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那天,他把沐冰盈一家也叫过来,算是认了宋漠这个新姑爷。
沐央顺利拿到户口本,和胡哥请了假,跟随宋漠回青芽庄。
半道上,赵乾等人给宋漠电话,呼唤他出门,来个告别单身的最后狂欢。
宋漠应下了,带着沐央去参加。
这最后的狂欢,还带未婚妻来,猪朋狗友敢怒不敢言。
这一狂欢,玩得太晚,两人睡到大中午才起床,赶不上周一第一个,终于做了民政局下午第一个新婚夫妇。
登了记,宋漠怀揣红本本,领着沐央去看宋立诚。
以往,沐央都是清明拜祭的时候,才会上墓地里来,那时候万物复苏,大地里一片绿意盎然,但这会儿已经过了冬至,墓地里有一股萧瑟之气。
她跟随宋漠,一起蹲下身子,把拜祭的东西摆放好,给宋立诚上了香。
“爸,我来看你了,今天带着沐央来的,就是来和你说一声,我和她结婚了。”
他看着沐央,“你跟他说一句话。”
沐央鼻端发酸,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
宋漠也不勉强她,“她害臊,你别怪她。”
话音才落,沐央憋出了一个“爸”。
宋漠无声发笑,对着墓碑上宋立诚的遗像道:“他听到了,你看,他都笑了。”
宋立诚勾着唇线,好似笑吟吟对着小两口。
沐央看了一眼,心口一跳忙垂下眼,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宋立诚好似真的在对她笑。
“爸,你说我要是追上沐央,就是祖坟冒烟了,我没有看见冒烟,我知道,一直是你在保佑我,保佑宋寅,才让沐央来了我们家,这辈子不管活多少岁,我都不冤了。”
“害你的人抓到了,这么多年,总算办了这么一件事儿,不管有没有办好,你安息吧。”
“宋寅学习很好,我和你一样,也没有让他上私立学校,等他参加高考也满十八岁了,到时候留在国内还是出国,都由他自己选择。”
身侧有压抑的抽泣声。
宋漠目光一凝,“你哭什么,我说的都是好事儿。”
沐央擦拭眼泪,双颊微红,有些难为情,“我想到宋寅十八岁就想哭……”
宋漠憋了憋,乜斜着眼瞧她,“怎么说到我三十八岁的时候,你都不哭呢?”
沐央一怔,也顾不上哭了,咬牙狠狠推了他一把,“就怕你活不到三十八,等你活到了,我再哭也来得及!”
宋漠差一点没屁股着地,拍手上的泥又气又笑,“沐央,当我爸的面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坟地上也要打我?”
“谁让你乱说话。”
宋漠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又想再逗她两句,“要么,你求求我爸,让他保佑我多活几年。”
沐央懒得搭理他。
“爸,我知道这么说有点为难你,你泉下有知,保佑我多活个……十年就行了。”
沐央咬唇睇他,“十年哪里够你风骚。”
宋漠舔嘴笑,“爸,你听到了,沐央说不够,那就保佑我活到八十八,再老也讨人嫌,我怕她把我推海里去。”
沐央没绷住,破涕为笑,软绵绵给了他一掌。
-
下了山,宋漠一路把车往城郊开,这一次,终于要上山看日出了。
“非得上青岩山么,那么远。”
“远点人少。”
“……那是少么,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去吧。”
宋漠懒洋洋笑,“就是要没人。”
沐央不知道他憋什么坏,“为什么?”
他唇边噙着一抹怪异的笑,“今天我们新婚,洞房花烛夜,能让人看见?”
沐央眼皮子跳了下,“这也……不算洞房花烛夜了吧?”
宋漠扬着嘴角说:“怎么不算,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天天都是洞房花烛夜。”
她单手捂住眼,捂了一会儿,张开了手掌,从指缝里看他,“你可真幸福,天天洞房。”
“那是,夜夜新郎,金刚不坏霹雳肾。”
“名不虚传。”
“我老婆认证的。”
她没脸往下接了,再接,指不定他还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
青岩山因为离市区远,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景点,都是大岩石,不好开发,故而,虽然修了路,去那里玩的人很少。
一路上只有两三辆车从山上下来,傍晚了,上山的车也就宋漠那一辆。
他把车开到了半山顶的平地上,银杏树上已经没有几片叶子,地上金黄的一片,往山下下一看,断崖对峙,少了婉约,倒有一些山石的厚重之美。
沐央牵着十六,踩着脚下的落叶,有些惋惜,“没赶上最好的时候,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宋漠随手给她拍了一张照片,拿给她看,勾着唇角说:“对我来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今天跟宋漠去墓地,她特意选了一件素雅的米色齐膝呢子外套,踩在金黄的落叶上,重岩叠嶂为背景,她牵着狗,挨着迷彩绿的阳刚车身,尤显娇俏。
“还不错。”
“我下了电影,今晚我们看露天电影。”
沐央环视一圈,“地儿不够大吧?”
