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凉子见过许多奇怪的人,黄猿绝对能在其中占上一席之地。随随便便碰上个人,也不说调查一下背景,觉得有天赋便要拉人入伙;口口声声吐着欣赏,下手的动作却生怕人赶不上投胎的好时候——凉子确信得很,刚才那一脚,她稍慢上一点,这会儿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样又怎样呢?”大厅里原挤成麻绳的海军都退到了墙边,把一大处空地方留给黄猿发挥,拜此所赐,他下一脚踢上凉子腹部时,她像只离弦的箭一般冲破了空荡荡的气流砸上大厅正对门口的墙壁。
后背像从尾椎骨开始寸寸往上断裂了,凉子吐出一口血,用弱水撑着地面,拿手背擦过嘴角。
[你还好吗?]很多年没见凉子受过这么重的伤,系统忧虑得声音都急了,一个字的尾音撞在一个字的首音上,[实在不行咱不干了,我去找主系统把你调回快穿部门。]
凉子放柔了声音宽慰它:[不用担心,我没事,再说——临阵做逃兵可没什么意思。]
系统当日说的话没有夸张,黄猿确实是非常强大的男人。凉子从刚才起便探视全开,但哪怕是这种状态下,他是如何闪现在她身旁,那条腿又是如何踢出的,她竟完全没有察觉。这就是海军大将的力量,这个世界的巅峰强者。
凉子舔了下唇角,感受到一丝口渴。后背、手腕的伤都在隐隐作痛,痛意里又有一层别的含义,她没办法用语言描述,它们在她身体里发痒,每一丝的痛钻进血脉,不断奔涌着汇入心脏,最后轰一下冲上脑袋——她想要战斗,她迫不及待想用这双手、这副身体,打败眼前的敌人。
有一部分的自己此刻消失了,另一部分的自己从沉睡中醒来。楼外的斜风冷雨拍打着大厅处敞开的大门,呜呜的风声一圈圈地沿着四面墙壁盘旋,这些意象在凉子眼中全模糊成了某种鼓舞欢呼,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黄猿烙在她的瞳孔中。
她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安抚沸腾的血液——她不是嗜战的人,但是打败敌人,是每一个战士血脉中的本能。
[系统,开启魂源力强化。]
[啊?真、真的要开吗?]
所谓魂源力强化,是任务者迫不得已的一种选择。当任务者遇到危机时可以选择通过魂源力强化暂时将身体能力拉高,相当于燃烧魂源力来给身体周围镀上一层保护膜,越是强大的攻击和防守,燃烧的魂源力就越多。强大的魂源力是任务者真正的立身根本,若非事情紧急,没有任务者会轻易用上这一招。
[开。]凉子认为现在就是紧急情况。
这一切是在瞬间发生的,他人眼里看来凉子同刚才没什么不同,一张白瓷小脸淡淡的,既不焦虑也不气恼,受了伤也只是轻轻擦掉唇角血迹,金色长卷发温柔地垂下来。
整个大厅唯一感受到那份不同的只有黄猿。对方的眼神钉在他的骨骼里,他却轻轻笑了,甚至是愉悦的笑容。
强化状态下,身体的伤痛被大脑强制性忽视,凉子换回惯用的右手持剑。弱水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像线路不良的电灯一样忽闪忽灭。
两人同时动了。肉眼几不可见的银芒与金光瞬息间像两条巨蛇般绞缠在一起,光芒此起彼伏,拉开的巨大光幕吞没了黯淡的夜。
凉子探知到了黄猿的动作。他手中的天丛云剑从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袭来,她闪转、退让、逼近、腾跃,攻击擦着她的脸颊、手臂、腰肢一次次越过,弱水打上天丛云,激起的光芒恍若星辰闪烁。黄猿似笑非笑的脸因着光芒投下淡淡阴影,手上的力道蓦然加重,一座山压了下来似的,重得要碾碎凉子的心脏。
灵魂深处的魂源力流水般漫过全身,一处燃烧掉便有更多的补上去。弱水稳稳地架着这座猛然压下的山峰,凉子知道她不能退,狭路相逢,谁先退谁就输了。从进入这个身体以来,她未有一刻感到身体如此轻盈,未有一刻血脉如此奔流不息,每一处的肌肉都听她指挥,她可以暂时忘却漫长的生命和旅程,全身被一个念头维系——她要打败他,噬咬他,碾碎他,战胜他。
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尽管他远不是凉子遇到过的最强大的生物,但她很少去回忆以前走过的世界,那太多、太漫长,想起来也太寂寞,她只看今朝,只看此时,这就是她要面对的对手。
战斗中的时间失去了意义,是一秒还是一分钟都无所谓,凉子的视网膜沉沉地压下黄猿高大的身躯——她不晓得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怎么长的,居然有这种不合常理的身高——他看上去像一只准备猎食的鹰,那种长在身上的懒散被一种隐隐燃烧的战意吞没了,尽管他看上去仍是游刃有余,闲庭信步一般。
凉子察觉到视线晃动的那一刻以为是黄猿的某种攻击方法奏效了,她太过于投入这场战斗,以至于事后连她自己都感到讶异,那么剧烈、明显的变故她怎么会直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晃动的并非是她的视线,而是这一整座建筑物。
仿佛是从地下传来的一连串沉闷响动,爆炸的声音隐没在天边的惊雷中,地基不稳后,这座宫殿像站不住脚似地踉跄着,墙面挤压崩下的碎石雨一般落下。身为自然系果实能力者的黄猿一点也不在乎这点挠痒痒都称不上的石雨,但凉子在乎。
这场变故把她从沉溺于战斗中的玄之又玄的状态中惊醒了,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打架的。
[系统,你怎么不知道叫一叫我?]凉子毫不犹豫地把锅扣在系统头上,系统一把给她甩回去:[你他妈一热血上头,谁劝得动你?]
