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门外看了许久,人老了,站久了就觉得难受,正要离开,陆裕做完其中的一个工序赶紧搬了把椅子过去,无奈道,“您来就来呗,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刚才我还以为是福宝呢。”
“没事,你先忙你的,奶奶就是想和你说点话,没什么事。”
陆裕眉头一凝,大致猜到了陆奶奶又要旧话重提,随手拿过一边的竹筛子翻捡着没说话。
一手带大的孙子,他什么脾气陆奶奶清楚的很,所以一见他这幅倔着劲不配合的样子陆奶奶就头疼,但她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有些事必须说出来,“南南,我这病我心里清楚,什么药都没有用,奶奶这辈子活够了,没什么看不开的,你不要再往那里跑了,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奶奶才是真的没了活路。”
陆裕没说话,眼里丝毫没有因为陆奶奶的话起些什么波澜,甚至手上的动作都没停顿。
陆奶奶叹口气,“你都多大了,再这么犟下去,奶奶怎么放心走。”
陆裕左耳进右耳出,陆奶奶还欲说什么,陆裕却忽然起身,边往外走边说,“药煎的差不多了,我去看看,您先回屋歇着,待会儿我去给您送药。”
这副不接受,不配合,不想听的样子,陆奶奶气的跟在后面站起来大力的甩上门就走,看起来可没有一点病人的样子。
厨房里的小药罐咕噜咕噜的响,一接近,就能闻到浓郁的药香味,陆裕看了看炉火,时间还早,不着急。又另起了锅灶生火,将处理好的山鸡拿出来,切小块,加水加葱姜枸杞就开始炖,山鸡肉鲜,也没什么腥味,清炖的滋味都能鲜的舌头都化掉,等水开了,再加上一朵石斛花,盖上盖子,陆裕大马金刀的坐在用木桩做的小凳前看火,薄唇紧抿。
算了算,这些年他虽然攒了不少钱,但若是要治病,估计也只能够一个人的,而眼下,陆奶奶的眼睛不能耽搁了,而福宝,老头和他说过,福宝的事只能赶早不赶晚,拖的时间越长,福宝治好的希望就越大。可是,他还没有那么多的钱。
想到这,他的脸色越发冷肃,他没有太多时间了,看来,只能再冒险一次。
时间不长,厨房的的药香和肉香交织,门口传来哒哒哒的跑步声,福宝从门口探出了小脑袋,欣喜道,“哥哥今天在家。”
陆裕张开双臂抱了抱妹妹,看见妹妹仰头看向他渴望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不可以,福宝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可以抱起来飞飞。”
说着又继续灌输给妹妹小常识,“除了奶奶,谁也不可以亲你,也不可以抱你,谁要是敢碰你,你就用哥哥给你做的扇子打他,然后回来告诉哥哥,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福宝歪了再头,“女孩子也不可以吗?”
“女孩子?”陆裕一愣,怎么还会有女孩子?福宝已经17岁了,而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家的时间并不多,加上陆奶奶身体不好,家里又不敢暴露真正的家底,陆奶奶每每都用编竹篓挣点钱作为家用来掩饰,其实陪福宝的时间并不多,陆裕不忍心强行将她拘在家里,尽管很担心,也只能时不时让她出去玩一会,不过,每次出去或者回来,他都会仔细叮嘱和询问。
福宝长的和妈妈很像,桃心脸,小琼鼻,乌溜溜的大眼睛,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因为心智问题,脸上常常是一副娇憨的神态,让人忍不住去逗弄,所以陆裕总担心会有不怀好意的人趁着她妹妹什么也不懂来占便宜。
见哥哥半天没有回答,福宝执着的又问了一遍,“女孩子也不可以抱吗?”
陆裕重重的点头,温和又冷酷的回答,“如果是女孩子,你就用粉色的小扇子打她。”
福宝点点头,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事实上,她出去的次数并不多,虽然实在闷的厉害,但是她知道,每次只要她出去,奶奶就会用一种她说不出的摇晃看她。
看得她心口闷闷的。
陆裕摸了摸妹妹地双马尾,柔声道,“去帮哥哥看火,哥哥给你做鸡蛋羹。”,福宝点点头,乖乖的做到了灶前的小凳子上。
往炖着鸡汤的锅里支上一个竹架,将打散的蛋液放进去,陆裕半蹲在福宝的身前,继续刚才地话题,关于福宝今天和谁玩,玩什么,去哪里玩的问题。
等兄妹俩沟通完毕,陆裕掀开盖子,扑鼻而来的香味让福宝马上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眼睛里亮起了小星星。
鸡蛋蒸的恰到好处,嫩黄的样子一动碗就仿佛在流动一般,陆裕看了看毫不掩饰的妹妹,撇了点鸡油在上边一点,又撒了一点小葱,这才让福宝拿了勺子去桌上吃。
将鸡汤装进竹筒里,再将竹筒底部的塞子拔掉,汤汁流如瓷碗,表层的浮油和汤完全分离,药罐里的药也已经熬好了,叮嘱好福宝吃完要刷牙,陆裕端起托盘朝陆奶奶房里走去。
屋子里,陆奶奶气还没消,看也不看放在眼前的鸡汤和药汁,陆裕也不气,难得带了点无赖的语气,“这药个汤我都放了石槲花,你没要是不喝可全浪费了。”
石斛花有滋补五脏,补气养生,生津明目的作用,这东西精贵陆奶奶不是不知道,只是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陆奶奶顺手抄起身边的苍蝇拍就忘他身上打,“你这个混小子,让你别瞎折腾你不听……我让你瞎折腾。”
“有些日子没打你了,你倒还上赶着来了……”
陆裕详装龇牙咧嘴的模样,也不接陆奶奶的话,陆奶奶打一下他就喊疼,声音听着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他难得有这副样子,虽然知道他是装出来的,陆奶奶也再下不了手,只没好气的喊了句出去。
