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谢必安褪下外衣,浸在热水里沐浴解乏,闭着眼睛养神时,忽闻宫外传来一阵骚乱,仿佛有人在声嘶力竭。他闭着眼睛询问:“外面何事扰乱?”
“大人,是――陈别阳在宫外哭闹――”鬼官回禀。
听到这三个字,他面色不改地点点头,说了一句:“毋须管他。”
本以为陈别阳见不到人就会作罢,没成想,这陈别阳挺倔强,从日暮时分一直哭到了夜里子时。谢必安被吵醒后,披着松松垮垮的睡衫,衣带半解地推开宫门。“吵死。”
谢必安皱鼻,赤着脚迈下台阶来到陈别阳面前。
只见,地上的白衣男子娇弱地伏倒在地上,妆发凌乱,眼泪婆娑,泪痕纵横交错,哭得双眼微肿,稀里哗啦。仰脸见到来人后,男子仿佛认出了正是夺他霓雨雪裳之人,立马啕得感天动地,玉手指着谢必安狂颤不止,委屈极了。
谢必安拿小指掏掏被震得发痒的耳道,墨眉皱得更深。
“还我霓雨雪裳衣!禽兽呜呜呜!”陈别阳双手攥上他的腰带,使劲摇晃。
“放肆!胆敢对我白殿不敬!”守宫鬼侍厉声斥责,不明其中的状况。
谢必安抬手示意退下,他原本是不想现在还的,奈何这陈别阳不仅是出了名的“没骨头”,还是出了名了“爱啕鬼”,啕起来没完没了,震得耳朵又痒又疼,亲临其境地被迫听了一会儿,谢必安双手捂着耳朵认了输。也不知是不是跪久了脚底发软,陈别阳站起来与他纠缠时险些栽倒,出于好意,他便顺手扶了一把。胸口处瞬间挨了雨落般的小拳头,这陈别阳恩将仇报,好没良心。
此情此景,从外人看过去,只当是宫主与小娇妻的嘤嘤嘤事。他被锤得心烦意燥,一把甩开陈别阳,转身回到了宫门内。
没多久,谢必安拎着一袭沉甸甸的红衣,一把丢到男人的身上。“滚~”
陈别阳瞬间两眼放光,转悲为喜,惊讶地看着那袭红衣:“霓雨雪裳?!是我的霓雨雪裳衣!太好了!”陈别阳抱着红衣,喜极而泣,终于止住了嚎啕,双腿从地上抽离,拍拍红衣上的落灰,瞬间换作一副笑脸,心花怒放地离去了。
谢必安揉着发胀的眉弓,懊恼在原地。
旁边的鬼官祝鹤叹息:“没了霓雨雪裳衣,便得不到情哥哥的芳心,也不过是为爱痴迷的可怜人~”
听到此话,谢必安抬眸看向翩翩离去的身影,缓缓地说:“谁又不是为爱吃尽了苦?”
鬼官祝鹤诧异地望向他,只见,他什么也没说,晃着身上的睡衫转身进宫睡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鬼官祝鹤立在原地,仿佛误解了什么。
然而,次日里,流言蜚语已漫天而至,都在说“别阳天的天主与永明宫宫主”昨夜里的爱恨情仇。都以为是永明宫谢宫主薄情寡义、处处留情,辜负了别阳天天主的一片深情,故而在昨夜登门大闹,有夜察巡逻队亲眼所见为证。
夜察巡逻队就是游走在酆都城的督察,既然是夜察,夜里八卦秘密多,自然见证了不少不为人知的真相。昨夜陈别阳拉着他的腰带嚎啕时,恰好被夜察巡逻队撞见。于是,永明宫一大早就收到了一张警示帖,提醒谢宫主把握好分寸,日后切勿再因情感纠纷而扰乱夜里的安宁。
好巧不巧的是,谢必安派鬼官祝鹤前去退帖,声音洪亮:“我们白殿已处理好了,日后陈别阳再也不会来找我们白殿哭了!”
“这么说来,二位又和好了?”夜察巡逻一脸八卦。
“没,分手了!别问了,快滚!”鬼官祝鹤骂骂咧咧地轰走一众夜察巡逻。
谢必安皱着眉从宫门内走出来,与鬼官祝鹤冷声问:“叫你退个帖,你胡说什么?”
