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央不回头也能感受到，兄弟在巴巴看着她，再不起，只怕那眼神能把她的背看穿个洞。
她起身，目光迅速在两兄弟脸上划过一道线，“你哥要喝排骨汤的。”
他应得很快，“我不喝，排骨汤得炖到什么时候，将就一下，跟宋寅一样的伙食就行。”
沐央两颊的肉颤了下，“你多辛苦，怎么能将就呢？”
刚才说那么丰盛，这会儿又成了将就了。
他轻挠了一下鼻尖，“那多加一块肉也行。”
沐央眨巴下眼睛。
宋漠吁了一个短叹，“不加也行，全都仰仗你。”
她这才动了，“宋寅，你下去把炤台拉出来。”
“好。”
她打开冰箱上间的门，拿出一个碟子，里面是腌制好的两片牛排，又从中间那层拿出了两片午餐肉。
牛排早上就腌了，没想到他能睡到十点多。
宋漠像被钉子钉住了，动也不动，就那么看着她。
她一双白嫩的手抓了两个鸡蛋，没有看他，问：“你要吃水煮蛋还是煎蛋？”
他开口：“哪个容易做？”
沐央想了下，“煎蛋。”
因为外头只有一个外置炤，煎的可以用同一个平底锅，水煮蛋还需要开房车里的电磁炉，会比较麻烦些。
他压了压唇线，“水煮蛋吧。”
“……”
宋漠一脸无辜，“我不喜欢吃煎蛋。”
她把那两个鸡蛋放在搁置台上，“自己煮。”
他不喜欢吃煎蛋，又何必废这一通口舌，纯属就是为了消遣她。
宋漠原地叉腰，“怎么你们能吃水煮蛋，我吃不了？”
她头也不回下车去了。
宋漠对着那两个鸡蛋卷起唇来，半晌，方拿了起来。
煎这点牛排和午餐肉对长期在国外生活的沐央来说易如反掌，很快，牛排变了色，汁水沁了出来。
刚下车的两个小男孩不顾大人呵斥，循着香味儿过来，眼巴巴看着锅里滋滋滋响的牛排。
沐央笑问：“你们想吃吗？”
宋漠走过来，跟赶苍蝇似的，两手对着两个小孩摆动，“小孩不能吃，嘴巴要烂的。”
小男孩的妈妈赶紧过去，一手拉一个，“走了走了。”
沐央知道，现在的家长都不喜欢让小孩吃陌生人的东西，招呼别人吃东西反而尴尬。
她笑笑，“你们吃早餐了吗？”
小男孩妈妈：“吃过了，你手艺真好。”
这不过是一句客套话，沐央笑笑就罢了。
那女人转头对宋漠说，“你有福了是不是？”
只见宋漠唇角一咧，“有福，要不您也尝尝？”
沐央：……
这位不过是一位年轻妈妈，他连“您”都用上了，听起来不像尊称，倒像是——炫耀，得意的炫耀。
沐央想，他是该得意。
有生之年竟然有给骚浪贱做早餐的一天，灿灿要是知道……
她马上甩了这个念头，灿灿万万不能知道！
她做饭是应该的，开车的人本来就很疲累，宋寅喂狗遛狗，还给狗洗澡，她什么都不干，有点说不过去。
这一顿早餐，宋漠是躲在房车的影子里，就着青山碧水吃的。他倒是想就着做早餐那人的漂亮脸蛋吃，可惜她回车里躲清闲去了。
宋寅问他喝水还是喝咖啡，他要了牛奶。
他说：“牛奶才配得上这样的营养早餐。”
-
到三都县城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宋漠把车直接开到了城西，车门一锁，放言他是半个三都县人，要带沐央和宋寅去吃最好吃的烤乳猪。
三都县以烤乳猪出名，宋寅高兴得很，早就盼着这一顿了。
沐央对于高热量的烧烤类食物并不怎么感冒，大夏天的，她宁愿自己煮些清淡小粥喝，但来都来了，也不能扫了兄弟俩的兴。
三个人吃不完一整头，宋漠让店家上一半，打包一半，又预订了两头整的，说一头给王宜园的姐姐王宜清，她在县城开了一家母婴店，另一头晚点他要带回家。
他嘴里那个家，就是沈知衡的外公家。
烤乳猪一上桌，宋漠拿筷子，先夹了两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到沐央的酱料碟里。
“大厨尝尝。”
“……”沐央筷子挡住酱料碟，“我自己来。”
他又夹了两块给宋寅，心满意足放下筷子，“吃，不用客气。”
小饭馆备了解腻的开胃凉菜，还有玉米粒粥和大米粥，玉米粒粥香糯滑软，很合沐央的胃口。
她寻思，采访之前，得大致了解一下王宜清现在的状况。
“王宜清为什么会开母婴店？”
在她的认知里，母婴店一般都是做了妈妈的人经营。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短暂沉默后，宋漠微挑起眉，“你采访我？”
“……”
他一嗤，“是我没名没姓，还是你没礼貌？”
沐央垂下眼去，懒得搭理他。
“还能为什么，养家糊口顺便给自己家小孩用呗。”
沐央抬眼，有些惊讶，“她有小孩？”
宋漠：“有。”xǐυmь.℃òm
沐央眼睛眨了眨，“她不是才二十岁吗？”
宋漠瞧她这个表情，仿佛是他唬她似的。
“二十岁怎么了，她儿子都打酱油了。”
“……”
宋漠夹了一块烤乳猪肉，沾沾酱料，放进嘴里，不以为然道：“这你就落后了，青芽庄有个大哥，三十六当爷爷。”
她如同被人点了穴道，黑眸一瞬不瞬定在他脸上。
宋漠往她碗里一看，给她夹的两块肉，大半天了，粥是见了底，肉还剩一块。
他舔嘴笑，“别这么看我，我不能吃，肉能吃。”
沐央脸热了，垂下眼睫，筷子戳到肉里。
的确追不上，这一位爷爷十几岁就生了小孩，十几岁的时候，她还在和对面这个男人荒□□春。
宋寅：“哥，我可以追得上那个爷爷。”
