得很欠揍,但远比一般人难糊弄的贝克曼敏锐地发现——她的肌肉一直在微不可见地颤抖着,仿若一个垂髫稚子被迫扛上了远超他能力范围的重负,从身体深处发出难以忍受的吱呀声。……突然的力量大涨不会是没有代价的。但这是她的秘密,贝克曼装作没有发现。
“准备好,抱紧我——”凉子忽然低低地说。
因为贝克曼一直面对着紧追不舍的火焰怪,也就是与凉子相反的方向,所以一直到凉子忽然加速,身旁出现一片烧焦了的岩壁、碎裂的矿石和地上硕大的孔洞,他才意识到他们回到了刚遇见火焰怪的那个地方。
这里的地形迅速像一张地图般在贝克曼脑海中张开,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凉子想做什么。他紧紧揽住她,目光平静地看着越逼越近的火焰怪,忽然说道:“就现在——”
凉子马上动了。她踩着岩壁飞跃到贴近洞顶的部分——这处通道比其他通道要高上不少,凉子足足跳了有七八米高——火焰怪冲到他们身下时因为惯性仍在往前冲,但它过于巨大的身躯使得凉子二人哪怕已经尽力靠近了洞顶,还是被火舌蹭到了身体。
这在贝克曼意料之中,但想象中的灼痛没有出现,他感到一股奇异的,能让人灵魂静谧的力量包裹了他,火焰的灼热被这股力量隔绝在外。很快,凉子抱着他滚进那个硕大的孔洞里,向着洞窟的深处坠去。
他们很快掉到了底,凉子护着他在地上滚了两圈,灰扑扑的尘烟像一团森林深处的雾一般濛濛地盖下来,火焰怪的吼叫在头顶极近的地方徘徊,仿佛很快就会像雨一般落下。站起身后凉子发现他们的运气还是很好的,她探知到离二人落地之处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处断崖,不断有大量的热气从下面冒上来。
贝克曼走过去看了一眼,下面有一汪不断涌动的岩浆湖在暗夜中静静流淌着,时而爆出一两股炽热的小喷泉。“是岩浆湖。”
难怪这么热。凉子擦了下额头的汗水,推了下贝克曼,“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得想办法把那家伙解决了,不然咱们都别想出去。”
贝克曼皱着眉,很不赞同,“先一起藏起来,我这种状态可能很快就消失了。”
凉子半蹲下来看着他,那双蔚蓝色的美丽眼睛仍是没有焦距,但让贝克曼觉得她确实在看着他,是非常温柔的目光,“哎呀,你是在心疼姐姐吗?别担心,我可是很强的。”
贝克曼还要说什么,但凉子微微笑着把【魔术师的黑布】罩上了他的脑袋,他立刻摇晃着倒在地上。“这个东西还真好用。”凉子感叹道,她把贝克曼抱起来放到一处岩石和墙壁形成的包围圈里。
不是她非要逞强自己解决火焰怪,只是那家伙在上面徘徊两圈发现不对很快就会冲到这一层,贝克曼的负面状态不知什么时候能解决,倘若还要等很久,他们继续逃下去只会陷入被动。
[你说说你这一趟,什么都没捞着,反而拿魂源力拼了两次命了,再多魂源力也不是你这种霍霍法啊。]系统忧心忡忡地在凉子脑海里长叹一口气,凉子哈哈一笑:[嘛,也不算拼命啦,这次魂源力的消耗还在控制范围内,何况救了小贝克曼不是也挺好的,等他变大了就拿救命之恩要挟他,让他承诺一辈子保护我。]
[……他也救过你一次,怎么看都是扯平了。]系统在这方面公正到不可思议。
[先不说这个,那个火焰小怪物要下来了,准备好,咱们一击杀掉它!]
说一击就是一击。暂时不用顾及保护贝克曼,凉子将魂源力尽数倾泻到弱水上——说起来弱水本就是水属性的仙剑,正适合斩杀这种怪物——弱水又一次忽闪忽闪地星星一样亮起来。火焰怪似乎终于发现那两只小虫子跑到了下面,一颗毛茸茸的火焰脑袋探下来——
凉子便在此刻持剑跃起,弱水绽放出刹那光华,璀璨银光一时盖过了火焰的光芒,黑暗中一只银燕般又轻又急地朝火焰怪飞掠而去。假如火焰怪有人类的表情,凉子一定会看到它脸上的惊愕像旧皮影戏一样贴上光亮的幕布。
甚而它的坠落也像戏一般,一场光怪陆离的剧目演到最终,登台的演员没有一句台词,灯光暗下,戏服除去,身体又笨又重地从高空坠落,一路滚呀滚,滚落断崖,掉进岩浆里。
呼,终于结束了。
[不对!凉子,你快感知一下断崖那里!]
[怎么了?]凉子茫然地顺着系统焦急的语气放开探知的区域,她感知到坠落的火焰怪上方,一块方方正正的布飘飘扬扬飞在空中,然后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布下方跟着滚出了崖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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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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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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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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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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