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中,冯绍民幽幽醒来,无意间动了一下手脚,却惊觉自己无法动弹。侧首望去,只见南卿幽怨狠毒的眼神。
耳边只听见马蹄声,偶有车轱辘与石子的碰撞之声,不断颠簸摇晃。
微风吹起车帘,荒山野岭,空无一人。
“宣明帝,你这次不要妄想有人能来救你。”幽冷的语声在声旁响起。
冯绍民却笑得坦然,挪了挪身子,“南卿姑娘既然恨透了朕,为何不一刀了结了朕,又何必多此一举将朕劫了去?”
“因为只有把你握在手里,百先生才可以和启晟谈条件。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儿子,启晟的太子是个百年一遇的天才。你如果死了,启晟依旧会是天延最大的劲敌。但是你的儿子是个孝子,你在我们手里,我们要什么他给什么。”
冯绍民手指微微一捏,睿儿虽出色,可毕竟年幼。京中局势不明,若一时冲动只怕坏了大事。
“太子首先是启晟的储君,才是朕的儿子。作为储君他自当把启晟放在首位,南姑娘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南卿依旧语气淡淡,“你不用来激我,等到了地方你是死是活就有数了。”
冯绍民却是不急不躁,实在是她现在很疲惫,不愿和她做过多的争执。养足精神,应对后面。
听着马车外的鸟叫声,溪水声,冯绍民慢慢阖上了双眼。
南卿见冯绍民不语,嗤笑了一声,“怎么?大名鼎鼎的宣明帝就这么认输了?这可不像往日驸马爷的作风。”
冯绍民眼角微动,“南姑娘如此欺骗一个人的感情,心里就不会内疚吗?”此话一出口,冯绍民突觉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她都不知道欺骗了多少人的感情,可是这些在江上面前轻如鸿毛。她这一生只要对得起一个人的感情就足矣。
南卿不知心中为何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的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对司空鹏多少有一点愧疚,可是这一丁点的愧疚在百先生的大业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冯绍民不经意间睇了南卿一眼,“朕出征前去刑部大牢见过司空鹏。“
南卿微窒,不语。
“他一心求死。朕问他为什么,他说辜负了朕的信任。可是朕却听出了他的难言之隐。”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或许因为你死了,而且是死在了他的手里。朕答应了他,明正典刑,秋后问斩。”
南卿的右手紧紧握住,寒光闪过,刀柄架在了冯绍民白皙的脖颈间,狠狠道:“你怎么可以?他是一个忠臣,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决定他的生死?”
“因为朕是皇帝。”冯绍民正色道,“他是朕的臣子,他的命从始至终都在朕的手里。朕让他何时死,他就要何时死。”
南卿似被激怒,一掌打在了冯绍民的肩上。冯绍民呕出一口血,却笑了出来。她在赌南卿对司空鹏并未毫无情谊,这次她又赌赢了
南卿狠狠剜来一眼,突然喊了一声,”去平坞。”
马车外隐隐约约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传进,“南姑娘,少主说务必将宣明帝带回天延。”
“去平坞。若少主日后怪罪,我一人承担。”
马车突然放缓了速度,片刻又重新疾驰,但是冯绍民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过了不知多久,冯绍民被南卿扔到了一个看似一个库房的地方。解了绳索,却喂了五香软骨散,全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片刻又有一人进来,放下了一个馒头,折身关上了门,听得钥匙下锁的声音。
冯绍民靠在一根木桩上,周身僵冷。探了探额头,竟是有些烫。
此番与南卿周旋耗尽了力气,拿起了馒头,啃了起来。
已经许久没有吃馒头了,此时觉得异常美味。
透过窗户,望着天,想着天香此时在何处,可有吃饭,可有好好休息。
慢慢吐出了几个字,“再等等。”
霍州驿站,天香站在院中,仰首望向天际。霍州的夜风比邺城更加寒冷刺骨。
冷雪,沐乔,连烨三人跪于地上,默然几许。
天香微微叹息,“你们都起来吧。要说这罪魁祸首,就是本宫。”
“皇后娘娘。”三人起身喊道。
天香黯然,几人抬眸神色有些恍惚,起身站在原地不动。
“冷雪,陛下力排众议给你封了官。你和余伦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如今却又不得不分离。”
冷雪愣了片刻才回答道:“京中有他在陛下和娘娘大可放心。百清就算想乘火打劫,也翻不起波浪。”想了想,又道:“微臣与余伦会团聚,陛下和娘娘也一定会。”
天香颔首道:“容砚那边如何了?”
