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聘帖之中,路过第一大殿上空的着实不少,但真正落在第一大殿里面的却并不多。只因第一大殿里的个个都是身在高阶,其他人高攀不得,又有一殿冥王作阵当尊主,可想而知,就算有胆大的往第一大殿里飞,却也在不消多时便被化成红雾。
这一届的冥囍节,再也不似当年的盛况――白无常掌权时,院里可媲美下红雨。这一届,第一大殿着实冷清。
孤零零的聘帖像是经过长途跋涉,带了一路的寒落在手里。尔灼双指夹来一看,竟是给自己的。
――好大的胆子!
尔灼心里暗惊,展开来看,看到下帖的人画了一尾金鱼,其他什么也没写。尔灼只看了一眼,随之销毁。
冥囍节前三日,便是尘埃落定的揭榜之时。与凡间科举一般,在酆都城牌楼之下,竖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木牌,贴着红纸黑字,列着花落之处。
也跟凡间科举一样,分有状元榜眼探花一二三名,合称为三鼎甲,以及第四传胪,进士若干。若是尊主没能答应,或是本人销毁了聘帖,自然不会出现在红榜上。
当然,也有那种尊主没在家,聘帖飞来,当事人位阶不够高,销不毁这聘帖,按照冥囍节的规矩,不按红榜执行的,一概被红榜列入追杀对象,追到便是一记天雷盖顶,此乃冥囍之怒。
惹怒了冥囍神,便是对神颜的藐视。
即使逃过了天雷追剿,各自的尊主也不会再收留违抗红榜的人,这些人也无从在幽冥界立足。
因此红榜的后面便是幽冥界的囍冢。这里埋葬着的白骨,全是至死不受这份屈辱的铮铮烈骨。只是,幽冥界的人从囍冢经过时,皆是不屑――切,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倒有几分是觉得里面的人不识抬举,也不知道想攀什么高枝。还不是自己不好好修炼,位阶不够高,算什么烈骨?
每次揭榜时,总能看到大闹红榜的场面。这场面每次都是狼狈收场,不管是哪个殿的,只要出现在红榜上,都没有作罢的可能。最后,还是要么被迫出嫁,要么魂归红冢。
“又有人在红榜前消散了。”
“啧,真是不知好歹。哭丧王虽是个青蛙,但位阶总归是高的,这鬼奴平日里就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的,还不是盼着被哪个高阶收了去。如今,被哭丧王收了,自己倒还觉得委屈了。”
“这还寻死?这不明摆着看不上哭丧王的长相?哭丧王岂能饶过他的尸骨?为了虚无的情情爱爱丢了自己的魂魄?太傻太傻了!”
对鬼差们来说,只要魂魄在,就有无限的寿命,在这无限的寿命里,什么坎坷在岁月的长河里都终将会过去,成为不起眼的沧海一粟。只要能忍,会忍,忍过哭丧王的喜新厌旧,忍到哭丧王对自己弃之如敝履,忍到下一届的冥囍节被新人顶替,一切,不就又回归原样了?
但对某些人来说,这些是跨不过的。
否则,为何红冢一届更比一届高,为何路过红冢总能闻到白骨哭。
这些闹剧过后,最万众瞩目的当数榜首状元的公布。状元是收到聘帖最多的人,被尊主应允出嫁的鬼差。xǐυmь.℃òm
这一届的状元――第一大殿,谢必安。
“没想到,白无常早已失去光环,下聘帖的人还这么多。”
“这帖量大概都是上一届的,这一届大家都知道,第一殿下憎恶他,还敢在第一殿下这里下聘帖,实则并不多。”
“啧啧,虽然我也厌恶这白无常,可他的的确确是个美男子,我一个男儿身见了都忍不住看上两眼。可这螳城的螳皇,也忒丑了,不仅丑,还是个修不成人的虫身,想想也觉得恶心。”
“这回,白无常是不是要自缢了?”
“难说~”
*
第十大殿传来喜报以后,八抬大红眠轿停在殿前等候。为首的鬼差双目湛蓝,是一殿护法相柳的手下。
府门缓缓打开,出来的不是白无常,而是公子扶冥。这下远在极寒之地的十殿也知道了。
“白无常不在这里,”公子扶冥懒洋洋地开了眼花红眠轿,兴趣盎然,“要找就去你们酆都城找去~”
蓝眼鬼差背着双手,目中无人地说:“我们只管送达,三日后冥囍节若是不出嫁,天雷滚滚,地火丛生,看谁还敢留他在!”
不等蓝眼鬼差将话说完,公子扶冥已双目一斜,双眼冒火,召出蛇皮长鞭,扬起便往蓝眼鬼差身上抽。
蓝眼鬼差原本就是跟随武神相柳的,底子自然不差,前面也说了,公子扶冥业荒于嬉,三脚猫的功夫,跟天生不足的白无常没什么上下之分。蓝眼鬼差不费丝毫之力便躲了过去,并且目空一切地嘲讽一句:“殿下,这点功力再好好修修去吧!”