宋漠提嘴一哂，“嗬！那宋家可就指着你了。”
-
王宜清的母婴店离他们吃饭的地儿并不远，宋漠轻车熟路，几分钟就到了。
烈日当空，还没走到店门口，王宜清就打开玻璃门跑了出来。
“漠哥，不是说晚上才到吗，哎呀，我都没做饭呢！”
她脸盘大，还满脸喜色，跟见了亲哥似的，上前对着宋漠的胳膊就是一掌。
沐央往边上挪了挪，这和她想象中少女妈妈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和那个冷淡不愿意接受采访的受害家属也相悖万里，简直比头顶上那个白花花的太阳还热情。
不过，这大太阳的，就不能先进店里再客套么。
宋漠把手里的烤乳猪递给王宜清，“不用你做，这给你们的中午饭。”
王宜清接过去，嗔他道：“你又来这套，快点回家吃饭再说话。”
“我们吃过了。”他简单给王宜清介绍：“我弟，我朋友，就那个电视台的。”
王宜清大大咧咧抓上沐央胳膊，“走，进店里再说。”
沐央像个小鸡，被她拉进了店里。
店里有个婴儿车，里面躺着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宝宝。
“我儿子。”
“……”沐央不自觉放低了音量，“你二儿子？”
王宜清笑了，“我就一个儿子。”
只见宋漠低个脑袋瞅着那小婴儿，抹了抹下巴，“这不是快打酱油了。”
沐央：……
还三十六岁的爷爷，她脑子进水了，还真信他那张嘴。
宋漠带着宋寅回车上去了，沐央打开了录音笔。
王宜清给她倒了一杯水，“遗书不太可能，那时候我给她买了一部手机，要是有，她也会先发给我，不可能装裤兜里去跳楼。”
“那日记本呢？”
王宜清顿了下，“日记本有，她心思比较重，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那天早上，那个校警进了她们宿舍，拿走了日记本，还被郑书妍骂了几句。”
沐央：“校警拿走日记本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以前不知道，前段时间闹到网上后，我妹隔壁宿舍的人说的。我把日记本拿回来的时候，发现有缺页，当时没留意，以为是她自己撕掉的，里面没有多少开心的话，我看了难受，就藏起来了。”
“那校警在追我妹的班主任，当时，那班主任吓坏了，想起来我妹跳楼之前找她换宿舍，她没当一回事，就很害怕。那个校警才没有经过学校同意，上女生宿舍找我妹的日记本。”
沐央：“这也是你妹妹的同学说的吗？”
王宜清微顿，“我不能告诉你是谁说的，不过这些都是事实，都查过了。”
“当初的确不应该让她去城里上学，她死的时候，我心里也怪她，能去就能回，有什么比死更难的，现在我不怪她了……”
王宜清眼角冒出了水汽，她抽了一张纸巾，吸了吸鼻子。
沐央拍拍她的背。
当时，王宜清也不过十五十六岁，妹妹以这个方式离开，她必定难以接受。
“不怨她，我爸妈生了我那个败家弟弟后，很少管我们，估计你们也不懂那种感觉，就是背后没人，行不行都你自己撑着，没人惦记着你，被人欺负也不知道能找谁出头。”
“她成绩好，在县里的高中能排到前十名，到了城里反而落后了，当初就不该让漠哥他爸把她弄到城里读书。”
沐央愣怔住了，“宋漠他爸？”
“对啊，我们村很多人给他爸打工，他爸财大气粗，来我们村修路，我就问他，我妹妹成绩很好，可以到城里读书吗，他说他最喜欢读书好的小孩，当场就打电话，给我妹找了学校。”
沐央捏着一次性水杯，心口的跳动莫名加快。
宋立诚的确很喜欢读书好的小孩，他曾经告诫过她，好好读书，别跟着宋漠瞎混。
宋漠一肚子的坏水也不知道是跟谁学来的。
她想起被他忽悠进七中，偷鸡摸狗假扮李睿凡姐姐的那个画面，抓着纸杯的手下了些力道。
纯净水被挤压，在溢出杯沿的边缘。
“所以，你妹妹的事情，宋漠全都知道？”
婴儿车里的小宝宝突然哭了。
王宜清走过去，弯下腰，小心翼翼抱起他。
“当然了，漠哥比我还清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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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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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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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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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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