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憋着话,不知道以为司无涯在后头一副愁云惨雾之态,是因为要晕剑了呢。他也察觉到若有似无扫过来的视线,抬手扶额,早知道就自己顺便那一柄剑了。
还没有后悔完,忽感刮在自己脸上的刺骨冷风稍微弱了些。
正当他放下手,觉察到周围的景色掠过的速度变慢了,心生奇怪时。下一刻,只闻前头方才还一声不吭的夜鸣朝低低道:“头晕吗?”
司无涯差点就炸了。
师尊啊,你后脑勺是长眼睛了么,怎么知道他扶额了,还以为他会一直冷着脸到天外山呢。
夜鸣朝以为他真的难受了,手指轻轻一扬,脚下的正神缓缓停下,以一种龟速的御剑速度前行着。
察觉到这一点的司无涯连忙解释道:“不必担心,我只是在想其他事。”
不说还好,刚说完,心脏骤然一痛,身子也抖了一下,猝不及防他向前扑去,虚虚靠在了夜鸣朝的宽阔的肩背上。
这….
夜鸣朝反手捉紧他的胳膊,防止他摔下正神,语气有些急:“还说没事?”
他本来是没事,怎么知道突然就有事了。
司无涯缓了缓心中被滞住的那口气,半响,半阖的眼睫重新抬起,夜鸣朝见他脸色不好,不自觉换上了更加轻、更柔的语气:“牙,你…”
他刚开口,司无涯便站立起来,见人不看前面,正正关注着他,吓得他急忙将人转了过去,忍不住道:“你看前面!多危险啊,只不过是一口气没提上来而已。”琇書蛧
“…我送你仙阁。”
沉默片刻,夜鸣朝沉沉地道。
司无涯不由一怔,他摇摇头:“不,我没事。”他斟酌了一下,在夜鸣朝欲想劝说之际,直接打断他:“现在各大门派的人或多或少都负伤,还有一些人还躺在仙阁呢,多一人是一人,再说你先回仙阁,你耽搁的功夫万一魔族那边在天外山设下陷阱,前去的修士不就中计了么。”
司无涯举目看向前头飞行,一两个还时不时回头看,但其他更多是目不斜视,专心御剑。
夜鸣朝双目微睁,“….可你”
司无涯再次道:“我没事,就是高空不适。”
这么高空作业,还没有安全措施,任谁来都会不舒服吧。
夜鸣朝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沉闷的气息。
司无涯踌躇了下,他又说:“若是我再感到不适,我再回去也不迟。”
夜鸣朝看了眼,眸子正正望着他,脸上写满了拜托之色的司无涯,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
三日后,他们穿过了连绵不绝的山脉,越过天山绵延的奇丽美景,终于抵达天外山,一条大山脉,横亘在两界之间的天然灵地宝山。
这一座远离了人世的灵地,多得是灵宝灵植,却鲜少有人踏入这里,更别说这么多名修士来到。夜鸣朝他们来到是,已有不少从各地接到通灵镜赶来的修士驻足在外。夜鸣朝撤回飞剑稳当落地,昂首阔步,手握正神,率先来到众人面前。
总感觉场面一度很是紧张,根本就是来谈判的,倒是像直接来干架的,就算有一两个神情犹豫,也是在众人气氛的渲染下逐渐变得眼神坚定且凶狠起来。
夜鸣朝执剑,挺直腰杆站在通往山间险要平台的入口,冷冷地道:“有劳诸位按照先前的部署行动。”
人当然是不可能全部行动,他们前日在小城镇上商议的,是想让各门派分工合作,也不知魔族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故留下一部分人在山下等待信号,一部分人飞散潜藏在天外山各路,一旦发现魔兵的踪迹,立即通灵镜告知,剩下的人马全数跟上赴约。
寒风簌簌,天外山灵力波动骤升,当中竟与另一方魔息成就鼎立之势,只不过端看那些如铁甲般飞驰在半空的黑影,以及那兽类长号混杂着挑衅声嘶力竭地鸣喊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而他们铁骨铮铮,多得是没时间去弄那些宝器穿啊,戴啊,这样看来哪方处于下风一目了然。
“卑劣魔族!”