再装下去就太假了,陆裕见陆奶奶松动,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在陆奶奶平静下来后,突然抱住了陆奶奶,沉沉道,“您是我和福宝最重要的人,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会治好您。”
他的身影消失再门外,陆奶奶失神的盯着,眼泪慢慢从眼角滑下。
儿子和丈夫被带走劳动改造生死不知,儿媳妇难产去世,小孙女生来就带病,小孙子娘胎夭折,家里的成分又这么高,这些接踵而来的打击让她日复一日长久不能释怀,加上在陆裕没立起来之前,陆奶奶全靠每天不停歇的给队上编筐子才能维持生计,她的眼睛也熬坏了,长期积郁,体内各种塞壅滞气积压,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病,她这是心病。
她知道这些年陆裕为了她和福宝东奔西走,为了给她和福宝治病,他拼了命的往山沟子里跑,哪儿偏,哪儿险他就去哪,最开始经常带着一身的伤回来,后来慢慢的情况好了,他又铤而走险去黑市交易,福宝从小到大从来没饿着伤着过,他却不一样,这孩子背上沟壑纵横,没一块好皮,当年她做的不过是把他从石榴仙带回来养了几年,这孩子却为了陆家搭上了一辈子。
烛火摇曳,陆奶奶慢慢喝完了这些东西,她年轻时也是被宠的吃不了一点苦的千金大小姐,如今这么多年的搓磨下来,喝这些比黄莲都苦的东西却面不改色。
陆裕就等在门口,听见屋子里放下汤碗的声音立马又进来了,低垂着眼收拾桌子,这火急火燎的样子看的陆奶奶眼皮子一跳,“怎么?今晚又要出去?”
陆裕面不改色,“石斛花的花期要过了,得抓紧时间采,我走了,您早点休息。”
“等等。”陆奶奶奇道,“那也不用这么早就去,你看看现在,天还早着呢。”
确实还早,看现在的天色,最多也才九点,往常他都是半夜才去。
他不说话了,陆奶奶却没放过他,“你今天能回来,肯定是队上那些打稻机都修好了,那些花少采一天我还死不了,今晚就别出去了,在家休息休息。”
陆裕扯了扯嘴角,憋出几个字,“还有事。”
“不准去,在家里休息,你几天没着家了?”
“真有事!”
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也不敢看她,眼睛有些飘忽,陆奶奶忽然想起来前阵子他说要去送药的事,眼神一闪,盯着他慢慢道:“那你去吧。”
陆裕如蒙大赦,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那真是跑的比兔子还快。
……
暮色四合,谢蛮在许平烨戏谑的目光中溜了出去,她自觉做的悄无声息的,不想前脚刚迈出门槛,就听见陈靖红大着嗓门在问,“她做贼似要去干嘛?”
许平烨声音也不低,“你不是看见了吗,做贼去了呗。”
谢蛮的脚步一顿,也不敢回头,更不敢接话,红着脸几步跑出了大门。
陆裕已经在大桑树底下等着了,见她跑的踉踉跄跄的赶紧伸手扶了一把,谢蛮顺势粘上去,靠在他肩头喘气,馨香的身体靠在怀里,隔着一层衣服,陆裕都好像能感受到那层柔滑的肌肤,女孩子呼出的热气喷在颈窝,陆裕的身体瞬间绷直,喉头滚了滚,费好大力气才微微移开了一点距离。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哑的不像话,“不是受伤了,还跑这么急干什么?”
这样的训斥毫无威信可言,沙哑的低音让谢蛮爱极了,半点俱意也没有,撒娇着往前又蹭了上去。
陆裕被逼退到桑树干上,退无可退,怀里的小丫头还不怕死地仰头看着他,似乎是知道他的弱点,桃花眼一闪一闪的不怀好意。
眼看陆裕要握住她的肩膀就要挪开她,谢蛮赶紧道,“别人处对象就可以抱抱,你为什么不抱我?”
“……”对象?抱?
陆裕脑子一片空白,手上的力道也散了,谢蛮计策得逞,又往他怀里蹭了几分,闻着他身上干净的药味,安心极了。
顺便再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圈住,整个人完全的靠在他身上,更加满意了。
回过神的陆裕像是被烫手了一样,迅速想抽回来,然而谢蛮用伤手微微一碰,他就再也不敢动了,不敢置信地问,“你要和我……处对象?”
“不。”谢蛮蹦出一个字,立马感受到身体相贴的人有些暴动,也不逗人了,下巴磕在他胸口,小模样骄傲到不行,“是你说喜欢我,我呢,刚好有点喜欢你,就同意你和我处对象的请求了。”
巨大的惊喜从陆裕眼前炸开,小丫头神气活现的带给他最好的消息,他再是少年老成也藏不住了,嘴角掩饰不住的上扬,再慢慢的咧开。激动了一阵才发现,怀里的人又露出那种乐于看他失态的俏皮,恼羞成怒的将人按进了怀里,一手揉了揉发,另一手死死的圈在那纤细的腰间。
这个决定其实是突如其来的,因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谢蛮突然想扑上去撒娇,她从未对别人有过这种感觉,她想抓住,她想名正言顺的被宠爱,抱他和被抱,如果处对象就可以实现这一切。ωωω.χΙυΜЬ.Cǒm
那么,我求之不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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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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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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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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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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