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如斯!
张天师额头冒出汗珠,桃木剑微颤,道袍被汗水打湿,黏在背上。他拿剑指着微莺,往左走了两步,又往右走了两步。
萧千雪和淑妃跟在张天师身后,跟着他走过来,又走过去。
微莺静静看他们像根海草海草,随风飘摇。
飘了许久,宫贝奴耐不住寂寞,扯着淑妃问:“天师这是在做什么?”
淑妃想想,试探地问:“走罡步?”
张天师像猫一样跳来跳去,桃木剑指向微莺,又扬一张符咒。符纸蹿起火焰飘落在地,黑色的余烬中几点火星如萤。
他左右瞅不出什么异常,看向了淑妃。
淑妃朝他点了点头。
这是来的时候早就商量好了的。就算微莺不是所谓的妖孽,张天师完全可以把她指认成妖怪,淑妃处置以后再先斩后奏。
淑妃攥紧掌心,她原来没有把微莺萧千雪放在心中,也不愿犯险让陛下发怒。可是……那天陛下对少女笑起来时,眼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脉脉柔情尽在不言中。
她瞬间明白,如果不尽早采取行动,也许深宫最大的威胁并不是与皇帝相敬如宾的皇后,也不是貌美高贵的贵妃,或是淑妃、丽嫔一干人等,而是这两个刚入宫,身份卑贱的少女。
陛下看她们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所以,必须要提前采取行动,姑姑早就教过她。
她合了合眸,对张天师点头。
张天师会意,后退几步,拿起供桌上放的一个白色瓷瓶,准备把少女打个“原形毕露”。m.xiumb.com
微莺注意到他们互动,眯了眯眼,噙起笑,率先开口:“天师看出来了吗?我是什么?”
说话的时候,她从一堆灰色卡存货中扒拉出一张口是心非,但想了想,又把口是心非给放回去。宫贝奴对口是心非颇有经验,上次都学会乖乖闭嘴了,这张卡用得太频繁,得改改。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抽到的第一张紫卡。
那时她还不知道吸欧器女鬼姑娘是狗皇帝,抱住人家又吸又贴。
微莺拿出紫卡,看了看上面的说明:
新承恩泽: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行走时如出水芙蓉,婉转风流,娉娉婷婷,摇曳生姿。
持续时间:五分钟。
这张卡拿到手后,一直没有施展的地方。她抬眸看着张天师,朝他弯了弯眉眼。
宫斗姬开始方张:宿主一笑,死生难料!
少女粉面香腮,桃花眼弯起,笑起来又乖又软。
张天师晃神片刻,被淑妃的干咳声惊醒,桃木剑指着少女,大声说:“你这个——”
还没说完,他的身子突然扭了起来,像喝醉了般,扭过来又扭过去,每一步都迈得很小,大腿夹紧,纤纤作细步,走动的风姿若娇花映水,似弱柳扶风。
如果放在任何一个美人身上,这样摇曳生姿,婉转风流的身姿会让人印象深刻,眼前一亮。但走动的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场面顿时诡异起来。
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壮汉走她们面前叉腰走猫步,吃惊得合不拢嘴。
宫贝奴继续扯淑妃:“姐姐,天师、天师的罡步,走得好骚啊。”
淑妃沉默了。
张天师不仅走得很骚,整个人都透出股新承恩泽的风韵,双颊泛红,气喘吁吁,泪光粼粼,要不是他的形象实在不堪入目,宫贝奴都忍不住要赞叹一声“好个绝代佳人”了!
等张天师“骚”完第一分钟,淑妃忍不住沉声问:“天师,你在做什么?是时候该抓妖了。”
张天师一回头,递给她妩媚无比的眼神,牙齿咬着唇:“嗯哼~”
几个人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张天师扭着腰,走着猫步朝她们走过来。
宫贝奴胃里翻滚,眼前他越来越近,忍不住哇地哭出来,拿起那瓶瓷瓶朝他泼过去:“姐姐,这是什么妖孽!快把他给抓住啊呜呜!”
太恶心了!
乌黑墨汁泼了张天师一身,他顿了片刻,依旧迈着魔鬼妖娆的步伐,在地上摩擦摩擦,一步一个深黑脚印,朝她们逼近。
一道全身乌漆嘛黑的高大人影走着猫步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慌乱中不知道谁尖声喊了句妖怪啊,众人慌张逃窜,中间还伴随有“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呜呜呜谁来收了这个妖怪”、“救命救命,麻麻妖怪来追我啦”。
微莺早就闪在一旁,拢着袖欣赏鸡飞狗跳的一幕,笑吟吟地摇摇团扇。
宫斗姬问:“宿主,你变了。”
微莺:“我哪里变了?”
宫斗姬:“以前你不会对狗……陛下以外的人用紫卡的。”
微莺想想,赞同地点头,摊开手:“没办法,客户群体扩大了,业务嘛,总要越做越大的。”
这时卡牌的时间快要过去,园中宫人为了躲开一身墨汁的张天师,纷纷左右腾挪,挤来挤去。宫贝奴也被挤得“哎呀哎呀”叫,不知道绊倒谁的脚,跌坐在地上。
她面前出现一双黑糊糊的大脚。
鞋子被墨汁浸透,每走一步,就留下个深黑的脚印。
宫贝奴怔怔抬头,对上张天师漆黑狰狞的面孔,吓得小脸苍白,话都说不出来。
呜呜,谁来救救她。
她的身前出现一道纤细的人影,挡住了张天师。
宫贝奴咬紧唇,少女的背影纤长,逆光飞扬的发丝被染成淡金,淡青发带垂至腰侧,微微拂动着。
微莺捡起张天师丢掉的桃木剑,抵住他不让他靠近。
宫贝奴心想:呜呜,她真好。
突然就安心了!