“围上去!”
“今日定要让你们为我们死去的先人们陪葬!”
一时间众多修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铿锵一阵,刀剑出鞘与裂空的嘶叫声混做一堆。
还没开始谈判呢,就硝烟四起了。
司无涯看着身侧众人高亢的情绪以及魔兵魔物们的恨不得冲上来咬下他们血肉的嘶吼声,一颗心颤了几颤。
夜鸣朝两步上前,目光直视魔兵中那道炫目,凛凛之势不可藐视的人影,四只暗灰色的血狼分别匍匐在两侧,其中一只乖巧地伸着脖子,让那人抚摸着,嘴里还发出人声来:“魔尊,这些人胆敢藐视您,不如由我出战。”
换了一身暗红衣裳披甲的傲奉,摇了头:“别急,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么。”
话语中仿佛没将这些叫嚣之人放在眼里,口气孤高得很。
夜鸣朝微微一正身,冷冷地道:“不知北冥到底怎么谈判。”
谁知,傲奉笑了一声,装出一副受宠若惊之态,“原来正道的诸位是来谈判的啊,瞧着阵势,倒像是要将心头大患的本座就地正法呢。”
司无涯轻挑眉峰,原来这傲奉倒是有自知之明呢。
他瞥了一眼夜鸣朝脸上的神色,见人不受影响才回过头有意无意地看向傲奉带来的人马。其中便有人冷静下来,剑指对方,道:“你到底想谈什么!”
傲奉唇角微扬,道:“当然是将你们从北冥拿出的东西原物归还。”
“什么东西,我们才不屑要魔族的东西。”
一人暴躁冲出去。司无涯见人这么冲动,一颗心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来,看着这人的年纪也不大,有些不知所谓。见他身后想拉住没拉住的旁人,司无涯心想:少年,那般冲动作甚!
“这要问仙阁之主了..”说到一半,傲奉佯装恍然大悟,又道:“啊,忘了,是前任阁主了。”
那颇含幸灾乐祸的语气成功让夜鸣朝倏地将正神握紧,连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你要的东西我早已归还,至于那本书籍,根据书背面所载,是几百年前先辈所留,并不是阁下口中北冥之物。”
先前司无涯还怕夜鸣朝一个冲动,直接寻仇去,好在人还算冷静。只是俨然已被傲奉那作死之举气到在爆发的边缘徘徊了,脸色与语气都是冷得可以将人直接冻成冰雕了。
傲奉没有开口,倒是他手下的血狼张开血口,道:“呵,你们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后来写上去的。”
另一头接道:“就是,从哪里拿的就是那方的,你们敢说不是见到北冥的好东西,动了贼心,拿了东西我们魔尊没所要利息已经是很仁慈了,还敢放言。”
哇,第一次觉得带着宠物的主人真的好威风,都不用自己开口,宠物自己维护起主人来了。
不知是错觉否,在这两头畜生身上,他居然看出谄媚之态!
许是被他们那高傲的态度给激怒了,夜鸣朝还没有收到察看小队的信号,已经有人冲锋陷阵,大大出手了。
场面一下子陷入了混战之态。
司无涯左右打掉半空中伺机想一嘴扫平修士的飞鸟,一边还得时刻观察住夜鸣朝那边的动响,不经意回头便见傲奉气定神闲,平举只手,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紧握的掌心中缓缓滴落在地,直接在他脚下汇成一个咕咕冒泡的圆圈来,猩红落地侵入山土,从那冒泡的小型血池中忽的飞出一道暗红的光来。瞬息之间,几名兽头人身的怪物出现场上,烽火绕原般向众人偷袭而来。
这几只被召唤而来的可比之前的强上许多,还打不死。司无涯双链挡住一只作乱的血怪,余光却是瞥见一身冷白的夜鸣朝足下一点,如雷霆般的身形掠过众人,直击信誓旦旦的傲奉。傲奉漫不经心迎战,手势翻转之时,浓烈的魔气自他手掌中迸发。瞬息之间,两人已过十招左右。
夜鸣朝游刃有余,正神剑一挥,身侧准备偷袭的魔物被斩于剑下,尸首分离。可当他剑锋回转,那些守在傲奉身侧的魔物却是层出不穷地向扑来,继续张牙舞爪地吐嘶着。他的夜鸣朝的攻击再怎么强劲,面对这车轮战般的攻势,也稍显下风。何况是傲奉还未使出全力,见身侧的魔物冲上前也不制止,只是后退几步,当一个闲情雅致的局外观众。
司无涯又手起术落救下一名少年弟子,见夜鸣朝那边也难以取得上风,但又睨了傲奉一眼,心生疑惑。
这人也太不怕他们放在眼中了吧?
