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起来吃早饭了。”
“好。”
沙哑声响起,沈莹的眉皱紧,抬脚就往床边走,刚走出一步却又退了回来。她像是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把早饭摆好,调儿欢,脸上却是严肃得很。
“姐,记得把药喝了。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午饭。”
床上的被窝响起窸窸窣窣声,但人还是没起身,却依旧应了声好。
沈莹看了眼床上人,转身带上门,脱力般似的,她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昨天,她端着药,打开房门时,就看见沈婧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得看着门发呆。叫了她一声,沈婧的眼神才聚焦到了她的身上。她双眼通红,有气无力,觉得她一个不稳,就会摔在地上。
沈莹把药放到她眼前,她还愣了许久,才缓缓抬手端碗,慢慢地喝了起来。她看着空碗,许久,才开口,声音很轻,很沙哑。
“沈莹,我的病,复发了。”
等了这么久的话,沈莹终于等到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本是个巴掌大的石块,如今被打磨的像小指的指甲盖,在心里荡起了一丝涟漪。很快,便又恢复成水静无波。
她接过空碗的手,顿了下,后又若无其事,轻声轻语,“那我就更要监督你好好喝药。你再坐会,就要上床休息。等饭来了就叫你。”
沈婧抬头看向她,像是有话要说,最后却移开了视线,又直直盯着门外看。沈莹叹气,干脆扶起她就往床边去。她不出声不挣扎,任由沈莹安排摆布,像个牵线娃娃。沈莹把被子掖好,看着她闭上双眼,她才转身出了房门。
昨天是牵线娃娃,今天是地鼠,在洞里待着不肯出来。
旧病复发,她早知道了。沈婧说给她听了,可她没哭,很平静。或者没有那碗药,没有他们,她会哭的。
哭,只能添烦恼,给不了续命的药。她给不了帮助,而如今有人帮着她续命。
这挺好,挺幸运的。
可命还没有续好,代嫁来了。他们吵架了,闹不和了,续命的药是不是会断了?可今天的药也送来了,往后呢?要是断了呢?ωωω.χΙυΜЬ.Cǒm
这都是代嫁的错,都是陆姨的错。这个赌鬼,肯定欠下了赌债,要把沈婧,不,是要把她卖了。可却是沈婧把她顶替了。
陆姨,陆姨是罪魁祸首。接下来就是他俩,就是因为他们来了这里,这个月她都过得不好。可沈婧过得很好,字认得多了,吃得好,她好像还胖了点。她的命还有人帮着续,挺好的,她这样活着还蛮好的。
可,她不好。
以往都是她俩互相围着转,而现今,沈婧的圈子里多了个人。她喜怒哀乐的来源里多了个人,情感类型多了名为爱情一类。
那么,是要选择以往,还是以后。
心里想得太多,不知不觉,路也到了尽头。沈莹站住了脚,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处的路口。
一条有寺庙,一条有当铺。
是命还是钱?
他们都是鬼怪,为民除害是好事,可续命药就没了;有钱,就有药,逃出这里,就能回到以往的生活。
瞧,这路标指向甚是好懂清楚。
可沈莹觉得眼里起雾了,看不清,像瞎子一样,她不知往哪里走,心里边慌张无措。她明明已经想好步骤了,可到了这,却又像无头苍蝇。
她把怀里揣着的玉拿了出来,看见这玉,她眼里清明了些。可抬头面对选择时,心里却又摇摆不定,拿不出主意。
其实是有第三条路的,她可以往后退一步,转身就可以了。那么,她面对的就是只有一条路。
沈莹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但细想一下,好像未免不可,可这不就是没有任何改变了吗?
——我究竟该选哪条?
不等她思考出结果,脖子突然传来痛感,人就倒在了地上。
“连人一起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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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吵,很吵。
沈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双眼。周围都是熟悉的环境,这还是在那个路口。
——难道,我晕了?
可是脖子上的疼痛和脑里不太清晰的回忆,都在提醒着她,这不是正常的晕倒。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身边的鸟群呼啦呼啦,扇着翅膀全飞走了。
沈莹看了看天,这大概是快申时了。她紧盯着眼前的路口,咬着牙关。后又像泄气般,她肩膀塌了下来,整个人显得松懈缓和。
——该回去了,不知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沈莹把脑里乱七八糟的画面先甩到角落里,都是想着沈婧有没有好好吃午饭的事。她加快脚步,没一会,人就到了家门前。
她见沈婧的房门大开,探头望进去,就看见她坐在窗前看书。沈莹这才抬脚回房换了衣服,在前厅就见着桌上没动过的药和饭菜。她伸手探温,凉了。
沈莹扶额叹息,她以为自己能赶在午饭前回来,谁知道出了变故。她把这些端去厨房热了会,才端进了房里。
她语气着急,“姐,你怎么可以不吃午饭?药也不喝。”
沈婧走到桌子旁,“你没回来,去哪了?”
