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一片寂静。
几位长老坐立难安。
“云昼真人要收，那老朽也想争一争。不知意下如何？”
“依老夫见，不如交给掌门抉择。”
“这孩子行性颇中我意，拉下老脸，我也争一番。”
“争，也得看这孩子灵根属性如何。要我说，如此人才，还得让他自行选择……”
林风眠抬了个眼，看向争论的一群道貌岸然的老家伙，轻呵了一声。
这一声不轻不重，但在场的哪个耳力会不好，都清清楚楚地收进了耳。
掌门只得拐杖轻砸地面：“肃静。此事稍后再议。”
长老们噤声。
云昼真人鲜少收弟子，唯一的关门弟子还被他当仆役差遣着。
但谁让他天赋超然，受了师尊青睐，即便资历浅，还能同他们位于一列。甚至能同掌门平起平坐。
拿档案的弟子走了进来，长老们人各收到一张竹片，上面记载此人进望仙门前的生平事历。
竹片飘在空中，上面的字一行行显现。
林风眠扫了一眼，眉头蹙了起来：“沈余，柳城人。”
林风眠侧眼看身后的人，语气淡淡“这就是你那个朽木侄儿？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无用啊。”
竹青衣裳的人垂着头，老实回答：“凭资质，进不了望仙门。”
当初是为了偿还哥嫂一家的养育恩情，他才找主子求情，替沈余求得了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但望仙门对他也有栽培之恩，他不可能真正将祸害引进来，负义于它。他也同哥嫂表明清楚了，他让沈余进望仙门，但以后的修行和造化只能靠他自己，他不会插手。沈余的能耐，沈季同在初次见时已经领会一二，别说通过接下来对外门弟子尤为重要的比试大会，能不能在这场大赛中保全性命而退都难说。
林风眠手指敲抚着手背，看着面前竹片上的字，轻启薄唇，“耀气滋事，调戏良女，恶霸忠民……你这个侄儿的过往事例，还真是精彩啊。”
沈季同唇抿得紧紧的。
“一个靠家里吃家外的痞赖，今儿手撕了只饕餮？甚至都没用上多少灵力……”林风眠扫了眼沈季同，“你都不觉得奇怪么？”
“……更重要的是，他还破能了我的结界。”林风眠的声音咬了下来，“……盗走我的大半积蓄嗬。”
沈季同头垂得更低了。
座上的长老们看了沈余的档案后，表情各异，如同吃了蚯蚓一般，说不出的别扭。
这竹片上写的人，真和虚境里解决饕餮的是同一人？？
一柱香的时间快过去了。
掌门挥了下袖，各个长老面前的竹片皆虚化，最后落成厚实的一片，摊落在刚才呈进来的弟子手心，由着他拿回去。
“按规矩，这个孩子解决了饕餮，就得收进我们望仙门。”掌门巡了一圈，“诸位，有意象收他为弟子的吗？”
“这人是土灵根修为，老夫金灵根教不好他，怕心有而力不足，埋没了他。”
“老夫也是，土灵根的话……不如让陈稻兄来……”
“别胡说，老朽关门弟子太多了，今年没有招收的意向……”
“哦？刚才陈稻兄不还……”
一道淡薄的声音响起：“这人，我要。”
长老们的杂音消弱，转头看向座上鸦青宽裳，面容清秀蕴美的男子。
“风眠。”掌门眉头动了动，只喊了声便不再开口，但话下的劝告意味却显而易见。
每个进望仙门的弟子，生平性格都会被记载在竹片中。特别是以往所干的事迹，望仙门都会专门派人去调查。当然，虽然其中可能有不乏有心之人的造假。但竹片所记载的该人的修为资质却造不得假。
沈余为中下品土灵根属性，进望仙门前，不说人品如何，就修为来讲也才刚刚引气成功。这样一人，短短数月，竟能在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几十年来破了虚境难题的奇才？
不是不可能，但比起那少之又少的可能性，更让人信服的是这人在虚境内用了某些奇物作弊取胜。
望仙门内就有“鲁班后人”的金氏人，如果是他们的帮助，能解决饕餮就不奇怪了。
林风眠不为所动，只是扫了眼殿中央的香炉，里头只剩一余星火，就要燃尽了。
“一炷香了，该是把他们招回来了吧。”
*
湛蓝的天逐渐被幽绿的漩涡占据。
等沈余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了大殿中间。
周围一群刚从虚境里头出来的外门弟子，模样或狼狈，或惊恐的……回过神皆是松了一口气。
而后又神色复杂地看向殿中央一身棕黄锦服的少年。
被凶兽追赶，又目睹派里那个废柴小人手撕了凶兽，仿佛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梦。
还是噩梦。
“诸位在虚境里英勇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说话的是一个白发飘飘的老人，精神矍铄，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目光却似有若无探究而严肃地停在沈余身上。
殿中央的少年，模样乖巧朴实，面上还有未干的两行泪痕。若不是竹片所记，实在很难将他同那些顽劣之事联想在一起。
沈余还沉浸在呆滞中，耳旁是蚩邪一路的嘲讽，根本没留意殿内大大小小的探究自己的目光。
蚩邪：“真废。劈个玩意还能哭？”
沈余没好气：“有本事你用自己的手劈饕餮。”
蚩邪眯了眼：“你说什么？”
沈余立马怂了：“我是说我没哭。这是因为目睹您英勇风姿而流下的感动的泪水。感谢您让碰触到饕餮那坚如磐石的鳞片，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因您都有了别样的色彩……”