还是说觉得他的手下牺牲多少都是无足轻重的?
好不容易挤到夜鸣朝身边,两人背靠着背,司无涯侧首道:“你的人怎么还没有发信号?”
夜鸣朝便专注应对魔兵,边回道:“不知。”
两人刚交视一眼,那边的魔物就又在此攻来,司无涯当然不可能觉得那些偷懒,想了想,还是道:“也许情况有变…”
从方才起,他就老觉得心里不踏实…有股不安感正缠绕在他心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夜鸣朝就抢先一步,手持正神闪了过去。
司无涯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傲奉见他们两人作战越来越顺手,倒下的魔兵也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亲自下场了。
方才他们的对话其实有刻意压低,但在傲奉这等高手面前如同同室正常对话般清晰可听。
傲奉冲着他们扬了扬下巴,“你们不会是在等那几批躲在暗处的老鼠吧,不必等了,他们过不来。”
那神情很像以前看过的那种反派小人得志的嘴脸….
司无涯冷冷地地开口:“阁下一开始就不是打着谈判而来吧。”
傲奉便轻松应付正神的攻势,一边装出一副诧异之色,道:“咦,难不成不是你们不想谈吗?先是安排人手搞背后偷袭,又在仙阁的人转移,打得一手好暗度陈仓的牌。”
说到最后,傲奉虽然在笑,可眼底却是一片冷潭般寒得深沉。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夜鸣朝正忙着轻而易举将自己的攻势全部挡下的傲奉,眼里脑中都是想将此人就地伏法的想法,可就算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夜鸣朝停下攻势,后退两步,冷冷地看着傲奉道:“我们并没有打算伏击你们想法,不管你信或者不信。”
夜鸣朝是没有这个想法,可那些自告奋勇前去的人呢?他们当中是否有人有这个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别忘了,那些当中有不少是他们从银峰谷带出来的弟子….故而夜鸣朝才会想将他们安排在侦查位置上,这样免下修为不足在战场受力。
当如今这样一来,还不如在战场上给他们兵器打杀一番呢!
一旁的夜鸣朝正要开打,忽然瞥见司无涯脸上一片阴郁,动作稍微一顿,当即一怔,飞身来到他身边替他一剑砍掉身后想要偷袭的魔族。
“别分神!”
顺道一把拉过司无涯,刚想再呵斥几声,却被司无涯那猝然睁大的眸子以及脸上的惊恐给硬生生憋回去。
司无涯反手抓住他,急切道:“司凤羽与孩子有危险!”夜鸣朝错愕之色还未褪下,便听见他的急色喊出的话,一时间也惊诧不已。
刚才傲奉说转移仙阁的人,可他们连仙阁都没有回,如何转移!
夜鸣朝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黑着脸朝傲奉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估计心中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了,司无涯早就下定决心,来此另一个目的就是救下司凤羽母子,所以他不可能也不能坐视不理。
可现在….
他的为难被身旁之人看在眼里,司无涯还没有开口,夜鸣朝便抢先一步,攥住他的手腕。
司无涯回眸看去,讶然看着夜鸣朝露出唇角的小勾,道:“牙,师姐就拜托你了。”
“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夜鸣朝转首一剑一只魔物,“从这里赶去仙阁,御剑不用半个时辰便能到达,快去吧。”
说着,夜鸣朝瞥见傲奉魔掌带着厉风袭来,要说的话也都忘在喉间,当即一挡,喊道:“走。”
司无涯静默一会,刚脚下一动,便听到一声难以忍受的惨叫。
师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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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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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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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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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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