她声音和以往一样,听起来像是昨天发生的事都是假象。
沈莹瞧了眼她神色,除了眼睛红肿了点,脸色苍白了点,看着也像是没什么大碍。听沈婧问话,她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往自己碗里夹了菜才开口,“去了趟西林,太热了,走的慢,就没赶回来。”
沈婧拿起筷子,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叮嘱了下,“少去为妙。”
其实,她有很多要问。沈莹的态度不对劲,像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可她却能憋着不问不闹。这让她也不知该不该开口,让她知道这些事。
——哎,过些时日再说吧。
沈莹低头,往自己嘴里胡乱塞了饭,才点了点头,“嗯。”
入夜了,没事干的两人洗澡后,就各自回了房,没多久就熄了火。
月光下的竹林倒也不算太暗,即使百鸟归巢了,也不显静谧。微风拂过,片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声。还有些不知名的昆虫在叫。
可在黑暗里的地方,却显得静谧又危险。
一个黑色影子迅速从开着的窗户跳进了一间房里,悄无声息,完美落地。可他走起路来却是摇摇晃晃,左右摇摆。他走到床边,也不顾忌地上是否很脏,盘腿而坐。
他看了眼床上的人,熟悉又陌生,他眼里的冰冷逐渐升温。
“嗝~~”
他猝不及防得打了个酒嗝,也不怕惊扰了床上的人,又往嘴里灌了口酒。他手肘撑在床沿,手掌托着脸颊,双眼幽怨深邃,紧盯着沈婧。
“能让我选择温和策略,那是托了你性格的福。你的温和、无邪在无意识的吸引着我,可我现在很厌恶你拥有的这些。”
“那个老女人是供你们吃,养你们大,但是她不值得你这样为她报恩。你明知道是不对,你依然为了她,为了那点恩情,就跳下陷阱。那不是报恩,那是找死。老女人、沈莹,恩情亲情,你都想过了。你却没想过自己,没想过我,真无私啊你。就因为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什么情都称不上的人。”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可我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是恶的,可唯独向你献出那点少得可怜的善意,却被你无情地糟蹋了。所以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实行我的恶了?把老女人杀了,断了你的恩,把沈莹杀了,断你后顾之忧。让你眼里心里只存我一人,就足矣。”
若说他醉了,话却说得清晰,无结巴,像是在心里打好了上万遍的草稿;情绪平平,毫无起伏,亦像在叙述他人故事。
可若说他没醉,酒坛子总在他一段话结束就被送到嘴边,猛灌一大口。胸口上的衣服都被酒水沾湿了,眼神都开始迷离无神了。
他再次猛灌一口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黯沉,脸绷得紧紧的。酒坛子从他手中滑落,落到地上。他双手撑着床沿,慢慢站起,坐在床上,双眼紧盯着沈婧的睡颜。
“不,这样做你会恨我的。那样我就会更加做出伤害你的事了。那,”
他欲言又止,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痛苦和阴郁。他伸出双手,缓慢地伸向沈婧她那毫无防备的白皙脖子。
“我可以不杀她们,杀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可以变成鬼,也可以投胎。我都可以帮你。这一辈子,你可以不成为我的软肋。那就下一辈子,让你心甘情愿、毫无后顾之忧得好好地乖乖地待在我身边,成为我的妻子。”
他嘴角上扬,眼里狠厉阴冷,还有一晃而过的红光。整个人看起来很似疯狂,他手上的力度微微加大。
——再用力,再狠心,你就可以解脱了,我也可以把你占为己有。
熟睡的人皱起了眉,发出一声嘤咛,却没有任何的挣扎反抗。
可阎宸逸却像是受惊了,迅速松开了手。看着脖子上被勒得出现了红痕,他用拇指轻轻摸着,最后直接转身离去。
床上的人儿,眼角处落了泪,滑进鬓发处。
谁都瞧不见。
阎宸逸在房门前站了会,最后还是开门、抬脚、关门。他步伐稳重,一点也不像喝了酒的人。
李毅杰在暗处走了出来,往沈莹的房窗望了眼,再看看阎宸逸的背影,终是压下心头的疑问,选择护送阎宸逸回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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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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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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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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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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