凉子发动技能——充耳不闻。
魂源力顺着她的掌心流淌到弱水上,凉子将天丛云格开,弱水横劈一剑,一道远比方才更亮的、银河般的剑芒将黄猿逼退,剑芒一路淹没风雨直直地将大门拦腰划开,豁开的口子黑洞洞地张着嘴,让这座本就不富裕的宫殿雪上加霜。
弱水闪烁了两下,光芒彻底消失了。失去流转银辉后,它看上去只像一把有些贵重的普通宝剑了。弱水本就是凉子从仙侠世界带出来的,到了动漫界水土不服,把仅剩的灵气耗光后便陷入了沉睡,下一次醒来就不知要到哪年哪月了。
大厅像一艘沉入了海底的巨船,喧闹、嘈杂、慌乱、徘徊……乱流般吞没了它。凉子在原地缓了一秒——在这一秒中她听到沉沉的呼吸、剧烈的心跳、乱石的碰撞,倾倒的柱子迟闷的□□,还有黄猿安排海军去接天龙人、医生和其他贵族的声音。
最后她感到自己的手被包裹进一个温暖柔软的掌心,她偏头去看的时候,碎光似的金发代替黄猿充满威压的身躯一点点占据了她的视网膜——她早就知道他特别好看,尤其是那半边脸颊上烧灼的红疤。她注意到他这回没在她面前遮掩那道疤,但当她的视线落上去的时候,他仍像只小松鼠一样缩了下尾巴。
尘烟弥漫,乱石飞舞,他像一道金色的网,滤开了血与火。凉子才发现,原来不只是在战斗中,时间会失去意义。
萨博拉着她的手掌,凉子余光看到许多海军面对他们嘴巴开开合合,枪.口黑洞洞的眼沉默地望过来,黄猿一边同手下讲话,一边朝他们伸出手指,光团在指尖凝聚,修守在门口处持剑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但这一切很快从她视线中消失了,她顺着萨博拉她的力度提速,两个人像一道流星般冲出了大厅被弱水劈开的洞口。凉子不知道萨博做了什么,那些攻击一个也没落到她身上。
伟大航路的气候之多变此时可见一般,那场仿佛要把整个海洋翻倒下来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说停也不准确,雨仍是下着,只是再没有毁天灭地的气势,淅淅沥沥的,像流也流不尽的泪水。天空仍是没有一丝光,乌云压着薄薄一层,空气却舒畅了许多。
金色光芒追着两人逃出的身影转瞬而至,天丛云剑映亮了一片夜色,直直地插向两人后背。凉子拽着萨博的手,两双眼睛瞬息间交换了一个目光,萨博用力将凉子甩出去,借着这份力道,她的魂源力迅速包裹住失去光芒的弱水,铿锵一声同天丛云撞到一起。
视线的角落,她看到手持长剑的修拦住了要上前帮她的萨博,一队海军一拥而上——没关系,以萨博的实力来讲没问题的——这想法刚像嫩芽一样钻出脑袋,她便看到萨博后背左肩出一处空洞洞的血口染红了半边深蓝衬衫。
凉子甚至找不到记忆里他什么时候受的伤,他伪装的太好了,正因为他伪装的太好了,以至于凉子现在才发现他根本没办法挡住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但她赶不及去救他,因为黄猿就在她眼前轻轻说:“你的对手是老夫啊。”
余光里,修的长刀已经到了萨博的左臂上方,而他覆盖着武装色的右手正挡着其余数把寒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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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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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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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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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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