系统小声：“呕。”
蚩邪鼻子哼了一声，似乎挺受用，“那是。感谢我不是应该的吗？我可是你的神。”
沈余：“……”
什么叫给个木材能当桥，这就是。
原先最先说话的是望仙门的掌门，叫叶上秋。
他目光从沈余身上移开，又转向一个蓝衣的少年。
叶上秋对他有印象，这孩子在饕餮攻来时全身护在沈余面前。
这勇气倒是令人相看。
殿内的弟子受伤的，被架走的架走，被淘汰的淘汰。剩下的一批随着一位宗主去了比试台。偌大的大殿很快就只剩被留下来的沈余，同上面一众长老大眼看小眼。
叶上秋先是夸赞了沈余在虚境里头的出色行径，又给他介绍了接下来的师傅---云昼真人。
“以后你就在云昼真人的门下，随他好好修炼。”
比起掌门和一众白发长老，这个云昼真人年轻得说是同他们这帮弟子同龄都不为过。
……只不过，看着自己的眼神貌似不太友好。
云昼真人朝沈余招了招手。
沈余走了过去。
林风眠看着这个模样乖顺的人，一想到这小鬼竟然破了自己的结界还偷了他在望仙山藏的灵石，气就蹭上胸口。
在外人面前，打是打不得。还会落下苛待弟子的名号，虽然林风眠也不在意。但要是让这群老狐狸察觉出他同自己的宝物的联系，不就得不偿失了。
明面上现在还教训不得，但暗地的小动作没说不能做。
林风眠勾了勾唇，伸出了手，“温和”地要捏上沈余的脸。
下一秒，手还没碰上沈余，就见他一个扑通，双膝跪在了他面前。
“……”
蚩邪散散地收回踹人的脚：“这人要摸你脸，幸好我察觉得快。不必感谢。”
沈余被踹了个猝不及防，身子仿若散架一般：“……”我谢你大爷！
林风眠的眼眯了眯，看着跪地的沈余，轻哼一声，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
一旁把一切看在眼底的掌门见林风眠神情不快，心情便畅快了些许。笑着出声：“沈余，倒不必行如此大礼。”
沈余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撑着身子勉强重新站直了起来。
林风眠面上不虞，瞪了沈余一眼，扫了扫袖子离开：“明早来我殿里报道。”
林风眠离殿后，掌门看着沈余笑了笑：“莫怕，云昼真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脾气怪了些。明早记得准时去用永乐殿。记住，莫迟了。”
沈余点了点头。
*
日落后。
外门弟子的比试也结束了。
江望被掌门收进了门下，湛荣也被一位长老收进当关门弟子。连那个在虚境里头处处找沈余麻烦的娃娃脸也成功被一位长老挑走。
夜晚。
沈余浑身酸痛的倒在床上，倒也不是因为蚩邪控制自己的身体撕饕餮受了多大的伤。而是运动量一下子超标，沈余觉得自己安逸了二十年的各个关节肌肉都在发出抗议。
蚩邪还是那副样子，恹恹地盘腿飘在空中。自从进入瓶颈期，这家伙就一直一副随时在暴走边缘的样子。问题时，还要徘徊在他周边。
总让沈余觉得时刻有个□□在身边，想松懈都不敢松懈。
沈余翻了个身扯被子，打算眼不见为净。
蚩邪在屋里飘荡了好一会，见沈余盖起了被子，忽然也飘上了床。
沈余见他钻进了自己的被子：“你，您干嘛？”
蚩邪很烦躁。这种烦躁是灵力迟迟得不到供给的暴躁，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现在就想拿捏点什么转移发泄。
蚩邪想到了沈余白花花的肚子。
但他又不想让沈余知道。对自己信徒的身体感兴趣，这会让他骄傲。
蚩邪遂俯了下来，幽邃的瞳孔盯着沈余：“灵石不够了。”
沈余被他看得发毛。脚指头蜷缩了一下：“……所，所以？”
蚩邪舔了舔唇角：“明日起，给我上供灵石。今日份的就用其他的抵消。”
沈余：“？？”
蚩邪低下了头，眼神幽黑，大手顺着沈余的单衣摸了进去。
沈余：“！！”琇書網
沈余慌里慌张地捂住他伸进自己衣服的手：“等，等会……我上哪给你要灵石啊？不对，你抵消你摸我干嘛？”
蚩邪抬了个眼皮，微微上挑的眼底笑得邪肆，“你说呢。当然是拿你的身子做抵消。”
沈余的心一咯噔。
数时辰后。
蚩邪过了个手瘾后，心满意足地出去晒月光。
沈余看着自己一身红红紫紫，似曾相识的捏痕，陷入了沉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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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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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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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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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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