公子扶冥脸色变差,还欲扬鞭,结果这蓝眼鬼差是相柳身边的亲信,又得过一殿冥王的嘉赏,不免有些落井下石的心思,竟然抬掌给了他凌空一记。
这一记,按照公子扶冥的地位,应该躲开的。可惜,他学艺不精,竟眼睁睁地看着带着黑烟的一掌,唰地一下,左胸冒起了嘶嘶的黑火。
“大胆刁奴!”沈初、裴星、徐霜等冥帅及时赶到,一人接住公子,两人跟着那蓝眼鬼差打斗起来。
蓝眼鬼差见局势不妙,领着一众鬼差抬起眠轿化为一缕蓝烟地遁而逃。
“岂有此理,区区一鬼奴,竟敢伤我们太子殿下!”
“一殿冥王欺人太甚!我要参给十殿下去!”
“殿下,你没事吧?”
公子扶冥甩开众冥将,怒斥一声:“滚开!”踉跄地走了两步,又突然回来抓住沈初的领口,双目几近喷火,“你们给我去金鸡山!无论是死是活,都不能让第一大殿的人看我十殿的笑话!”
众冥将们面面相觑,三脸茫然。公子这是被打糊涂了,去金鸡山干嘛?
“给我接应白无常去!你们给我死也不能让他出嫁!”
“啊这――”
众冥将相互凝视,被迫奔赴金鸡山。
*
金鸡山。
谢必安阅完喜报后,平静地将喜报搁在桌上,缓缓起身。
范无赦按住他,沉着眸子说:“我陪你去。是刀山是火海,是地狱是深渊,我都陪你去。”
珠翠叮当声渐渐传来,金鸡娘娘手揽在珠帘,听到此话,戛然止步。准备折回去的步子顿住,在原地打了个缓慢的旋儿。
“二位大人,”金鸡娘娘朱唇轻启,“我与两位大人一起去。”
闻言,谢必安错愕住。
“娘娘,您的身体不能离开金鸡殿,小的愿代娘娘前行。”芳幽姑姑携着双手走来,给三人行礼。
金鸡山的宫主,不得长期离开金鸡山,他们的魂元自继承宫主之位时,已自行封在山中。若是魄元与身体长久分离,身体也会就此香消玉殒。
考虑到这一点,她踌躇了,不禁看向黑袍之人。黑袍之人肤色愈显白净,明眸善睐,正好在看着她。她若有所失地笑笑,笑容里有几分的无奈。皆是幽冥中人,同为鬼差为地府做事,应该早就习惯身不由己才是。
“那就派十羊鬼奴为白大人抬轿,护送大人平安归来。”
十羊鬼奴,是十位羊年出生的黑发小鬼,生得眉清目秀,青涩将退未退,个个身高八尺,原本是金鸡山的护殿卫队,掌管金鸡殿外日夜巡逻。
除了十羊鬼奴,还有十犬夜鬼奴,十牛鬼奴,十二金鸡鬼奴,共同负责日夜巡逻。在凡间,人们觉得羊能代表幸福美满,金鸡娘娘将所有的心意都暗藏在其中。
十羊鬼奴褪去护殿侍卫衣,个个换上一身靛蓝窄袖素短衣,额上扎着一条靛蓝额带,在高高束起的发辫之下系结。腰间系着黑色厚绸缎腰带,脚下一双白底黑面粗布绣金山靴。
正所谓是十位翩翩少年郎负手而立,两脚分合一身羊力大无穷。红纱幔子金栏眠轿,朗朗清风徐徐吹,为首深黛衣俊男挺拔立,华茂春松,黑色额带戴额间,浓眉深瞳灿灿然,黑缎腰带系腰牌,无常二字风凛凛。
红装美人弱病秧,额上系一抹朱红色刺绣双鹤衔绶眉勒,媚态间又隐着端正,媚而不妖,反而玉树临风,脚底一双踏金黑靴,坐在眠轿上,孤冷出尘。
“起轿~”
十羊鬼奴吆喝一声,壮实的手臂齐齐抬起眠轿,赫赫醒目的蓝色海浪包裹着红妆,朝着南西方向。
芳幽姑姑也褪去青幽色,换了一身华丽的金色牡丹红袍,携一方绣金山色手帕,额上一抹金红色发箍,挂一只金色刺绣珠玉丹药小包,佩两只红玉镶金长耳坠,一派喜庆。
“且慢――”天空忽而落下三道黑雾,三位冥帅及时赶来,合手抱拳,气喘吁吁地请示,“依十殿下的旨意,尔等特来助白无常一臂之力!”
“正好,你们随我们一起前去闯那螳螂城。”
“是!”
金鸡娘娘领着一众婢女,送来三套镶金边的红花,三冥帅瞬间出落成道道蓝衣男子,胸前绑着硕大红花,与范无赦一同分成两列打头阵――范无赦与沈初各执一柄长刀,身后的裴星和徐霜手握“肃静”、“回避”两木牌,身后紧跟四位羊族鬼奴抬轿,芳幽姑姑陪在轿旁,剩余六位排在轿后,保护周全。
范无赦挥起锁魂链,道道鬼雾落地幻化成红衣小鬼,手持唢呐,长笛,红鼓,金锣,一瞬间唢呐穿云裂石,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好不热闹。
浩浩汤汤一行十五人,整装出发了。
前面也不知是深渊还是虎滩,但他们也要去闯一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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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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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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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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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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