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收获不错,就在他拎着东西准备下山的时候,之前他隐约听到的啜泣声又一次传来,陆裕抿抿唇,他从小便未曾受到过村里人的善意,所以本来是不打算过去管这个闲事的,但是这一刻,他鬼使神差的停了停,竟步子一转,又朝黑暗里走去。
到接近声响处时,他拧了拧眉,常年靠着这山混饭吃,他习惯性的打量这附近,眼前的这个大洞虽粗糙的掩饰过,但还是能看出来人为的痕迹。
抬脚过去正准备仔细看看,刚低头,便听见一声尖叫,对上了一张沾满黑泥的脸,眼睛里还水汪汪的。
是个女孩子。
陆裕一愣,反应过来后迅速抬脚,后退一步,攥住还搭在洞沿的手腕,将人从洞中拉了上来。
脱离了黑黝黝的大洞,他倒是认出来了这掉进陷阱的人,实在是这张脸太好辨认了,整个村子两个大队,只有谢蛮有这么一张骄矜漂亮的脸蛋,就算她现在狼狈不堪,头发上还顶着一片翘起的竹叶,也难掩丽色。
陆裕小指蹭了蹭掌心,神色冷淡:“你怎么在这里?”
谢蛮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气哼一声就不再理他,一有外人在,她就格外不能忍受自己脏兮兮的样子,迅速地就着陆裕手上的风灯仔细的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草屑,又摸索着理了理头发,才松了口气。
她今晚是真的遭罪,好容易努力了大半响准备爬出来了,手指就被这个男人踩了一脚,还没回过神来,又被他攥住手腕拎鸡崽一般提了出来。
一听这个男人开口,谢蛮就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她气的要命,男人话里的意思还没完全听懂,一整理妥当,便立马瞪着一双眼睛气势十足的道:“你踩了我,难道你不应该先道歉吗?”
她仰头看着这个男人,等着他给她一个说法,不想陆裕黑沉的眸子定定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扭头走了。
走了???
谢蛮停在原地站了一会,傲气的还打算等男人回头,结果前头风灯的光亮越来越暗,陆裕渐渐走远,她又急又怕,眼眶又开始泛着水汽,赶紧朝前头追了过去。
“喂,你等等我啊。”她放软了声音,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的看着眼前的人。
只是陆裕甚至没看她一眼,依旧大步矫健的走在前头,下山的路比上山难走,时常有竹根生成一个拱形,横亘在路面上,就算是白天,尚且不好走,更何况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
且地面的枯枝残叶沾了夜半的露气更加湿滑,谢蛮全靠扶着身边密集生长的硬竹往下走,饶是这样,她的速度也没快上多少,往下走时手臂常常因时冲劲太大被抱住的竹节刮出一道道伤痕,而面前那道颀长的身影却依旧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样子。
手臂的伤口火辣辣的,脚下的皮鞋也并不防滑,谢蛮瞬间炸毛,也顾不得会不会摔倒,踉踉跄跄的冲到前面去拽住陆裕的衣角,高声道:“你走慢点!”
陆裕终于扭过头,风灯下,谢蛮第一次看清他的脸,从眉骨往下,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窝深邃,线条从下颌处完美收尾,此时他嘴角微翘,鼻骨硬挺,是一种带着阴翳桀骜的美感。若不是一双泛着寒意的眼眸,透露主人的不虞,怕是谢蛮还沉浸在美色中没回过神来。
“放手!”
男人低喝了一声,谢蛮一个激灵,下意识放开了手中那片温热的衣角,不自觉的放软的声调:“那你等等我呀。”
她那张脸生的美,一旦放下傲气软下来,看着就像是撒娇。
陆裕看她无意识透出的娇气,黑眸里闪过一丝情绪,小指忍不住又蹭了蹭掌心,终归是放慢了步子。
夜半的大山里太安静了,两人低头往山下赶,只有脚下时不时踩断枯枝的咔嚓声,谢蛮此刻定下神来,倒有功夫开始四下打量了,但紧接着,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先前猜的没错,她确实被困在野外,但却并不是她想的荒郊,这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单看这连绵不绝苍劲的硬竹便能略窥一二,但更令她吃惊的,是这个陌生男子的穿着。
陆裕身上穿的是一身短褂,下身是缝补了许多次的粗布裤子,单说这面料款式,放在如今的现代都市,也绝不会再有人往身上套,更不用说这套明显洗了多次,补了又补的衣服。
此刻,她也想起了陆裕见她时的第一句话。
你怎么在这里。
这说明这个男人认识自己。
谢蛮心思转了转,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我好像以前没见过你。”
陆裕没理她。
她继续问:“认识这么久了,你叫什么啊。”
依旧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
谢蛮继续坚持:“我叫谢蛮,谢谢你救我出来。”
陆裕:“……”
谢蛮屡败屡战:“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次陆裕终于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指点她:“顺着这条路下去,就能看见村子了,你自己回去吧”
????