闻言,鬼官祝鹤瞬间溜了。
谢必安转身前,看到立在长街前的范无赦,穿着一袭夜色黑袍,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谢必安眼角抽动,真巧。
这小子,该不会以为,我在和他抢同一个男人吧?想到这里,谢必安张口想唤住那人,结果,范无赦转身离去,头也没回。
唉。
谢必安无奈地叹息,照这神情,怕真是误会他和陈别阳有一腿了。
“本座就算和他喜欢同一个男人,又有谁敢干涉?”谢必安赌气似的放下狠话,亦同样转身离去。
*
陈别阳的师父,洞天老祖召开“群男宴”,宴请了酆都城里一众上等男色,永明宫宫主谢必安、无常阁阁主范无赦都在邀请之列。
然而,“群男宴”那天,两人心有灵犀地谁也没去。陈别阳倒是去了,这毕竟是自家师父的宴席,身为第八天的弟子,自然没有不来的道理。况且,他还盼着能在宴席上多招引些美男子,以便修炼。
自从陈别阳在宴席上出现,话题自然而然落在他的身上。都在羡慕他能攀上白无常这根高枝,宛如麻雀飞上枝头变作凤凰。
一时间,陈别阳身边来了许多恭维的人,陈别阳应接不暇,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与地府第一大杀器共赴双修,什么与地府第一大美人花前月下,什么修了十世才有的福气,什么人生赢家无人能比。这些都与他没有半两关系,但这些话却像是抹了蜜一般地,让人听了满心欢喜。
于是,陈别阳渐渐地放下心虚,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些好听的恭维话,笑靥如花,开心极了。
*
谢必安与陈别阳的流言蜚语很快传入了大帝的耳中,彼时,大帝正在招待踩云老君的宴上,听着那些艳谈,踩云老君的义女枫雅小姐笑着说:“怪不得当日淑人宴请不动白殿下,原来是‘另有所好’。”
大帝勉强一笑。“许是另有原因,双修境内正值混乱,陈别阳又刚从双修境内出来,有所联系并不奇怪。”
听到大帝为其说话,踩云老君看向枫雅,枫雅随即道歉说:“是枫雅失言了。”
*
很快,又到了第二次双修的日子。大帝那边虽派了冥帅去调查,却一直没有进展,估摸不多时,这重任还得落在永明宫里。
没了霓雨雪裳衣,谢必安只能穿着差不多的红衣,戴着白纱幕篱,来到双修境的门口等候。没多久,范无赦姗姗来迟,宽袖提着黑色的夺魄长刀,来到他面前。
谢必安微微屈膝,与他打招呼。“恭迎黑大人~”
范无赦只是看他一眼,随即踏入双修之门。在掌境老者处报出各自名字后,掌境老者说:“抱歉,两位不能入境。”
谢必安诧异。“为何?”
“两位且自己看。”掌境老者将登名用的一二两簿分别拿给他们看。只见,一簿上落的是“范无赦、陈别阳”,而另一簿上却是――“范无赦、谢必安”?
“两位究竟是和谁双修,还请核对清楚以后再来登记。”掌境老者收回大簿,笑吟吟地消失。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幕篱下的白纱轻轻掀动,立在原地没有动静。范无赦没有看他,冷声一句:“摘了吧,别打哑谜了。”
犹豫了一下,谢必安只好抬手将下巴上的系带解开,幕篱被摘下,露出那张倾倒幽冥地府的脸。
“范无赦,你是何时发现的?”谢必安皱着眉发问。
范无赦侧过头,没去看他。“得知霓雨雪裳被夺以后。”
闻言,谢必安忍不住张开嘴。
原来,范无赦思来想去还是后悔了,从碧微堂回来以后,便派人前往别阳天道歉。结果,下人回来禀告说,别阳天出了大乱子,压根就没能进天,据说是陈别阳的那件宝贝儿霓雨雪裳衣被夺走了。
听到这一消息,范无赦打算傍晚亲自去一趟,结果,这边下人刚禀告完,外面便传来了“陈别阳”的声音,只字不提霓雨雪裳衣失窃一事。
范无赦原本想的是抓贼,进入双修境内,无心扶了一把对方,透过熟悉的指尖触感,这才发觉竟然是谢必安。
于是,索性陪着他演了一路。
想到在双修境里的种种问答,谢必安险些恼羞成怒。
范无赦察觉到他的情绪,说:“原来你也失策的时候,伪装成陈别阳好玩吗?”
听到这话,谢必安哧的一声冷笑起来。“好不好玩我不知道,但能看得出来你很享受。”
“堂堂永明宫宫主,六司的白殿,为了与在下双修,不惜冒作他人身份,教我如何不享受?”范无赦挑着唇角,仿佛兴致不错。
谢必安甩了个白眼,划掉“陈别阳”的名字,改回自己的大名。一齐入境以后,范无赦领着他来到了一处浴房,升着腾腾的热气,外面摆着一排排的鞋。
这里是双修的最后一关,真正能够提升修为的地方。却因为每间浴池都是隔开来,私密性很好,导致不少双修道侣在水池里没能把持住,而堕入俗气的双修,虽然也打通了不少筋脉,算是提升了些修为,却再也无法精进,整个人也因此变得邪气,常被□□焚身,无法自拔。
所以,若是没有十足的定力,这浴房还是越晚来越好。有些双修者熬到油尽灯枯,过了躁动的年纪,才携着老道侣而来,自然也就顺利许多。琇書網
范无赦来到屏风后面更衣,换成了沐浴裤,赤着上身,乌黑的发辫垂在后背。然而,谢必安依旧站在另一侧的屏风后,迟迟没有动静。
范无赦敲了敲竹制屏风,催促他快一些。“该不会是你被伺候惯了,非得有人侍奉你更衣才行?”
他终于动手。“那倒不必,在外面等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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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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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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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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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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