他不以为意,“没事儿,投影调小一些,够了。”
沐央做了一顿简易西餐,牛排,鲜虾焗饭,蔬菜沙拉,配上红酒,两人举杯庆祝新婚。
喝得微醺了,沐央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儿瞒我,今天说出来,我就都原谅你了。”
这点酒对宋漠来说,一点威力也没有,他两眼清明,“是有一件事儿,没登记之前不敢跟你说,一直忍到现在,就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沐央凑近了些,微眯着一双半圆月的眼,“说,现在飞不了了。”
他端起红酒杯,殷红的液体摇晃着,很快,滑动入喉。
“沐央,我这个身体,这个基因,早就下了决定,不打算要小孩的。”
沐央怔怔看他。
他没醉,眼圈却微微泛红,“但是你不一样,你长这样,脑袋瓜还好,没有后代实在浪费你的才貌。”
她眨巴眼,垂首不去看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只听见他说:“如果你实在想要,那我们去做遗传病筛查再生,不过,我是不想看到你受罪。”
沐央抬眼,浅浅对他笑,“不着急,等我们三十岁了再说。”
她还要倒酒,被宋漠拦住了。
“过犹不及,醉了我们怎么看电影。”
他拿一把遮阳伞挡夜里的露水,摆放好投影,蓝牙连接到电脑,随意打开一部欧美电影。
大伞下只放了一张躺椅,他坐进去,把沐央拉进怀里,抱在大腿上。
十六趴在椅子旁边,嘴巴蹭蹭宋漠的裤腿儿。
“它又想跟你玩儿了。”
宋漠哼一嗓子,“我现在都不敢跟它对视,一对上就摇头摆尾,磨着我不放。”
“这片子很老了。”
“你看过?”
“嗯,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看过。”
“换一部?”
“不用了,重温一下,挺好的片子。”
宋漠笑问:“说的什么?”
沐央一双莹润眸子看他,“你确定要我剧透?”
“嗯,你说。”
“很多细节我记不清了,这男的是大学教授,他妻子被当成杀人嫌疑犯,他一直相信她是无辜的,是非常坚定的相信,为了救他妻子,他做了很多努力,甚至去抢劫毒贩,后来精心谋划了一场劫狱,带他妻子儿子成功逃亡。”
宋漠给她拢紧了腿上的厚毛毯,“听起来有意思,如果是你,我也会相信你,是非常坚定的相信。”
沐央靠在他怀里,“我记得他们远走高飞以后,下大雨,那个真杀人犯余留的证据也冲进了下水道,缺少了上帝视角,有时候我们根本没办法看见真正的罪恶。”
“我们又不是神。”
“就像衡哥那样。”
“不提他。”
这部老片子,再重温还是一样的揪心,她在宋漠怀里,把毛毯盖到下巴,在这悬崖峭壁的山林里看,四处都是黑幽幽的,更添了几分诡秘。
看到男女主热吻,毛毯里开始翻起一层波浪,顺着身子形状缓缓描绘,起初很小,慢慢的,幅度越来越大。
他喉结滚动情潮翻涌,在她凉凉的耳垂边碾磨喘息。
一只手从毛毯里出来,捏着她下巴掰过脸来,他把自己送了上去。
柔软相贴,唇齿间带着山间的凉意,像是香甜诱人的果冻。
被他弄乱的发丝撩着沐央的眼角眉梢,一阵痒痒,她扭过头去,伸手试图给自己挠一下,很快又被他掰了回去。
夜色清凉,胸口起伏着,毯子下的身子越来越烫,仿佛可以把这山林给烧起来。
“老婆……”
沐央眼角沁出了水光,“回车上吧。”
“你冷?”
她轻轻摇头。
宋漠掐着她的腰,往上一提。
摇椅发出难以招架的咯吱响,十六悠悠转醒,睁个狗眼四处看了看,又趴回去了。
后半段的电影没看完,宋漠收拾的时候说,下次接着看。
沐央没问他下次是什么时候,按他的性子,如果不用工作,他能在这野外住下。
第二天五点半,闹钟响了。
在这初冬,要从温暖的怀抱里出来,着实需要勇气,可是今天是结婚后的第一个日出,说好了要一起看的。
打开车帘,天还未大亮,雾掩青山陡壁,如睡仙境。
她摇晃他,“宋漠,起床了。”
宋漠微微开了一个眼缝,又阖上了,“老婆,亲一下我。”
沐央俯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轻声哄道:“快点,看了日出,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伸了个懒洋洋的懒腰,心满意足笑了。
“拿躺椅吧。”
“拿一张被子,我带你到车顶去看。”
这倒新奇,沐央赶忙卷被子。
“不用卷。”
他提起被子,大喇喇夹在腋下,带她攀上了车顶,也不管余留的那点露水,一铺,让她过来,互相依偎着,用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山峦树木朦朦胧胧,如同罩上了一层薄纱,万籁俱寂,天际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白。
她被搂抱着,只能看到他的喉结,“你看,那个是不是就叫鱼肚白……”
尾音消散在初冬迷幻的山林里,她被他牵引着,摸到了什么东西。
沐央不可思议对上他,“宋漠!”
宋漠埋到她颈窝里,张个嘴巴往细嫩的锁骨哈气。
她有些恼火,又觉得好笑,“消停一会儿吧。”
宋漠手在被子里胡作非为,下巴磨过她锁骨,不管不顾一通胡啃。
沐央伸手,掌心压制住他下巴,“看日出呢,就几分钟,别错过了。”
他附在她耳朵根,低低哑哑:“不碍事,你看你的,日出日出,就是日出太阳。”
沐央头皮不可抑制,一阵阵发麻,她颤着音儿问:“你在这儿日出太阳?”
宋漠轻咬了一口,“嗯。”
沐央唇齿溢出一声嘤咛。
太阳公公烧不死你个骚浪贱!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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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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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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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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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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