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左右,她缩在县医院的长廊上的座椅上盯着急诊室的大门,门上红色的灯光一直亮着,她盯到眼睛酸涩都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奶奶和福宝分别进了两个急诊室,最开始还有医生来问她情况,来回几次让她在好几张纸上签字,再后来,一个医生出来告诉她情况的大概,一串串的专业名词她根本听不懂,到最后,世界都安静下来,护士把她带到缴费处,就好像她已经完成了任务。
来来回回的人手里或推或拿着医疗器械,没有人额外关注她。
在陆家时束手无策的心慌再一次出现在胸肺,除了祈祷,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而在现实面前,祈祷,最容易让人绝望。
这本书相对来说还是跟贴合zg的历史进程,70年代,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国内的医疗水平虽然相比建国来说已经算是突飞猛进,但还远远的不够,尤其是县医院,高端的医疗设备仅仅只有,X线机、黑白超声仪,生化分析仪。
这样的环境下,对于解决人体脑域内的创伤来说,无疑难度系数极大。谢蛮心里清楚这点,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心生祈祷。
许久,谢蛮转头盯着另一个急诊室,陆奶奶躺着的那一间急症室灯光闪烁过后,一群医生鱼涌了一出来,为首的医生看着迎上来的谢蛮,面色有些凝重的把谢蛮带进了办公室。
“病人刚脱离了危险,你是家属吗?”
谢蛮紧张的点点头。
“里面的老太太和小姑娘是你什么人?”中年医生摘下口罩,翻开病例本问道。
“是我奶奶和妹妹。”
手顿了顿,他面色严肃但,“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你一个小丫头做不了这么大的主,回家让大人过来。”
谢蛮抿唇,“您说,我能做主。”
医生诧异的看她一眼,见她坚持,也没再多说,谢蛮缴费的时候他看见过,毫不犹豫就从包里拿出了一大笔钱,家底不俗,不像是底层讨生活的人。
他重新带起口罩,带着谢蛮走向一台笨拙沉重的仪器旁边,指着上面的影图向她分析病情。
这间科室非常安静,除了低语的交谈声后再无其他,谢蛮心随着愈发深入的询问不停下沉,像是碰不到底,整个人虚浮的厉害。www.xiumb.com
医生看惯了生死,这样惨白的脸色他看的太多了,虽然同情,但语气并没有太多的迟缓。
“………颅内的出血量病不大,但是病人年纪大了,恢复能力承受能力太差,能承受手术的可能性非常低……尤其是检查过程中我们发现她的体质非常差,常年旧疾反复,早就伤了元气,这次送来的时候要是再晚一点,神仙都救不了她……采取保守治疗的作用并不大,病人对外界的感知微弱……目前能做的只有暂时维持住她的生命……”
维持生命……维持生命……
也就是说,很可能也醒不过来。
谢蛮杵在原地,浑身发冷。
熬的发红的桃花眼早已经没有平日的美感,酸涩疼痛。
她猛然抓住医生的袖子问道,“不可能……有没有……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我都可以,我都可以去做,求求你,求求你告诉好不好……”
她第一次低垂下头颅,面带哀求,一直强行憋住的泪水从眼角溢出,脸上脏兮兮的,浑身是伤,狼狈不堪。
可惜医生见过最多的大概就是泪水,回答她的声音虽然带了些许同情,但却理智又客观,“也许国内还有地方能治,但那绝对不是我能接触到的领域,而且治疗费用极高,哪怕你有些家底,恐怕也支撑不住。”
他拍了拍谢蛮的肩膀,状似安慰,“不过那个小姑娘的状况还算不错,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她颅内的淤血积压,早晚也是个问题,还是尽早处理比较好。”
说着叹了口气,“不过我们这些小医院也没办法,手术风险太大,要是有条件的话,你还是带她们到其他医院看看吧。”
一句一句的说话声,谢蛮能清楚的听见,然后像是瞬间失声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木然的跟着走了出去,房门咔嚓一声合上,在夜间的长廊里清晰无比。
“你手上有伤,我让护士来给你处理一下。”中年医生忍不住开口提醒。
那双带血的赤脚他早就看到了,谢蛮刚来医院的时候浑身不堪,衣服上呈现喷溅式的血液,颈窝凝固的血痂,手臂大腿的血棱子沁在夏日薄薄的衣服上根本掩不住伤口,愈发凄惨。
医生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她,大晚上一个浑身是伤女孩拉着两个受了重伤的病人来医院,本身就足以让人产生许多猜想。
谢蛮不自在的拢了拢手臂,干涸的唇勉强挤出来一句话,“谢谢,不过不用了。”
她看向陆奶奶的那间急诊室,“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看?”