“容砚按照计划,还未攻城,还在等郴州的时机。”
天香沉默,脑中闪过冯绍民在山洞中的话,肃然望向几人,“明日全力攻城。但是本宫要的是拉锯,而不是一击而破。”
三人相视一眼,毅然点头。
连烨目光坚毅道:“陛下早已安排妥当,娘娘放心。”
“霍州主将是百清的心腹,所以我们要为了陛下撑过五日。”
“微臣等遵命!”
天香双手合十,双眸紧闭,嘴里念叨,“绍民,我为你守住后方,你定要平安归来。”
半夜,连烨派霍州城内潜伏的神武军,杀其知府,烧其粮草,营房,动摇霍州军心。
天色微明,冷雪,沐乔,连烨点齐兵马,戎装上马。
天香留在府衙照顾受伤的士兵。霍州知府早已叛变天延,如今在府衙管事的是府丞马塍安。府衙内一切有条不紊,一百余名神武军严阵以待,保卫天香。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霍州城已是一片火光。天香走上一阁楼高出,原以为兵慌马乱,人群奔走的情形没有出现,只有将士们响彻天地的呼声。
乌云在天际嘶鸣着划破雷电,今日似乎有一场暴雨将至,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废墟之上。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霍州城,熊烈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整座城池。那风中猎猎招展的‘天延’字纛旗,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城楼之上更是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却无人向前清理,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战争,却依然持续。
嘹亮的嘶喊惨叫,动人心弦。城下启晟将士健硕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们口中,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这种喊声,互相传染,互相激励,消褪了心中许多莫名的恐惧。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纷纷划破晴空,只见不断地兵士中箭倒地。
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军兵士欲加地愤怒,战争越来激烈。
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倾洒在了城楼之上。
北门被连烨拿下,南门的天延守军也已是垂死挣扎。但启晟军队却不乘胜追击,而是按兵不动。飞马报讯的天延探子顺利出城,天香释然一笑,只盼冯绍民能安然无恙。
郴州主将听闻霍州已失三门,军中流言四起,宣明帝此时被霍州主将阿灵特所擒,立刻点兵五万驰援霍州,只留三万驻守郴州。郴州主将特鲁好大喜功,冯绍民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从郴州到霍州要越过暗河,容砚派人先到上游,用一万只泥袋将暗河主流堵住,汹涌的河水顿时减缓了许多。第二天,容砚率三万兵马涉过暗河,攻击特鲁。
特鲁率兵马迎战。交手不久,容砚佯装不敌,撤回河西岸。特鲁大喜,立即挥兵涉河,追杀容砚。容砚命人扒开泥袋,积蓄了半夜的河水卷着波涛,汹涌而下,瞬时把涉河的特鲁兵马截成两半。天延兵马被冲走。过了河的兵马无援军,军心涣散,无心恋战。琇書蛧
容砚掉头将天延军队杀得抱头鼠窜,鲁特也被容砚所杀。天延余兵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急流过后恢复平静,容砚带兵渡过暗河,乘胜追击,大获全胜。
今日是第四日,冯绍民已经消失四天了。
忽然听身后有急声,侧首一望,只见连烨飞奔而来,“娘娘,郴州急报,郴州主将鲁特已被容砚斩杀,五万天延兵全部命丧暗河。容砚问娘娘接下去该当如何?是攻城还是等待?”
天香目光灼灼,激动之心溢于言表,“陛下可有消息?”
连烨目光微沉,低头不语。
天香眼前隐隐浮现冯绍民从容的眼神。。。。。若是她,会怎么做。
沉默片刻,她直视连烨,“拿下霍州,郴州,然后。。。。。”顿了片刻,“原地休整待命。”
天香话语落下,连烨向烟雾弥漫的空中抛去□□,南门号角声起,这是总攻的命令。
仅仅一个时辰,冷雪夺下了南门。霍州至此收复。
连烨清点人马,此战一共死伤两万。天香命人一一登记,回京以后好生安顿这些为国牺牲的将士们。
天香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血流成河,心神俱震,战争自古都是如此的残酷。上位者都要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才能走向高位。
三万人打败了八万人的霍州,天香眼泪擒在眼底,她多希望此时此刻冯绍民能在她身边看着这一场胜利。
夜晚,天香难得睡得沉,四周寂静无声。一黑衣人悄悄走进,戳破了窗户纸,见天香睡颜,从怀中掏出竹筒,轻吹气入屋。一道寒光突然闪现,黑衣人脚尖点地往后跃去。寒光直奔黑衣人而去,刀光剑影弥漫在这看似平静的黑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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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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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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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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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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