张天师还在一扭一扭走猫步,微莺木剑在他膝盖上一打,点在他的麻穴上,呵斥:“你这个妖怪!”
张天师脚一麻,顿时跪在地上。
宫人们看见他被制服了,小心翼翼地靠拢,再次聚过来。
张天师还想再起来,微莺一剑把他重新按下去,正色斥道:“妖孽,还敢乱动!”
宫人捂胸口:“莺贵人好厉害!”
“果然莺贵人才是半仙吧。”
“啊啊啊她拿剑的样子好帅,好飒好好看!”
……
淑妃听到声音,脸色渐沉,看向慌乱的张天师。不知天师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真依他先前所说,此女法力高强,连天师也应付不了吗?
宫贝奴突然也捂住胸口,忍不住呐喊:“她拿剑的时候吼吼看啊!”
淑妃偏头看向她,皱紧了眉。
宫贝奴连忙放下手,表情讪讪。
淑妃揪她手臂:“我就知道,你个浓眉大眼的早就叛变了。”
宫贝奴努嘴,垂下小脑袋,片刻后,突然听到淑妃小声道:“不过是挺好看的。”
卡牌时间过去,张天师愕然看着微莺。
微莺双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妖怪!”
片刻,张天师回忆起刚才的事,嘴唇不禁颤抖起来,啪地一声很快就拜在她的脚下:“我是妖怪、我是妖怪,您才是真仙,呜呜,真仙饶命!”
微莺收回桃木剑,拿起符咒贴在他被墨水淋得乌黑的额头,随后拍拍手,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张天师灰头土脸地走了。
宫贝奴看着微莺的背影消失在斜阳中,双手慢慢绞在一起。
淑妃:“走吧。”等了半晌,却见妹妹还往那头望,便说:“在想什么?”
宫贝奴怔怔说:“其实她挺好的。”
冷宫的时候扶自己起来,上次探望给她插西瓜吃,今天,还挡在她的身前。
她想了半晌,越发觉得其实微莺人不差,从前看这人不顺眼,也是因为微莺和萧千雪走得近,但萧千雪是萧千雪,段微莺是段微莺,她们其实是两个人。
宫贝奴想着,愈发觉得自己不该把对萧千雪的讨厌迁怒到微莺上,说:“会妖法的肯定是萧千雪!段微莺一定是无辜的吧。”
淑妃小脑袋上冒出很多问号,忍不住一掌拍她脑袋上,扯着这个当场反水的妹妹回去青澹斋教训。
————
盛暑快要过去,也差不多到离开避暑山庄的时候。
避暑山庄旁有大片围场,萧千雪说机会难得,便日日骑着小白马去围场射猎,等到日暮精疲力尽才回来,沐浴完就往床上一躺,很快便入睡。
微莺没有像她这样运动,睡得要晚一点,倚着栏杆看月夜下的荷花。
夜风拂面,满池荷花摇曳,水波泛起银色微澜。
她撑着头,想起自己还积攒了好几个盲盒在那边,自从发现皇帝就是吸欧器后,她再也没有抽过卡了,存量减少,卡牌包日益消瘦。
微莺叹气,尝试要不要自己试着抽一抽,就把宫斗姬叫出来。
宫斗姬:“宿主,你决定了吗?真的要自己抽卡吗?”
微莺纠结着:“我……”
总不能再抱住狗皇帝去贴去吸吧。
宫斗姬:“那快抽!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微莺鲜少露出这样没有信心的样子,偏头问:“我真的可以吗?”
宫斗姬声音斗志昂扬:“宿主,你要有自信,毕竟——你可是连空盒都能抽到的女人。”
微莺抿抿嘴角,抽卡的手重新收回,放在身侧。
“我可谢谢你。”
她重新倚在栏杆上,垂眸看荷花,漫无目的地摩挲着手腕那个澹澹的帝王绿翡翠镯,心中开始怀念不知道女鬼姑娘身份的时候了。
微莺正出神,隐约感到有人在看她,转头往后看,没有发现人的踪迹。她狐疑地蹙起眉,继续看荷花,还是觉得不对劲,假装回到玉露殿,然后矮着身子重新溜出,把刚从柳树后走出的皇帝逮个正着。
她趴在栏杆上,望着站在月下的皇帝,不知道说什么。
既然被发现,云韶微怔片刻后,不再扭捏,慢慢走上楼梯,来到微莺的身边。
微莺朝她行礼:“陛下。”
云韶扶起少女,透过轻纱触到她的体温后便飞快松开手,好像被烫到一般,摩挲白嫩的指尖,动作很是拘谨。
微莺注意到她的动作,皱了皱眉。
云韶问:“莺莺为何没有早睡,是因为白日的事吗?”
微莺抬眸看向她:“陛下知道了?”
云韶避开她的视线,抿着嘴唇,轻轻点了下头。片刻,像是怕微莺误会什么,她焦急解释:“我本是想过来的,只是……”
只是很快发现,没有来的必要,少女直接反客为主去抓妖了。
想到宫人报上来的事态发展,云韶弯了弯嘴角。
微莺托着腮,依旧问:“只是什么?”
云韶手指轻轻勾着栏杆,想了想措辞,小声说:“只是想给莺莺留个乐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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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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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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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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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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