“你别太着急,病人刚脱离危险,探视只能看情况来定。”
谢蛮点点头,又缩在椅子上看着福宝的那间急诊室。
医生离去的脚步声过后,夜色中长廊再次安静下来。
谢蛮摸着包里一沓沓的纸币,慢慢把快要崩溃的情绪拉回来,她还有钱,花多少她都愿意,一定能救回奶奶。
一定会的。
陆裕,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她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眼睫急促的眨了眨,却在片刻后又收拾好情绪,继续等待。
……
陆裕正急速往H省赶,从秦松之嘴里接到消息到现在,他已经三个晚上不眠不休。
就连在火车上,他也必须保持清醒,那批军火交给上面以后,与之敌对的势力大失先机从而来对付自己这一点陆裕早已经有所了解,但令他意外的是,还有一股力量也盯上了他。
光是这几天,来回两波势力都在要他的命。
陆裕坐在位置上,眯着眼睛沉思,窗外的风景急速倒退,还有两站就能下车了。
江晓北跟着他为没少受罪,到今天好不容易事情解决了能稍微松快点,哪怕车厢来往的吆喝聊天哭闹声不止,也靠在椅背上睡的昏天黑地。
陆裕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内里心急如焚。
他急着往回赶身边只跟了一个江晓东,因此难免吃亏,脚程被拖的一慢再慢,哪怕是提前从秦松之嘴里知道消息,他到H省也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路上这些阻截的人手更加说明了秦松之话里的真实性,陆裕漆黑无边的双眸里积压的杀意翻滚不停。
凌晨三点,陆裕两人出站,踏上熟悉的土地,江晓北连日来紧绷的脸色也松了松,还来不及感叹,陆裕脚程飞快,刚缓过劲的江晓东耸了松肩上的包,赶紧跟了上去。
在夜色中七拐八绕的进了一个巷子,这巷子不长,独门独院的只有一个院子,陆裕敲门后里面出来个穿个绿色军装的年轻人,见了他一愣,而后迅速的将两人让了进去。
这院子外面看着不出奇,里面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在这样漆黑的夜色中严正以待,像在等着什么人过来。
江晓东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
简单的交谈几句,搜了身,抬腿正要进屋,后面的江晓东却被一只手横在了胸前扣了下来。等陆裕听见后面的动静回头一看,江晓东已经攥住了拦路人的衣领,米揪我衣领,我扒你后颈,眼看就要打一架。
陆裕按下他的肩膀,摇摇头表示不会出事。
外院一阵窸窸窣窣,到陆裕进去正屋里已经亮起了灯,最先开门的年轻领着陆裕进了一间书房后轻轻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陆裕看向坐在桌案前的男人,这样的深夜,他脸上并没有刚刚百北惊醒的倦色,相反,双目有神,面色如常,精神奕奕。看见他后的神色也相当平静。
他在等他。
陆裕皱眉,他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是巧合,而看男人的模样,却像是早就知道他要过来了。
这一路上的行踪怕是全都泄露了。
“坐吧。”中年男人笑了笑。
不等陆裕有动作,他又开口道,“难得你会主动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陆裕微微点头,“我家里出事了,需要马上赶回去。”
除了这里,别的地方借不到车,一旦真的出事,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送进医院。
“你就因为这个原因,才放过了秦松之他们吧?”男人悠哉的躺进圈椅里,指尖敲打着桌面,姿态闲适。
“任务我已经完成了。”陆裕眼眸微眯。
“不,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指责你,上面对这次的行动很满意,秦家连人带东西折进去了大半,可比这次的任务要划算多了。”
陆裕不做声,他没兴趣听这些上位者的博弈,除非秦松之死,否则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对秦家来说,不过才松了松筋骨,伤不到血管。
男人饶有兴趣的起身走到他跟前,“说吧,你来这里有什么要求?”
“借车。”
“可以。”
“等等。”他喊住转身就走的陆裕,“除了借车给你,我还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我最近不能出去。”陆裕头也不回。
“是关于你们一家的……一个要求”他含笑看着陆裕的背影,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陆裕转身,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他什么话都没说,但眼中的凶光和突然从袖中滑下来的匕首还是让早有准备的男人往后退了退,随即赶紧解释道。
“这跟我们可没关系……你不是想马上见到她们吗?她们就在Q县,只要你想,我马上就送你过去。”
陆裕手中滴溜转动的匕首骤停,一个失神,锋利的刀刃划破了指肚。血迹随着他的走动滴落,连成了一条线。
“她们在哪!”
“就在县医院……”
深夜的小院一阵响动过后,被汽车的大灯照亮,紧接着是马达轰鸣的声音,汽车开远后,先前引路的年轻人站在男人身边开口道,“您为什么不在收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把那对祖孙带走呢?陆先生是个性情中人,您救了她们,想必到时候不管您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上赶着不是买卖,我要是这么做了……”他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显得无法高深莫测,“吃不上鱼还会惹一身腥。”
说完他转身又进了院子,留下在原地依旧懵逼的警卫。
陆裕是性情中人没错,同时他也是条狼崽子,陆家两口出了这么大的事无异于在陆裕的胸口狠狠扎了一刀,一旦那祖孙两的情况好转,他头一个就是回过身去算账。
动手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何况他们手上也不干净,现在凑上去能讨得了一时半会的便宜,等他回过神来,事情善了不了。
“你记住,陆裕其人,要么用利益交易,要么用感情拴住,想要两全其美终究会被反噬。”
马达发动的轰鸣声额外刺耳,沉重的夜色让这座城市停止了转动,忙碌归于沉睡,灯火明亮的医院大楼在夜色中额外醒目,陆裕从车上跳下,脚步慢慢停下来。
开车送他过来的司机早就得到了命令,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到此刻他现在这座大楼前,整个人都开始害怕。
短暂的停顿后他走进了医院的大门,值班的护士撑着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并没有清醒,等她意识到有些不对的时候,睁眼眼睛,感觉到的不过是一阵风吹过。
病房外,熬了半宿的谢蛮眼睛通红,福宝在陆奶奶之后意识就有些恢复过来,她和陆奶奶的情况并不一样,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谢蛮确定了她的情况后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蜷在长廊上想清楚下一步该做的事情后,准备起身。
陆裕三两步上楼,一晚就看见被白织灯照的明亮的长廊尽头,一个小姑娘耷拉着脑子从椅子上爬下来,大抵是蹲的太久了,起来的动作还有些僵硬。
她赤着双足慢慢往楼梯这端走,也许是没有到深夜还有其他人在,视线游离没有聚焦,一个乌黑地发顶对着他。
咚的一声,陆裕手中的包滑在地上,全身微颤。
谢蛮抬起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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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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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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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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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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