谢蛮一懵,不知所以,她下意识的就开口:“我为什么要去村子,我跟你走就好了啊。”
这句话歧义太大了,陆裕忍不住惊诧的瞥了她一眼,将风灯放在地上,另找了个方向,大步离开了。
谢蛮瞪着地上的风灯,又看了看的背影,权衡了一番,只剩她一个人,山风吹拂带来一阵阵阴冷,反正她无论如何都是不敢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行走的,索性横下一条心,捡起地上的风灯,深一脚浅一脚的又跟了上去。
陆裕越走越急,身后时不时还能听见那娇小姐的惊叫声,他眼底泛起冷意,一概置之不理。
他是知道谢蛮的,好几次上工路过玉米地时,都能看见这娇蛮的大小姐在与人争执,待到他下工,地里的社员早已散尽,只剩下她耷拉着脑袋还在拔草,东一块西一块的,干的不像个样子。
她的活计,一般来说,都是需要返工重干的,也因为这样,谢蛮的工分倒和一些半大的小子一般,少的可怜。
这里已经距离他家不远了,他本意是想将风灯给她让她自己回宿舍去,但没想到这丫头着实胆大,听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知道,她还跟在后面,这夜半敢孤身跟着他一个男人四处晃荡,这要是不吓吓她,给她个教训,倒对不起自己了。
陆裕轻哼了声,两指伸进腰侧的窄篓,待谢蛮一走近,猛然将两指间夹着地竹叶青在谢蛮眼前晃了晃。
微弱的灯光下,那臂长的竹叶青浑身泛着冷光,尾巴正悬在谢蛮鼻尖不远处,那凉意瞬间让谢蛮浑身一僵,一双眼睛骤然瞪大,浑身抖索了起来,声音颤颤道:“有……有蛇,拿走,拿走……”xǐυmь.℃òm
陆裕勾起嘴角,好歹见人已经被吓住,随手把蛇扔进了篓子里,讥讽道:“一条死蛇就吓成这样,怎么,还敢接着跟吗?”
谢蛮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身子依旧在抖,睁大的桃花眼里,眼泪溢出来一串串划过面颊,她居然就这么没出息的被气哭了。
红着眼睛将风灯往陆裕怀里一按,谢蛮又气又急的推了一把面前还有些怔怔的男人,狠狠的瞪了一眼,扭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还就不稀罕这个王八蛋带路了!
但没走几步,肩膀就被人按住了,谢蛮带着气性扭过身子正准备呛人,面前的男人不自然地开口道:“刚刚是我的错。”
谢蛮轻哼一声没有开口,她像只矜贵的猫一样,斜睨他一眼,又开始整理身上的裙子,淡蓝的裙子领口和裙摆出都沾上了不少的落叶和和细小的枯枝,等她开始整理头发的时候,陆裕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冷着脸道:“你这个样子不能从村口进去,跟着我。”
他一副冷肃地模样,似乎刚刚的事就揭过了,谢蛮正要顶嘴,脑海里倏的晃过一帧帧画面,她强行压下要脱口而出的话,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人,恍惚着点了点头。
这次没有走多久,就来到了一处断口,山体从这里整个滑下去,露出切面裸露的泥土,看高度,少说有两层楼高的样子。
没路了,谢蛮看向陆裕,他将身上的背篓和窄篓都扔了下去,然后走到一根硬竹前抬头打量了一番,也就是一杯水的功夫,他四肢灵活的攀住竹身,很快就爬到了竹子的高处,不见了人影。
只稍微等了片刻,整根竹子剧烈晃动,带着其他几根生长密集的竹枝发出沙沙的生音,陆裕单手拽着硬竹的最高处,借着竹子的韧性,慢慢的从空中落在她身侧,朝她伸出了手,山风很凉,男人的手握在她腰间带来一阵热烫,竹尖与竹根部怒张成拱形的弧度,随着两人一点点晃下断崖,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身体的接触让她脑海更加混乱,画面像雪花般纷至沓来,大片大片的记忆涌入,现世与往昔记忆交错。
下乡前,母亲塞给她一张存折,只留下一句话,“走的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她昏昏沉沉的来到恩泽村,却遇见几年不见的顾明颖,继失去母亲之后,又失去的一直以来对她颇为照顾的祁峰。
她受不了这里的清苦与算计,她想逃。
第一次孩子们拦住了她。
第二次陆裕虽救了她,可她的脸却被毒物毁了。
第三次…….
她身上这条裙子,是母亲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她想穿着她回城见母亲的。
风声,竹枝的沙沙声,还有近在咫尺的心跳。
谢蛮看着他冷硬的侧脸,愣愣的开口:“陆裕……”
“嗯。”
谢蛮的瞳孔一缩。
她真的穿书了。
这不是在做梦。
不是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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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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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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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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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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